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天使救贖
 
薰衣草女孩聽完整個故事後,張開唇卻說不出說,眼晴瞪得大大的,呆呆地看著我......
 
「所以佢講得冇錯,我真係比人執番黎的;而且我同佢有血海般既深仇」:我頹然道
 
紫琴呼了一口氣,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問道:「所以你就咁憎Carmen,啱啱先起泳池咁喝佢?」
 
對,紫琴天使雖常被Carmen取笑她的宗教,但她能做到以德報怨的地步,而我自問不能...
 
我把紫琴當作我的樹洞,將自己心中壓抑已久,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事傾盤吐出...


 
「佢真係實在太過份,」我忍痛道:「我表妹雖然有哮喘,但佢風雨不改咁起交響樂團入面服務,佢精通所有簧管,平時有人走左佢就即刻去頂果個位,任勞任怨,立下過無數功勞,都冇出過一句聲...」
 
「個Carmen...」我有點激動地說:「個Carmen起我表妹在生既時候成日話佢哮喘冇用,係個"藥罐",我表妹一直以來受哮喘限制,所以已經好自悲,心靈好脆弱,但個Carmen仲要咁羞辱佢!」
 
薰衣草女孩看到我如此情緒激動,一下伸出手來捉住我的手腕,這溫柔的觸感使我一下子呆了......
 
我看了看露兒,然後緩緩地冷靜下來,心中的憤怒轉化成了沉痛的哀傷。
 
我不禁悲嘆道:「我表妹...由細就已經受盡痛苦,又受到咁不公既對待,最後仲要默默無聞咁就離去,就咁白白死左之後都冇人留意佢,冇人記得佢」


 
「唔係咁架,」阿琴急道:「你表妹係最好架,唔係冇人記得佢架......」
 
紫琴深呼吸了一口,然後凝望著我,感慨地說:「我都講個故事比你聽好冇?」
 
「嗯」:我點了點頭。
 
紫琴垂下頭,黯然道:「起十七年前,有一個女仔叫露兒,誕生起倫敦...」
 
「露兒佢同其他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媽媽,起一個教會家庭既護蔭下,從細父母就教導佢上帝有幾咁愛佢...


 
但有一樣野係即使父母起到都幫唔到佢...
 
果個所謂最愛露兒既上帝,卻比佢一生落黎就有先天性心臟衰竭...
 
所以佢平時郁動時要小心,唔可以太激烈。
 
露兒學識行路之後,見到同佢差唔多大既小朋友成日起playground到走來走去,你追我趕,好似玩得好開心咁,所以佢都好想玩...
 
但係佢Mami從來都唔會比佢咁出去跑,所以露兒就問啦,"Mum, Why can't I go play with others?",佢媽咪就會答"No, you must not!"。
 
露兒每次聽到媽媽咁既回答,都好傷心,就剩係可以玩下玩具,冇得同朋友起遊樂場玩,所以佢好孤獨好傷心。
 
橫掂佢都冇得去公園玩,冇野做,所以大個左少少之後,露兒父母就送佢去學琴。
 


露兒就好努力咁學,努力咁練,因為其他小朋友去公園玩既時間露兒冇得玩,就全部用哂黎練琴,所以佢進步得好快,但係佢並唔開心。
 
佢自己細細個就面對咁既問題已經好不幸,點知就連佢唯一可以依靠既家庭都出埋事,露兒既父母成日嘈交,感情越來越疏遠,破裂...
 
結果,起露兒九歲果年,佢既父母離異,媽媽帶住弟弟留起到,而爸爸就帶住露兒離開倫敦,搬到黎離屋企好遠好遠既香港,露兒就被逼細小學都未讀完就要遠走他鄉,來到一個咁陌生既地方。
 
露兒既家庭並唔貧窮,所以爸爸好快起沙田買左屋,露兒小學讀完小學之後,爸爸仲供露兒起一間band1既中學讀書,並送佢繼續去學琴。
 
但係有錢唔代表有快樂,露兒初初黎到沙田,對一切都好陌生好驚,佢又唔識講廣東話,又比人笑佢係耶咩,所以冇人同佢做朋友,佢內心一直都好孤獨。
 
中學之後佢又搵到一樣新既興趣,就係游水,由於佢心臟既限制,佢唔可以游得好激烈,但佢就慢慢,慢慢咁游,好努力咁想嘗試佢身體既限制...
 
