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係我地冇辦法搵到佢架喎,又唔係有追蹤器。」我問。

「嗯?你講得啱,唯一辦法係落係佢生前憎既個班人身上,你記唔記得佢地身上著既個件校服係邊間中學?」阿牙轉向旁邊的空氣說。

我一怔,對了,她在跟阿樹說話。

「我記唔清楚啊,我個焦點放左係佢地點樣同陳志遠講野,你問我佢地每一個人既樣我反而記得清清楚楚。」我皺著眉道。

「睇怕你都唔記得啦。」阿牙笑著跟阿樹說。





「我地可以上網搵下佢個名?應該有新聞個啲?」我道。

才剛打下陳志遠的名字,置頂的居然不是新聞,而是一個Facebook專頁。

當我看到這專頁的名字,瞬間就睜大了眼睛啞口無言了。

「陳志遠跳樓死左熱烈地彈琴熱烈地唱區」

不只是我,阿牙看到也張開了口。





陳志遠已經死了兩年,但這專頁在兩天前還有著新帖子。

總共有五百多人讚好了這專頁,然而這專頁的頭像還是陳志遠死時打了馬賽克的圖片,可是這卻是一個封鎖了的群組,需要我傳送跟蹤要求才能觀看入面的內容。

「嘩,唔怪得佢咁大怨氣啦,睇黎除左佢自己,冇人唔憎佢喎。」阿牙深呼一口氣說。

「我fo唔follow個group好?」我問道,可是心內還是癢癢的想要按下傳送的按鈕。

阿牙笑了笑,拿出了自己的電話,搜尋了這群組按下了傳送按鈕。





「你當我食花生又好,做任務又好,我都要知道呢班有可能令陳志遠跳樓既人講過啲咩既。」她說。

等了差不多兩小時,阿牙收到了接受邀請的通知。

置頂,最多人讚好的是一張陳志遠黑白照,但內容卻完全與哀悼無關。

「仆街的一生:

3歲裝牙媽沖涼。

5歲係屋企挽吹氣公仔。

7歲系甘上咸網。

9歲用望遠鏡裝鄰居換衫。





11歲一個朋友都冇。

13歲暗戀全班最靚個個。

14歲追吾到人。

14歲吾夠人勁出茅招。

14歲做衰野比人拍片。

14歲偷牙媽錢想買返條片。

14歲跳樓自殺。





典解陳志遠尼件垃圾死得甘快?吾系淨系話好人吾長命咩?!!@0@」

這則帖子的讚好高達457個,留言全都是催促群組的管理者上載那段短片。

但一直滑下去也沒有那段短片的蹤跡。

「睇黎陳志遠唔係一般既黑人憎,究竟做過啲咩先令自己死左兩年仲俾人鞭緊屍?」阿牙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繼續往下滑,「阿牙,你睇下,呢間係咪佢地中學?」我的拇指停在一張圖片上。

那張圖片本來是一張班相,而且是一張搞怪鬼臉版的班相,圖中的同學不是高舉V字,興奮的攬著旁邊同學,就是擠眉弄眼。只有第三排最右的陳志遠與旁邊男同學隔得遠遠的,目無表情的瞪著鏡頭。

那雙眼內那些冷漠和不屑,實在不像一個中三學生會有的神情。

「睇黎要搵到陳志遠,就要係呢班人身上落手。」阿牙說。





「我記得鬧過佢,圍打佢個班人都係張相上面,嗯……呢個……呢個……呢個……」我皺著眉頭回想陳志遠的記憶片段。

我不停的滑下去,這個群組基本上是遠在陳志遠跳樓死前一年多已經成立。

內容無非就是放大陳志遠被攝進鏡頭角落,不經意的醜態;不然就是一些同學狠狠作弄陳志遠然後大聲恥笑的短片。

根據陳志遠的回憶,他的確是這樣的被欺凌,也絕對是一個受害者。

但想清楚一點,誰會把一個無辜者欺凌至死,沒有一丁點後悔憐憫,甚至他死了兩年仍在不停嘲笑?

