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想羸」這句說話就像問一個人有多想生存一樣可笑,真正想生存的人不會花心機在思考自己「求生」的程度。在十分鐘前,我經歷過死亡邊緣,又面對了一場死亡,我只能說我立定了決心,我無論如何都要生存下去,然而看來墨鏡男告訴我,要是我不能抱著必須勝出的決心,我無法生存下去。

但面對一個神秘的對手,我縱使不想回答她任何問題也好,我也得先說什麼拋磚引玉。

「我很想羸。」我小心翼翼但字字鏗鏘。

「很好。」她點點頭,還是撇不了嬌氣。「我喜歡求勝心強的人,省卻了很多麻煩。

她又丟出了意味深長的一個神情。





「我想,妳把我留在這裡,又為我阻止你身後這個男人,」「智」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回她的身後。「你一定有什麼想我做或說吧?」

我知道,每一件事都有一個動機。

「我也是一個想羸的人。」她笑著說。「智是我的伙伴。」

不出我所料,她沒說過整個車廂是她一伙,只說「智」一人,就是說她也理解到這是一個拋棄和背叛的遊戲。

「你想說的是什麼?」我心不在焉地問她。





「看來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她說。「你甚至不知道這是一個怎麼樣子的遊戲。」

「你看來知道很多。」

「這是我第三次玩這個遊戲,但基於保密協定,我不能說太多。」她笑著說。「每一次智都在我身邊,但一次比一次難勝出,我發現這遊戲的規則愈來愈難明,現在我得找新的同伴,這樣子我才能確保自己會勝出。」

聽到,我愣了,這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
然後每一次都有人悻存,而且他們還堅持再一次參加。

「你為什麼還要加入?」我問她。





「還有什麼理由?」她說。「當然是為了錢嚕!」

「除了錢,沒有別的原因?」我問他。我喜歡這樣問問題,感覺上控制權在我手中,我能得到想知的情報。

「有別的原因,但我不能告訴你。」

「嗯,言下之意,你想找我做夥伴?」我試探著問她。

這時「智」說道:「你有沒有這資格,他媽的我們還沒拿得準。」

「沒錯,雖然智的語氣很差,但他和我都不會說謊。」阿芝說。「我們沒有確定是不是挑選你當伙⋯⋯」

「你憑什麼⋯⋯」她沒說完,我就搶白說。





「我們憑什麼?」「智」搶著嘲笑我。「憑我們比你知道得更多,也比你強就有資格挑選!」

是的,強者挑選強者作為伙伴,把弱者推擠到絕望邊緣;這也是恆久的定律。

我明白這道理,因為我也是這道理的奉行者。

但口裡我卻是不願意示弱,只跟他說:「你們不是特意選中我的,因為,在這之前你根本只和我一面之緣。」我看著阿芝說。

「沒錯,你沒上當啊!」她嘻嘻笑了出來。「所以,我來問你,你拿到了什麼?」

「什麼拿到了什麼?」我奇怪地看著她。

「有沒有什麼東西不屬於你的,但又到你手中啊?」她好像看著一個怪胎的盯著我。

⋯⋯





我努力回想,一直以來,有什麼東西是不屬於我但又到了我手中。

突然,我想起了⋯⋯

是手錶。

「我有一只手錶。」我說。「我在上車前我沒有戴著,我好肯定的⋯⋯」

我記得,我該是在火車上坐著開了手機程式的,我拍拍額頭,想回憶起剛才的情況,卻一點印象都沒有。然後我反射性地看看手錶,但發現我早就兩手空空。托托眼鏡,眼前也是什麼都沒有。

