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返到寫字樓嘅時候,我發現襯色姐張枱上面嗰啲閃令令嘅文具竟然唔見晒,只係剩低一片呆滯嘅灰白色。

人事組嘅文員話襯色姐已經離職,我地都愕晒然。上個禮拜佢仲如常返工,完全冇跡象。

我地追問襯色姐離職嘅原因,佢話人事組入面只有行政主任或者更高級嘅人知道原因,但佢地都好口密。

同事們竊竊私語。

「聽講佢同玲玲姐嗌大交,嬲到抌低一個月糧走。」



「唔係呀嘛!為咗啖氣唔見幾皮嘢?」

「聽講佢係一個有錢佬嘅私生女,正一係賺錢買花載!」

「唔係喎,我聽講佢係一個有錢佬嘅情婦喎。」

「可能佢係一個有錢佬嘅私生女,又係另一個有錢佬嘅情婦呢!」

「咁更加唔使做啦!」



襯色姐突然消失呢件事令我好困擾,成日都冇心機做嘢。我呆呆望住百頁簾上面嗰個蜻蜓萬字夾,發現隻蜻蜓好似我咁呆咗喺度,郁都唔郁。

我諗起一件事。幾個星期前有人嚟洗冷氣機,之後襯色姐就話啲冷氣吹住佢個頭,於是用咭紙封咗個風口。

我推張椅去風口下面,企上椅度,將風口上面嘅咭紙搣落嚟。

蜻蜓又再拍翼。


 


夜晚我如常喺屋企同Vivian一齊食飯,食完飯之後就如常入廚房洗碗。我喺洗碗呢件事情上好有心得,能夠用最短時間、最少水同洗潔精洗到啲碗碟最乾淨。我一度認為自己係世上洗碗洗得最好嘅人,直至某一日,Vivian捧起啲碗碟仔細檢查,然後話我抹得唔夠乾。

為咗繼續認為自己係世上洗碗洗得最好嘅人,而家我每次抹晒啲碗碟之後都會扭乾條毛巾,再抹一次,檢查過冇晒水氣先放入碗櫃。

洗完碗出去,我見到Vivian講緊電話,神色凝重。收線之後我問發生咩事,佢話婆婆入咗醫院。老人院嘅職員話佢去廁所嗰時跌倒,暈咗,而家已經晒返,但神智仲係有啲混亂。

我打算同Vivian一齊探婆婆。


 
婆婆入咗伊利沙伯醫院,探病時間下晝五點開始。Vivian請咗半日假,返屋企煲粥然後去老人院幫婆婆攞啲衫同日用品去醫院。我就準時收工然後直接搭車去。

上到病房,我見到婆婆挨喺床頭升高咗嘅病床上面,而Vivian就用消毒紙巾抹緊個床頭櫃。床尾嗰張高枱上面有個暧壺,旁邊有碗粥,食剩細半。

我走去床邊同婆婆打招呼,婆婆慢慢將眼珠轉向我,但面上其餘位置就保持僵硬。



我曾經同Vivian去老人院探婆婆。眼前嘅婆婆比我記憶中嘅縮細咗,而面上嘅皮膚就好似因為身體縮細咗而變得更皺。

「婆婆而家咩情況?」我問Vivian。

「見唔到醫生呀,問過姑娘,話佢血壓高、腦出血,畀咗藥佢食,要繼續觀察。」

Vivian抹完嘢之後就將帶嚟嘅衫放入床頭櫃,然後將水杯、水壼、面紙、牙刷等等整齊咁擺喺櫃上面。

我見到婆婆嘗試擘大口,但嘴唇好似俾漿糊黐住咁,花咗好大氣力先擘得開。一個短促嘅聲音從正張開嘅口發出,似呼叫,又似呻吟,但感覺上呢個聲音唔係因為痛或者任何原因而發出,只係好似打開一道好耐冇開嘅門嗰陣,門鉸發出嗰種無意義又令人不安嘅聲音。