阿牙在臨別時說的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使得我在半夜裡也在輾轉反側地想著陳志遠的案件。

在我翌日九時半的三小時課上完後,阿牙如約的出現在地鐵站內,一同坐小巴去陳志遠生前的中學。





「……美國啲鬼不知幾易打,好快已經收服到。邊似香港個啲鬼咁,有啲會用邪術護體。」阿牙笑著說。

阿牙原來早半年已從美國大學畢了業,主修犯罪學。

我聽得好奇,不禁問:「咁其實你係點樣打鬼?你對手有法力令佢地消失?」

阿牙看著自己雙手,道:「我都唔知,只係我對手有一啲強大既力量足以令靈魂既力量消失,當然係送走佢地,抑或係打散佢地,全憑我個人意志。我同樣都可以感應到靈魂既思想,掂到佢地就可以得到我想要既資訊。」

「太厲害啦你……我真係完全想像唔到一個陰陽師既日常工作係點。」我不禁嘆服她的能力。

「有咩分別,咪又係普通人一個。只係我每日都會見到有好多正常人覺得好嘔心既野,但係習慣左,我又會覺得,不過係屍體,一個人身體變化既階段。點解BB出世個個都會咁興奮,覺得咁可愛?反而人死左,就會覺得核突甚至恐怖?你不如問下你自己呢個問題?」阿牙饒有趣味的看著我問。

對了,為什麼?

「可能係我接觸得太多呢啲野,對死亡已經冇咩未知既恐懼。」她看我半晌不答,便微笑著說。

「司機,燈位有落啊!」

再多走幾步便是陳志遠生前就讀的中學。

「點算啊!我啱啱唔小心架炸!」一個中年女人滿臉驚恐的跟旁邊的朋友說,兩人快步的在我們面前經過。

「啋!個個位琴晚死過人,你點都要買啲碌柚葉沖下對鞋、對腳架啦!下次睇路啊嘛!有白色粉框住喎。」她朋友皺眉說。

「點死架?」「跳樓死左啦,女人黎,聽新聞講老公走左佬,個仔又一早死左,可能有精神病都唔定……」她們很快的走遠了。

我和阿牙相視一眼,面面相覷,心裡驀地一陣不安。

我連忙把電話拿出來看新聞,果然,那女人的雙眼雖然被蒙上了格子,還看得出是陳志遠的媽媽!

阿牙緊皺著眉頭,眼內似乎有著一絲絲燃燒著的怒意。

「如果陳志遠媽咪係佢逼死既,學校班學生既情況都會好危險。我冇同你講過,如果一個厲鬼用腦電波殺左人,而佢有辦法說服到逼死既人將靈魂核心交俾佢,又或者被害人意志力太薄弱都會俾佢搶走核心。呢隻厲鬼既腦電波就會強左好多,即係話,影響……或者所謂鬼上身既過程會快左好多。」阿牙拍了拍我的手肘,加快腳步走往中學。

我腦海裡不禁浮現鬼片內厲鬼作祟,血流成河的畫面,擔心的問阿牙:「咁你會唔會收服唔到佢?」

阿牙冷笑一下,道:「就算佢搶走100個靈魂核心都唔會係我對手。」

早在昨天,赤琉就為我們想了個主意,他給那中學打電話說因為上個月該校出了個學生奪得藝術大獎,想為他們寫一篇訪問的網誌。而剛巧,指導得獎學生的美術老師就是當年陳志遠的班主任。

結果我們當然就順利的走進校門,找到了那位穿好光鮮西裝,把頭梳得整整齊齊的男老師。

「你好啊!我係朱sir!你地就係藝術家赤琉既助手?」朱sir大約四十多歲,身形稍胖,戴著一副時髦的白色框眼鏡,稍現皺紋的臉上滿是笑容。

「坐啊兩位,唔好客氣!」他帶我們進了一間訪問室,紳士的幫我們拉開了椅子。

看他這樣禮貌,我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我們真正的來意。

阿牙撥了撥紮起的曲髮,微笑說:「我係赤琉個妹,佢……算係我助手啦。」

助手……這詞聽下來有點好笑,我什麼時候成了陰陽師助手?