「可是待得我上車之後,手錶卻又回到我手中了。」我說。「我以為是我一時的錯亂,但你這麼提了一下之後,我才發現那不是不是幻覺,而是我在不知不覺間又戴了手錶。」

這遊戲的恐怖之處在於,我一直覺得正常不過的事情,竟包含了這倘大的不協調在內。





阿芝聽了,若有所思的:「我想也是!我的是這雙高跟鞋。」她指指腳下那雙豔紅色的鞋子。

「我得到的是一部MP3機。」他笑笑說。「但沒有電池的!他媽的真賤!」

我聽了不禁笑出來。

「你的結論是什麼?」

「我們發現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東西,我想遊戲的主人有他們的安排。」她說。

「遊戲的主人?」

「就是大會廣播的那把聲,我和智是這麼猜想的。」

「所以你覺得我的工作是報時?」





「不,但這可以幫到你。」

「但我的手錶被偷走了。」

「我能看得出來。」智說。

「你觀察力真好。」我冷冷地說。

「這是必須的吧?」智又用他那種輕蔑的口吻說。

我很討厭他,他不是發髒話就是用看不起我的語氣說話,但這一刻我也不好說什麼。
我還要利用他們⋯⋯

「智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啊!」她說。「我也靠他逃出生天很多次。」

「到底為什麼要招攬我?」我疑惑地問道。

「我們要你的幫手,」她說。「第七卡不是一個可以勝出的車廂,裡面人太多又太有系統,而且同伴太笨。我要一個狡猾但不貪勝的伙伴。」

「你是一早盯上我的?」

「不,我一直在觀察你。」她說。「在月台上,你已經顯得很有趣。明明在陌生的地方,心中慌得發抖但強裝冷靜⋯⋯你是我的目標之一。」

「你還有別的目標?」 她把更多事情和盤托出,我對她的戒心也放下了不少。

「有的,我相信緣份。」她故作浪漫地說。「你也是吧?」

「我不信。」

「嘖,真沒趣。」她的嬌聲快要讓我受不了。「怎也好,你沒有考慮的空間。」

「是的,我沒有考慮的空間,合作是一定的。」我說。

「太好了。」

「只是我有一個要求⋯⋯」我提出一個條件。

「真麻煩!」智皺著眉盯著我。 

「我覺得我提出的建議不會讓你覺得麻煩。」我說。 

有時候,和人合作,不向對方提出相應的要求,對方反而會覺得自己沒有誠意;這是從商之道,也是為人之道。 

「我要勝出,沒有別的要求。」我說。「所以,我要把我另外幾個朋友帶來。」 

「哼,你我尚且信我不過⋯⋯」 

「沒錯,你不信任我。」我冷冷說。「同樣,我既不信任你們也不信任他們,我要帶你們回去試試他們,然後把握這機會看看他們的水平和誠意。」 

「你想怎麼做?」 

「把我綁起來,然後,威脅他們。」我說。 

「要是他們棄你於不顧呢?」 

「那麼,我和你們一起殺了他們。」 

「若是他們帶一票人來救你呢?」女的問。「你知道這可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嗯,那麼你就約他們到一個安全一點的地方,若是人多勢眾的話,你們就逃走;若只是指定的幾人來了,就帶他們過來見我吧!」我再補充。「可是我認為他們不是白痴,知道人多好辦事這句話行不通的。」 

她聽起來覺得有理,看看阿智,智聳聳肩,知道這事他必得答應了。 

「那麼,就這樣辦吧⋯⋯」他說。 

我簡單地把我的計劃說了一次,並指明了奧蘇利雲和民仔二人。 

他們了解之後就跟我分別離開了第一車廂,這時,差不多有一半車廂已經開門了。我才不禁慶幸剛才談判期間,我們三人沒有遇上任何參加者闖入第一車廂內。 

或許,每一個人都只顧著看前路,忘了身後身。 

也許,我的第一步棋要下了。

時間一直在過,等待這一回事,老是讓人的時間概念被混淆。 
我究竟等了多久?該死的墨鏡男,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很生氣,非常生氣。 
把我的手錶偷了不要緊;殺了咩咩⋯⋯ 

還要想殺我。 

他的理念很簡單,把所有人殺了,就可以確定自己勝出。 

單是這個理由,我就知道,這個人留不得。 

再加上之前為他賣命的粗壯男,我一個人再不信任人都好,也得找人合作。 

阿智和阿芝兩個人來歷不明,但看來他倆知道的情報比我多,大抵是真心想和我合作的。 

接下來是民仔和奧蘇利雲兩個人,奧蘇利雲衝動,但行動力高;民仔才是最讓我放心不下的人, 

所以我才想試他。 

是的,我做這麼多事情,就是為了要試他。 

我在月台的站長室裡等著,我選這裡是因為我發現這房的玻璃窗全貼了茶色反光紙,只要裡面不開燈,就只能從內往外看。加上站長室的視野很好,人來人往都在我眼底。 

我發現,每一個車廂開門的時間相約,可惜是手錶不在我手上,不然我就可以認證這一點。
我想大約等十至十五分鐘左右就會打開一個車廂。 

在第三個車廂的門打開時,車廂的門被推開。 

阿智把我拉出去,摔在地上:「來談談條件吧!」 

阿芝狡黠地看著我;奧蘇利雲有點慌張的走前一步; 民仔高高在上地睥睨著我⋯⋯ 

「沒必要聊。」民仔手指打著急躁的節奏。「咩咩在哪裡呢?秋兄?」


我想,在場的只有民仔一人看到我第一句會說這話。 

然而這就是我安排他過來的目的。 

其他車廂的人進進出出不好說話,他又把我揪起來推回站長室。 

「為什麼你是一個人被抓,咩咩在哪裡?」我被一下摔在控制台,料不到他瘦弱的身體有這威力。 

奧蘇利雲見狀立時把他拉開,另外兩人都站著看好戲。 

「咩咩死了⋯⋯」我說。 

民仔一拳打在我臉上,我沒有還手。 

明知道我可以還手,明知道我不是束手就擒,明知道我其實可以先辯解再交代咩咩的死訊,我還是選擇吃下他這一拳。 

也許我們每一個人都要一個理由或契機去救贖自己的靈魂。 

「這麼不冷靜,真不像你啊!」我嘿嘿地笑著。 

「為什麼?」民仔問我。「你為什麼害死她?」 

聽到這裡,我的內心其實很痛苦⋯⋯ 



為什麼我害死她? 
這是一個好問題。 

我更想問的是⋯⋯ 
「為什麼明明我和她都是你的隊友,我的命一點都不重要?」 

我開始流淚,我好氣忿。 
「為什麼?」 
「⋯⋯」 

「其實,你知不知道活下來的那一方才是真正的痛苦?」我咬緊牙齦,不想眼淚再流。 

是一場尷尬的沈默。 

「我明白。」他本來甚無情緒的眼神閃過了一絲內疚。「對不起。」 

我看著他,點點頭。 

「請加入我們吧。」我看著他。 

他吃驚地看著我。 


我的第二步棋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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