但原來結果都係唔得架,而且隨住佢越來越大個,佢既情況仲繼續惡化落去,要食好多藥,有好多野唔做得。
 
起露兒十五歲果年,佢成個暈低左,被送左去醫院,從果日開始佢就成身都插滿哂管,冇得再離開張病床...


 
露兒從小就起教會長大,所以對上帝好有信心,佢起病床上不斷咁祈禱,每日哀求。
 
而且起果日前,露兒既媽媽已先一步戰敗給病魔,就咁離世,露兒既弟弟就黎香港搵佢地,單親爸爸就要肩負埋照顧佢個仔既責任。
 
就算經歷咁多苦難,露兒一直都能住保持忠信......
 
但最諷刺既就係,偏偏就起呢個時候,原本環境好好既露兒爸爸生意失敗,蝕左好多錢,一夜之間傾家蕩產,唔好講要比佢個仔供書教學,佢地窮到就連露兒既醫藥費都負擔唔起。
 
露兒原本以為神愛世人,但佢既生命一日比一日虛弱,但事實上就係神賜比佢呢個先天性心臟病,令佢十幾年來受盡痛苦折磨;事實上係因為佢相信神,先起學校到比人笑係耶咩,冇人同佢做朋友...
 
現實就係所謂既上帝睇住露兒既媽媽離世,爸爸頻臨破產,都無動於衷,露兒所獲得咁既下場,佢好憎自己,好憎自己一生落黎就有心臟病,咁冇用,剩係識得拖累其他人;佢更加痛恨上帝帶比佢既呢一切。
 
一個少女十六歲生日應該係一件好開心既事,但係起露兒臨十六歲生日前,佢既生命已經去到邊緣,佢清楚亦知道自己除左替換心臟之外,係冇得醫番好,再咁落去只會一直無謂咁拖累住佢貧窮既爸爸,所以佢做左一個決定...
 


果日,虛弱既露兒握住佢爸爸隻手,同爸爸講,"Daddy,對唔住啊,我好冇用,搞到你咁...",爸爸講唔出野,露兒好唔捨得,但佢都仲係講左出黎...
 
佢忍住眼淚講,"Daddy,你冇錢啦,我自己點最清楚架啦,其實我冇得醫架啦,唔好再哂錢起我身上啦,留番啲錢比你自己同細佬..."
 
露兒點忍都忍唔住眼淚,佢最後仲係喊住咁講,"放棄我啦你!..."。
 
十六歲生日,冇任何既慶祝,因為佢爸爸為左醫佢已經窮到連一個生日蛋糕都買唔起,露兒只可以攬住張被起到喊,喊到被單床枕頭都濕哂...
 
眼淚都乾哂之後,啱啱過完生日既露兒就準備好迎接自己既命運。
 
臨死前,露兒已經睇開哂所有野,佢原諒左之前取笑佢宗教既同學,亦都唔再憎恨上帝,只係接受左呢個神比佢既人生。
 
雖然佢同佢細佬分開左好耐,大家感情都唔係好深厚,但露兒選擇左去將佢剩餘既所有愛都投放起佢細佬身上,放棄自己既生命,唔想因為自己既病用哂屋企啲錢,而令到細佬冇得到接受教育,冇得過正常既生活...
 
佢最後一次去祈禱,就起果時,佢感受到一股好溫暖好溫暖既感覺,就好似有人擁抱住佢咁,唔知點解......


