「我是來驅妖的——」

「寒冰彈。」

插立在地上的冰山隨著小雪的話語再次變成銳利的凶器,從一步之遙的距離向著男子飛去。

男子面對著如此險境依然一臉輕鬆站著,以悠閒的語氣唸出咒語。

「黏土之壁。」





一面用泥土做成的牆壁分毫不差地聳立在男子和無數冰錐的中間,然後就像完成職責般慢慢鬆軟四散。

「喂喂,我就這麼不受歡迎嗎?」

「你剛剛可算是謀殺呢。對一個殺人犯我怎麼可以手軟啊?」

「我什麼時候殺人了?」

「難道摧毀一個被淨化了的怨靈不算是殺人嗎?」





「所以我才和你們合不來呢——」

一個巨大的影子投射到我們身上。在我能夠理解到那是一塊巨大的土塊之前,這個巨大的影子已經帶著違反常理的速度向著小雪射去。

「就只是妖怪而已,把他們都驅除掉不就行了嗎?」

語畢,土塊突然爆裂開來,無數細小的土塊帶著同等速度向著小雪飛去。不過,此刻的我卻完全不擔心她的安危,因為我明白,這世上能夠傷害到她的人,一個也沒有。

「和真,你還是不明白嗎?」





那些土塊在她面前慢慢的減速的同時亦鋪上了一層冰霜,直至到完全停滯以後便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

「如果只因為他們是妖怪便成為驅除的對象的話,那麼我們和那些妖怪有什麼不同?」

小雪此時流露出了憐憫的表情,緩緩的走向名為「和真」的男子所站立的地方。但是他卻用彷彿從地底傳上來的聲音低語道。

「正因為你這種半吊子的想法,才導致現在這種情況啊!」

越催激動的情緒化成喊叫聲傳進在場各人的心坎。

「自從上次大戰以後,年輕驅妖師的數量劇減,近來負責驅妖的大多是接近退休年齡的高齡長者。再加上『鬼門』打開後不少驅妖師都在驅妖的過程中殉職——」

突然,他把手指向正專心聆聽,扮演著一名乖學生的我身上。

「然後你告訴我你打算讓這些門外漢,用著半吊子的方法去驅妖,守護我們的人界嗎!」





儘管很想反駁,但是我就像受到莫名的衝擊一樣,只能開著嘴巴發出不倫不類的聲音。同樣,或許是沒有預想過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語,只見小雪倒吸一口氣,用著沙啞的聲音回答道。