「太榮幸啦,我一路都好欣賞赤琉既作品!上個月先用佢既『泡泡男孩的日落』黎做教材,估唔⋯⋯」

「得啦,我知阿哥好出名⋯⋯但今日我過黎並唔係因為佢,亦唔係因為你個得獎學生,對唔住。」阿牙禁不住嘴角上揚,但還是一下子把朱sir臉上所有期待與興奮弄得消失不見。

「你⋯⋯琴日打電話黎個個唔係赤琉先生?定係你講笑?」朱sir勉強的撐起了笑容的問,但還是看出眉宇間全都寫滿失望。

「係貨真價實既赤琉先生,只係佢個妹我,係黎呢度查清楚一件事。」阿牙收起了笑容,認真的看進朱sir的眼內。

「你知唔知我可以唔答,可以趕⋯⋯」「係關於你兩年前係學校跳樓自殺既陳志遠。」阿牙沒有理會他虛弱的威嚇,直接問道。

朱sir像被呑了一顆炸藥一般,滿臉驚嚇。他紅紅的臉龐「唰」地變白,半晌沒說話。

「你以前係佢班主任,冇理由發生過咩、佢又係因爲咩自殺你唔知架嘛?」我問。

「佢⋯⋯佢⋯⋯功課壓力太大,所以⋯⋯」「咪同我講埋呢啲廢話,冇理由全校都憎佢你會咩都唔知啊嘛?」阿牙道。

「我知佢……佢係同同學相處得唔係幾好……但……但你點知……」朱sir緊張的問。

「你係一個咁活潑既facebook用户,又點會唔知呢個group既存在?」阿牙冷笑說,拿出電話來,讓他看「陳志遠跳樓死左熱烈地彈琴熱烈地唱區」的群組。

朱sir睜眼看了許久,頹然的坐了下來。

他緩緩的說:「呢件事都兩年,但原來仲未過去。係……我係佢班主任。你想知咩……我盡量答你。」

他托了托眼鏡,繼續說:「陳志遠……係一個連老師都搞唔掂既學生。我教左都有廿年書,從來冇見過一個學生可以負面到咁。係學校裡面,冇一個老師冇俾佢當面侮辱過。我,因為問左佢點解唔帶畫筆,俾佢係三十幾個學生面前話我係歧視窮學生既有錢白眼鏡豬。我知道佢係特殊學生,所以忍左佢。但其他老師忍唔到,就帶左佢去訓導處。但無論訓導主任幾兇狠鬧佢,佢由頭到尾都係毫無表情。」

「你地學校冇諗過踢走佢咩?」我把他說的所有話都錄下,好奇的問。

「陳志遠其實成績好好,尤其係數學同科學既科,我地真係除左佢態度惡劣之外諗唔到有咩原因踢走佢。」

「唔講老師,佢俾同學欺凌你地又冇留意?」阿牙冷冷的問。

「欺凌?我覺得唔算係欺凌,你話集體欺負一個無辜既人就話就話姐,但係佢……佢……我唔想咁講呢個死左既學生……但佢心理真係有問題……」朱sir垂下頭來。

「佢鐘意班上面其中一個女學生,但係個女仔應該對佢無興趣,所以就算陳志遠表白、追佢,個女學生都婉拒左。但係陳志遠就懷恨在心,自製左一啲假既,同個女仔既whatsapp對話,內容大概係話個女仔做援交,想賺錢買化妝品咁樣。佢之後將啲對話用放左上去學校既secret,令到個女仔受到好大既精神創傷,成個星期都冇返學。」

「我地老師冇實質證據證明係陳志遠做既,都唔可以懲罰佢啲咩。我之後就發現左呢個group成立左,我有試過叫群組管理員del左佢,但佢既回應係陳志遠可以係網上散播謠言,點解佢地唔可以做返同一樣野?」朱sir越說越是頹喪。

我和阿牙越聽越是驚駭,倒也開始有點兒明白為何整個群組的人都這麼恨陳志遠,也明白在陳志遠的記憶中那女生阿琛的朋友為何會如此痛罵陳志遠。

「呢個群組出現之後,陳志遠同同學既關係就越黎越差,佢既性格好似變得更加孤僻。」

「佢之後仲有冇做過啲咩,係關於一個男仔叫做……阿言?」我皺著眉回想有陳志遠的回憶片段。

朱sir嘆了一口長長的氣,道:「呢個就係佢跳樓既導火線,阿言係運動健將,同時同阿琛係識左好耐既好朋友,經常都出雙入對。陳志遠可能出於妒忌,阿言田徑比賽個個朝早,佢係阿琛為阿言準備既麥皮度落左好重份量既瀉藥……」

「何必呢,」阿牙嘆道,「你地唔係咁大件事都冇罰過佢啊嘛?」

「……阿言唔單止肚痾到比唔到賽,仲因爲嚴重脫水入左醫院……之後,我地記左佢一個大過,聯絡埋家長,再過兩個星期,佢就係學校跳樓自殺死左。」

我們總算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果然,陳志遠真的剪裁過展示給我們的回憶,把自己弄成一個受害者。

「啊!」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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