 
露兒就咁起溫暖既懷抱中訓著,而當佢第二日訓醒既時候,愛既奇蹟就出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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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一張開眼就見到爸爸,一位醫生同一個好慈祥既伯伯企起佢床邊,伯伯百感交集咁望住佢,佢眼神當中係包含住感動。
 
醫生話終於有合適既心臟可以移植比露兒,只要移植成功,露兒就可以咩事都冇,可以過正常健康既生活,唔洗再受苦。
 
果位伯伯叫遙伯伯,佢同露兒既爸爸起交談之中,對露兒爸爸既生意非常有興趣,於是就注資比佢,露兒爸爸既生意起大力支持下,好快就重新上左軌道,再開始過。
 
露兒既手術好成功,佢獲得重生既機會,呢個十六歲既少女可以走出病房;一位由細到大都受病魔折磨既人居然可以有一副健康既身軀,可以番學可以玩,可以過一個正常人既生活......
 
露兒果刻既感動真係難以形容。」
 
......
 
我聽完露兒那坎坷的人生歷程後,鼻頭一酸,淚水開始再眼眶打轉......
 
我以前總是認為自己是最可憐的悲劇的主角,沒有人比我更淒慘,沒有人有過像我那黑暗的童年心理陰影。
 
但起碼我還有個幸福快樂,物質充足的家庭,而且我未受過任何肉體上的折磨。我所受過的苦跟紫琴所受的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
 
想不到紫琴除了有過同樣被排斥的童年階段外,還經歷過父母離異,遠離家鄉,最恐怖和痛苦的是她十多年來承受著病魔給她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甚至一度幾乎取了她的性命。
 
抬頭吧,相信愛,你便能飛!
 
紫琴的雙瞳紅了,晶瑩的臉上出現兩行淚痕,她感動地泣道:「起我處於臨死、絕望既邊緣時,係佢比我呢顆心,將我起死神既門前拉番番黎,比我有機會可以過我以前從未冇機會過既生活,我真係好感激佢...」
 
變幻人生是避無可避,卻沒人可驅使愛別離!
 
說完自己的故事,我和紫琴都感動地流著淚,哭著我們百感交集地看著對方......
 
「好似你而家咁嬲咁唔開心,你既佢最唔想既就係見到你而家咁啊嘛,」紫琴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微笑說:「因為被恨既人唔會有任何損失,但作為去恨既人,將自己困起仇恨當中,只會令痛苦加劇,永遠都唔會開心架」
 
抬頭吧,黑暗過,會是晨曦!
懷著樂觀,總有轉機。
 
「嗯......」:我被紫琴的一席話感動得熱淚盈眶,說不出話。
 
下一秒,薰衣草女孩竟伸出手來拭乾我眼角的淚水,她竟然親手觸碰我這可怕的怪人,對我毫不懼怕或嫌棄;我呆呆地看著紫琴,這纖柔的觸感教我完全不知所措......
 
阿琴誠懇地問道:「佢既離去,再加上你對Carmen既仇恨,係咪令你辛苦到透唔到氣?」
 
「嗯...」:我黯然道
 
的確,我在這苦海中沉淪著,痛苦不堪,無法釋放。
 
「佢叫曉琳,係咪?」:阿琴疑惑地問道
 
我認將薰衣草女孩誤認為曉琳數次,也在她面前稱呼她為「曉琳」,聰明細心的阿琴大概也能猜到了。
 
「嗯... 」
 
紫琴咬著唇,溫柔道:「我地可唔可以一齊做一個祈禱?」
 
我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
 
紫琴走前兩步到我面前,就地跪下...
 
看到她如此突然地在我面前跪下,我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反應...
 
但紫琴懇切地看著我,所以給了我足夠的勇氣和信心,於是我也謙卑地跪下。
 
變幻人生是避無可避,這份情愛卻永不會死!
 
紫琴移前兩步,她的膝頭與我的膝頭剛好貼著,我們靦腆地面對著對方,她伸出手來,示意我握著她的手...
 
於是我伸出手來,不好意思地輕握著她的纖柔的雙手,她卻毫不介意,溫柔地握著我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我的手居然在她的大腿上,這柔軟的質感使我心醉,但也使我內心有如小鹿亂撞般!我不好意思地看著紫琴,發現她已經閉上眼睛...
 