「做咩呀?」Vivian用氹細路嘅語氣問,但婆婆冇答。

「毛巾喺邊呢……明明帶咗嚟……」Vivian自然自語。



佢喺個櫃度摷咗一輪,然後又摷下佢帶嚟嗰啲環保袋,但似乎搵唔到佢要搵嘅嘢。

「俾人偷咗呀。」婆婆話。

婆婆嘅說話好似係回應緊Vivian,但睇佢嗰雙全無焦點嘅眼,又似發緊開口夢。

「點會有人偷毛巾呀?」Vivian同佢講。

「俾人偷咗呀。」婆婆堅持。我上次喺老人院探佢嘅時候,佢都成日話有人偷佢啲嘢。

Vivian將櫃入面嘅衫拎出嚟,逐件揚開,但都見唔到毛巾。

佢摺返啲衫,摺到一半好似突然醒起啲嘢,望一望櫃入面,然後又繼續摺衫,摺摺下,又去摷下啲環保袋。我見到佢啲動作變得急速細碎,繼而失去條理;雙眼開始紅,眼淚喺眼眶邊緣搖搖欲墜。

佢背住婆婆用手指掃走啲眼淚。



我上前攬住佢,喺佢耳邊講:

「放鬆啲,冇事㗎。」

佢呌咗啖大氣。

「不如落去行個圈,順便喺留下便利店買毛巾。」我提議。「我喺度陪住婆婆。」


 
我拉張凳去婆婆床邊,坐低之後,見到婆婆嘅視線向住病房門口。我話畀佢聽佢個孫女去咗買嘢,好快就返。

病房入面有六張病床,瞓咗五個阿婆同一個中年女人。隔籬床個阿婆一直喺度瞓,冇郁過,亦冇人嚟探。除咗佢之外,其他病人都有一兩個親友圍喺身邊。其中最引人注目嘅係嚟探對面個阿婆嗰一男一女,男嘅著螢光粉紅polo裇,留羊咩鬚;女嘅著紫色連身裙,搽鮮紅色唇膏。從佢地嘅年紀同對話內容可以推斷佢地係阿婆個女同女婿。佢地將啲暧壼、飲品、麵包、生果堆滿枱面同櫃頂,又大大聲咁同阿婆傾偈。個阿婆睇落好精神,講嘢都好有中氣。



我都想同婆婆傾下偈,但一時之間諗唔到講咩。

望見婆婆乾燥嘅嘴唇,我醒起嚟咗咁耐佢都冇飲過水。

「婆婆,飲唔飲水呀?」我問。

「嗯。」

我摸摸床頭櫃上面個膠水壼,確定水溫適中之後,就將水斟落水杯。

我將水杯送到婆婆嘅嘴唇。佢飲咗兩啖,然後合埋個口。

能夠為佢做啲嘢,我好開心。

唔知係咪飲完水之後覺得喉嚨暢順咗,婆婆開始一輪嘴咁講嘢。佢講到停唔到口,可惜我完全唔知佢講緊乜。聽下聽下,我開始懷佢唱緊歌。我隱約聽到「月光光」呢幾個字,雖然聽唔出《月光光》嘅旋律,但以聲音嘅起伏同句子嘅長短嚟推斷,佢好有可能真係唱緊《月光光》。

我記得對上一次聽《月光光》,係喺我最後一次見到Jane嗰晚。Jane係我細個嗰時最鍾意嘅菲傭。嗰晚佢唱完《月光光》我就瞓著咗,再擘大眼嘅時候,我見到一張陌生嘅面孔。阿媽話Jane已經走咗,新嘅菲傭會照顧我。

眼前呢個同我第二次見面嘅婆婆竟然喺腦出血嘅狀態下唱《月光光》畀我聽。我覺得我地之間有一種奇妙嘅感應,好似存在喺身體以外嘅我地喺某個空間接通咗。

我好想Vivian聽到婆婆唱歌,可惜佢上返嚟嘅時候婆婆已經唱完。

Vivian喺洗手盤洗毛巾,然後幫婆婆抹身,冇幾耐之後,探病時間就結束。

我同Vivian去醫院飯堂食飯。我話婆婆唱《月光光》畀我聽,佢覺得好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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