「⋯⋯不⋯⋯」

無法回答的小雪別過臉,正好和依偎在身旁的阿音對上眼。

「⋯⋯」

「難道你還天真得認為只靠自己一人就能夠對抗那越加深厚的惡意嗎!」

如同確信自己所說的話是正確一般,和真開始踏步向前。

「你感覺到的吧,那種潛伏在人界裡的惡意——」





「因為我的力量已經足夠了,所以我才自己承擔一切而已,根本不需要你的擔心。」

小雪低著頭發出微弱的聲音,當中略帶決意地回答和真的疑問。

「真的是這樣嗎?」

然而,和真的質問卻令小雪瞬間抬頭。他俯身撿起地上鋪滿冰霜的土塊,以一副了然於心的態度說道。

「如果是平時的你,土塊上的冰霜才沒那麼快退散呢。」

從伸出的手上看到的,是因為沾滿了融化掉的冰霜而變得濕潤的土塊。

我看向小雪,她緊緊握起放在身旁的手掌。

「告訴我寒玉雪,這幾天你總共退治過多少隻妖怪?二十隻?一百隻?還是說——」





一直被質問的小雪只是垂落視線,喉嚨就像梗住般無法擠出任何聲音。

「數量多得數不清了?」

小雪抬起臉龐,反覆發出近似嘆息的聲音。經過一段無聲的時間以後,阿音咬緊嘴唇,用濕潤的雙眼注視著小雪。

「大姐,是真的嗎?」

「————!」

小雪緊咬牙圓睜著眼睛望向阿音,拖著狼瘡的腳步退開。

其實阿音大概是因為由一開始就察覺到了,所以才接下這份委託,為的就是減輕小雪的負擔。而此刻的她應該希望小雪能夠否認掉這個事實吧。





「我⋯⋯只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所以⋯⋯」


我從沒看過如此軟弱的小雪。此時的她就像隨時會凋謝的高嶺之花,只消一碰就會脆弱地消逝。

「習慣受傷可成不了你受傷的理由!」

我不忍心,亦不容許世上最強的魔導師,露出如此無力的表情。

我握緊拳頭,慢慢撐起被打得刺痛的身體,以自己的意志走到小雪跟前。

「請多依靠我們!」

儘管我明白自己的力量或許微不足道,然而我希望她知道,她並非孤身一人。

只見兩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就像看見什麼驚嚇的事情一般⋯⋯雖然我明白自己不是什麼帥哥,不過也不需要表現出這樣的反應吧?我又不是八兩金⋯⋯

正當我陷入自我厭惡的危機當中時,在我旁邊和真突然傳出一聲冷笑。我對他投以不滿的眼神卻與他的視線對上眼。既然對上眼亦即表示對方早就已經瞪著我看良久了。

「⋯⋯怎麼了?」

說實話,我對這個中途殺出的人沒有什麼好感。先不論他那沒大沒小的態度,最重要的是他「殺死」了接近淨化的梁俊生的徒弟。因此在焦躁之下我的語氣不禁變得冷漠起來,但是令人討厭的是他仍然泛起那彷彿看透所有事的笑意看過來,那種讓人寒毛直豎的視線。


然而,他卻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繼續用他那估量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接著,他故意把手指擺到嘴唇面前,裝作思考道。

「喲,你想成為驅妖師嗎?」

這是什麼魔法的契約嗎!

第一個浮現在腦子裡的就是這個感想。雖然有想過他是否在拿我開玩笑,不過看到他那寄宿著強烈意志的眼神後,我便明白這並不是什麼玩笑。

他是在考驗我的覺悟。

我轉過頭望向從剛才開始便一直不發一語的魔導師,再一次握緊自己那曾經鬆開過的拳頭。

「⋯⋯嗯。」

我正面承受著她的視線,繼續說出接下來的話語。

「我想成為驅妖師⋯⋯」

有一個人一直背負著最強的名號,從不依靠別人,習慣了獨自解決掉所有事情。

有一個人看著最強的她背負著一切,為著這樣的她而感到心痛和擔憂。

有一個人甚至連自己真正的想法都還沒搞清,只是不斷編籍各種的理由裹足不前。

「成為一位⋯⋯」

我環視著身邊的事物,回想著以前的經歷。

那天,白色的長袍隨風搖曳,黑色的長髮在月光下就像一條條銀白色的細絲閃閃發光。當時那巨大的背影保護了一個臨近死亡的男子。

那天,淡藍色的長袍泛著閃亮的光芒,獨自站立於混亂的場景當中,面對著比她高大上千倍的怪物。當時那藍色的倩影保護了一個衝動魯莽的男子。

什麼啊,原來一直以來我都搞錯了方向。

我並不是因為想拯救世界所以希望學習捉妖。

我並不是因為想變得帥氣所以希望學習捉妖。

我並不是因為想成為驅妖師所以希望學習捉妖。

「成為一位,能夠保護你們的,驅妖師。」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

其實能否成為驅妖師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想成為一位她們能夠信賴,能夠依賴的人而已。

「——!」

小雪面露驚訝的望著我,就像感到寒冷般用手緊緊地摟著自己的肩膊,痛苦地咬緊牙根。

「大姐!」

阿音輕輕的把雙手放上小雪的肩膊,臉帶決意的直視著她。

「其實小妹,都不清楚該怎麼做⋯⋯」

她首先深呼吸一下,如同籍此獲得勇氣一般,緩緩地把話語吐出。

「然而就算如此,我們都不應該裹足不前⋯⋯」

接著,她微微轉過頭,把視線拉回到我的身上。

「所以,哪怕只是毫無意義的一小步,小妹都會和大姐一起跨出。」

小雪只是愣愣的看著我們,然後轉過身體。我無法窺見她現在的表情,不過只見兩滴水點靜悄悄地從她的臉頰流下。

「笨蛋,我可是世上最強的魔導師呢⋯⋯」

顫抖的聲音響徹寂靜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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