於是我也閉上眼睛,我能聽到她嬌喘的呼吸,嗅到她那醉人的薰衣草髮香和清甜的體香。
 
紫琴一開口,她那甜美溫柔,天籟般的聲線便緊緊地牽動著我的心跳,把我帶到一片薰衣草的仙境之中。
 
我看到薰衣草田中放置著一部淡紫色的三角琴,夢幻的薰衣草香繞著我,而我則是身處於田間的小河中,紫琴與我一同浸在這條小愛河裡。
 
我聽到紫琴天使的聲音...
 
她說,祈求你可以讓法蘭斯感受到你的愛...
 
祈求你保護著法蘭斯,如同你保護眼睛中的瞳孔一樣...
 
祈求你施助法蘭斯,助他用愛去克服憤恨和痛苦,讓他不再沉淪於苦海之中,能過開心的生活;
 
最後,我們衷心地祈求你......
 
求你作牧人用愛養護著曉琳,使塵世的艱難和痛苦不再侵擾她;
 
求你溫柔地張開你的仁愛聖臂衛護著曉琳,使死的冷波不漫過她。
 
讓她在你的天國中安息。
 
阿們
 
......
 
握著紫琴的手,聽著她這甜美的耳語,我感到無比的溫暖,甚至熱燙,仿似一位天使降臨在我身上,用她那帶著薰衣草幽香的翅膀溫柔地環抱著我。
 
我感到自己的憤怒完全被平息了,我感到罕有的寧靜與和平。
 
作完簡短的祈禱後,我們緩緩地張開眼,紫琴那楚楚動人的雙瞳在淚水包圍下更顯得明亮迷人…

我深深地迷失在她那醉人的雙眼中,看不到其他事物。
 
「醫院從來都唔肯向我地透露捐獻者既身份,所以我一直咩都唔知架,估唔到原來......」薰衣草女孩咬著唇,誠懇地問道:「我可唔可以拜下你表妹啊?」
 
「......」:我一時間無話可說。
 
第二位露兒想拜訪第一位露兒?
 
阿琴垂下頭,誠懇地說道:「求下你......」
 
求什麼?!你千萬別這樣說啊!
 
「咩求我啊?千奇唔好咁講!」我生硬地答道:「可......以既,佢葬起我屋企後花園」
 
我就這樣帶著阿琴乘上輕軌回家,在列車駛往西灣的全程中,我們哀沉得一句話都沒跟對方說過。
 
下車後,阿琴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紮鮮花,然後我們走進西灣湖畔寂靜的小街,阿琴在我身後默默地跟著我;時值嚴冬,凜冽的冷風吹來,使我打從心裡感到悲寒......
 
「乞嚏!」:纖弱的紫琴連打了兩個噴嚏。
 
我轉過頭來看看她,發現她冷得全身都在顫慄!
 
露兒苦笑著逞強說:「繼續行啦,冇事啊我」
 
我一言不發,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阿琴身上,然後繼續走 。
 
最後走到家門前,母親正拿著水壼在閘邊淋著花,我拿出冰冷的鑰匙打開閘門......
 
這是我第一次帶女孩回家;母親,對不起,兒子第一次帶女孩回家帶給你的不是令你快樂的兒媳婦,而是一位會勾起你內心悲傷痛苦的人。
 
「Mum,有個同學黎探曉琳」:我對全神貫注地淋著花的玫瑰天使說。
 
紫琴對母親微微鞠躬,溫柔道:「唔好意思,打攪哂......」
 
玫瑰天使這才察覺到我,她轉過身來,然後......
 
她在看到紫琴的一刻,整個人完全傻掉了,她睜大雙眼,呆滯也看著阿琴;我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失魂的樣子。
 
「嗯?」:阿琴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看著母親。
 
母親這才醒過來,對阿琴苦笑說:「啊,入黎啦」
 
我帶阿琴走進花園,繞過那白色的三角琴,穿過父親精心打理的玫瑰園,來到花園的最深處,亦是埋葬我們家庭最沉痛的回憶的深處;這小角落裡種滿了幽雅的薰衣草,第一位露兒的墓就是立在這薰衣草中。
 
呆呆地看著這墓碑,無數劇痛的回憶如走馬燈般在我眼前閃過,遺憾、內疚、懊悔、痛苦、憤怒......百般感覺湧上心頭。
 
因為我不想在第二位露兒面前落淚,顯出我軟弱傷感的一面,所以我沒有走進去,只是站在薰衣草園外默默地看著,也好留一點私人空間給露兒。

薰衣草女孩懷著沉重的心情踏進這小薰衣草園,走到墓前......
 
露兒輕輕地把鮮花放下,然後跪坐在墳前,靜靜地凝視著墓碑;下一秒,我便看到她的頭微微顫動起來,明顯是在抽泣著。
 
器官的捐獻者家屬和受益人之間的關係和情感糾結並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家屬能拜訪受益人,再次聽到那心跳,固然是一種欣慰;但受益人若是遇到了捐獻者家屬的話,實在不知該如何承受那種內疚。
 
阿琴這心地純真善良的女孩平常遇上貧苦的人都會感到於心不忍,更何況是當她知道了捐獻心臟給她的人只是位可憐的花季少女?
 
阿琴,別哭了,你並沒有錯;你甚至給了第一位露兒一個機會,去完成她的心願,我該感謝你才對。
 
就在我沉思時,一雙溫柔的手挽著了我的手,母親靜靜地來到了我身後,一同凝視著薰衣草園中的露兒......
 
玫瑰天使呆問道:「之前我有同你阿公去聽個女仔心跳啊,但係起威爾斯親王喎,點解佢而家會起澳門既?而且仲係你同學?」
 
「一匹布咁長,不過係啊,總之佢而家同我讀同間學校啦」:我答道
 
「雖然佢係個鬼妹,但面型輪廓、身材同髮型都好似啊......」:玫瑰天使感嘆道
 
「試下叫佢今晚留低起到食飯啦」:母親懇切道
 
我疑惑道:「會唔會嚇親佢?」
 
母親你想她想得傻了吧?你精神不太好啊......
 
......
 
露兒拜訪過後,靜靜地走出來,禮貌地看著我和母親,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麼......
 
「Would you wanna stay here for dinner?」:母親對薰衣草女孩問道
 
露兒愕然道:「啊......唔洗咁客氣啦伯母」
 
阿琴給出這樣的答案再正常不過了,母親這樣一下子邀請她留下來用餐,人家怎麼好意思呢?
 
不料,母親竟然楚楚可憐地看著阿琴,哀求道:「Could you stay with us for a little longer, please?」
 
母親向來做任何事都氣定神閒,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情緒崩潰的樣子。
 
我也對阿琴微微點頭,她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惑,苦笑著答應了我們。
 
父親今天不在家,阿琴坐在我旁邊,母親和阿倫則是坐在對面。由於剛才的事勾起了大家的傷心回憶,所以大家都一時說不出話,氣氛顯得有點兒僵硬。
 
母親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我們雖只有四人,她除了為我們每人烹調了一塊牛扒之餘,還煮了一份千層麵、一大碟三文魚和一整隻葡國雞放在桌上!
 
大家喝過湯後便開始用餐,尤其是阿倫,他大口地喝完湯後,便粗魯地吃著牛扒,把骨丟在桌上,毫無禮儀可言......
 
我心不在焉地用餐刀鋸著牛扒,一時好奇看了看我身旁的阿琴,發現她連湯都未喝完,她正用餐刀切著湯內的紅蘿蔔,再斯斯文文地用湯匙來吃!天啊!這英國女孩有問題嗎?!
 
我低聲地問道:「仲未飲完?起到做咩啊?」
 
阿琴禮貌地答道:「我有把餐刀provided啊嘛,咁我食野既時候唔用把刀既話咪好冇禮貌囉......」
 
「咁你唔通飲湯都用刀啊?」:我有氣無力地問道
 
薰衣草女孩看著我,咬著唇,點了點頭。
 
......
 
「而家唔係同你啲英國uncle auntie食飯啊,同我地唔洗理呢啲架啦,」我嘆道:「好似平時中式咁食得架啦」
 
「好啦咁......」:阿琴不好意思地笑說
 
「Don't be shy, eat more...」:母親切了一塊千層麵,放在阿琴的碟上。
 
「唔該,」阿琴溫柔道:「伯母你同我講中文得架啦......」
 
阿琴輕柔地鋸著牛扒,小口地吃著千層麵,吃得真的很慢,讓我看著不禁會心一笑,薰衣草女孩吃東西時的樣子真的很可愛。這是我第一次與她一起用餐,感覺很奇妙。
 
「咁你以前住起沙田架?果陣......」母親也不知怎麼了,不停地問她問題,阿琴都一一耐心地回答。
 
阿倫隨便吃兩口後便回房打電腦遊戲;母親一早就停口了;我吃完整塊牛扒後,再吃了幾塊雞和千層面,已經到極限了,但眼看桌上還有那麼多的雞和三文魚......「食多啲啦,阿琴,」母親再把一塊千層面和一隻雞腿放在露兒的碟上,繼續問道:「咁你以前起學校果陣呢......」
 
「唔該伯母」阿琴吃完牛扒後,再把母親夾給她的都慢慢地解決掉;她雖是吃得很慢、很溫文爾雅,但母親夾給她多少她便能吃多少,我開始對她真正的食量感到疑惑。
 
「啲野啱唔啱你胃口啊?」:玫瑰天使懇切地看著薰衣草女孩,眼神中充滿著愛和期待。
 
......
 
看著玫瑰天使的眼神,我終於懂了。她一看到阿琴時的驚呆、求阿琴留下來吃飯時的情緒失控,還有這桌超正常份量的菜......
 
玫瑰天使只是母愛泛濫,將那昔日對第一位露兒的愛投放在這位露兒身上罷了。
 
「啱啊,伯母你煮啲野好好味啊」:阿琴感激地答道
 
「啱食就食多啲啦,唔好客氣啦!」:母親竟還把那碟幾乎未被動過的三文魚移到我們這邊。
 
我真的到極限了,一塊都吃不下了。我看了看阿琴,她又解決了兩塊雞,如此算下來,她已經解決了自己那塊牛扒,還幫忙吃了半隻雞和兩大塊千層面,想不到纖瘦的她竟能吃那麼多。
 
不料,紫琴聽到玫瑰天使那句「唔好客氣」,便靦腆地對她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夾起三文魚繼續吃!
 
角色對調了,我堂堂一個大男人那麼快就被淘汰,居然要坐在我身旁這位纖柔的可人兒替我吃完桌上剩下的東西!
 
阿琴一邊回答母親的問題,一邊斯文地吃著,最後還真的把整碟三文魚都吃光了!
 
多謝女俠解救了在下的小命,剩下的簡單功夫就交由在下處理吧。
「你地傾,我洗碗先」:我趕緊收拾起桌上的碟子。
 
阿琴竟然立即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穿著校裙的她居然也出手幫忙一起收拾著這些髒碟子!
 
我急道:「我黎啦,你因住條裙啊!」
 
母親馬上按阿琴坐下,苦笑道:「得架啦,比個衰仔洗得啦」
 
......
 
我無奈地洗著碗,但隱約聽到她們交談的聲音。
 
天色已黑了,而且阿琴一位女孩住在離島那麼遠,也是時候該回家了。
 
「好啦夜啦,阿霖,送人返屋企啦」:母親苦笑道
 
「啊唔洗啦,」阿琴不好意思地說:「我識路架啦」
 
「梗係唔得啦!」母親說:「得佢送你啦」
 
薰衣草女孩溫柔道:「嗯,今日打攪住,真係唔好意思」
 
「傻妹」玫瑰天使伸出手來擁抱著露兒。
 
「你好軟,好好攬啊」:母親感動地對阿琴道
 
......
 
懷念過後,母親依依不捨地跟露兒道別,然後由我送她去巴士站。一走出家門,我和阿琴便尷尬得說不出話,畢竟她來我家為的不是開心的事。
 
走在街上,阿琴先破冰,說:「你媽咪好好人」
 
「係既」:我苦笑著答道
 
我們走到巴士站中,湖畔那微微的涼風輕輕拂過,暗黃的街燈打在我們身上,我沉默地看著對方,身份特殊的我們各懷著複雜無比的情感。
 
「唔好唔開心啦」
 
「唔好唔開心啦」
 
我們竟然同時說出這句話。
 
「見你好似好內疚咁,唔好再怪自己啦,根本由頭到尾都唔關你事,而且你仲幫佢達成左一個心願,千其唔好覺得......」我黯然道:「千其唔好覺得自己好似欠左我地咩咁」
 
「多謝......」阿琴誠懇地看著我,溫柔道:「你都唔好係咁怪責自己啦,你冇做錯過任何事啊,你反而有照顧過佢啊」
 
她在開玩笑嗎?她自己才是位善良的天使,竟然讚我會照顧人?!
 
我搖搖頭嘆道:「講笑咩,我照顧人?」
 
阿琴點點頭,嫣然一笑道:「你好似唔係好識同老人溝通咁,但你唔會忍心唔理佢地;你明明就唔多中意狗,但又要幫人抱。你其實係個心地好好既人」
 
露兒呼了一口氣,說:「我所識既你......好關心女仔,做野同講野都好顧女仔感受,所以我相信你對佢都一定唔會太差」
 
......
 
「點解你對人咁好,咁唔計較?唔會覺得好似好傻好蝕底架咩?」:我呆問道
 
「邊有好好啊?」阿琴搖搖頭,笑嘆道:「我原先根本就冇諗過我自己可以有命過到十六歲生日,但居然你有表妹救返我,比我可以有一段原本冇可能有既人生;而家仲可以起到唔死,每一天都我黎講都已經係賺左啦」
 
「條命本身就唔係我既,我唔通仲要咁唔知足,去計較自己既錢財地位咩;我如果可以用呢段bonus既生命去做啲有意義既事,可以幫到少少人既話,我就已經覺得好有福啦,起碼我而家過得好開心」:露兒面帶微笑,精靈地看著我。
 
「過左去既,就試下唔好咁樣畫個圈將自己困死起入面啦,」紫琴懇切地凝望著我,溫柔道:「你身邊仲有好多在乎你既人,佢地見到你咁都會好傷心架」
 
紫琴露齒一笑說:「開心啲啦,好冇?」
 
......
 
就在阿琴露出這笑容的一瞬間,我們身邊的景物開始幻化成紫色;我們置身於一片薰衣草田中,眼前的紫琴天使張開了雙翼環抱著我,教我感到無比溫暖,我心中的傷痕開始癒合起來......
 
好像真的不再痛了,得救了。
 
......
 
呆呆地看著露兒的小嘴,我又回想起她剛才在晚餐中上演的那場驚人的持久戰,她一位女孩居然吞了一塊牛扒、千層面和葡國雞各數塊,還有起碼大半磅的三文魚!雖然她吃得既斯文又有禮儀,但吃得比我這男人還多!
 
「我知你啱啱食得好開心」:我笑嘆道
 
「咩啊,唔好浪費食物啊嘛......」:阿琴不好意思地說
 
我搖搖頭嘆道:「睇你咁瘦,原來係食極都唔肥,仲大食過男人」
 
「咩啊.....」薰衣草女孩臉紅耳赤,羞澀得來又帶點委屈可憐地看著我說:「咁啲三文魚真係好食啊嘛」
 
淺棕色的平瀏海襯托下,紫琴那白晰的臉泛起了幾片紅暈,搭上這害羞而不知所措的表情是我第一次見的,這洋娃娃實在可愛到極點。其實這位琴姐姐雖處事獨立,但也有青澀可愛的一面。
 
「哧!」的一聲,巴士到站並打開了門,一陣酸溜溜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咁我走先啦,多謝你同伯母」:阿琴禮貌地向我道別
 
「多謝你......」:我靦腆地說道
 
呆呆地看著薰衣草女孩登上巴士,那陣酸澀感越來越濃。我到底是怎麼了?每次都那麼捨不得她,如果一開始是因為她是露兒的話,那現在又是為何?
 
龍清霖啊,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這位薰衣草天使了吧?
 
但是今天她知道了我的身份,日後就算待我再好,會不會是出於單純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