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科門診有很多人在登記診症,或排期做手術。等候位置有很多人,由老至幼,神情有哀傷也有的興奮。有為忘記而興奮,也有為忘記而感到哀傷的。
小近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一個坐在等候區等待掛診的女人。那女人很美,神情哀傷,身型消瘦,和別人不同的是,她一顆一顆珍珠大的眼淚在臉上滑落,卻沒有哭出一點聲來,旁人能從柔弱中看出她的堅強。
「前輩,為什麼看得這麼入神?」佩珊問。小近迅速收回在那女人的視線,說︰「沒甚麼。就是她臉蛋漂亮,多看了兩眼而且。」「的確很漂亮,但那女孩哭得這樣傷心,一定是有很悲傷的回憶要來忘記吧。」佩珊嘆息道。
「嗯!」小近應了一聲。

過了許久。
「陳詠琳小姐請到2號房。」佩珊在門口叫道。
總於到了那女的,她緩緩的走進房間坐下。
「有甚麼可以幫到你?」醫生說。
「我...想...忘記...我的前男友。」她一面忍著眼淚,一面回答,因此說得斷斷續續的。




「嗯!我明白失戀是很傷心的事。但這些都會隨時間而丟淡,但回憶一旦刪除就無法復完,這是一輩子的事。你想清楚了嗎?」醫生回應道。
「一個月...我跟他分手一個月,這一個月裹...每一天...我都是哭醒的。我想起他打我的情境,我的手...還會在抖。我覺得自己已經失去生活的動力,所以拜託你,幫幫我。我想過新的生活。」她的淚依然沒有停止過。
「既然你覺得這麼有需要,那麼我安排你排期做手術吧!」
「謝謝你!」她用左手握緊自己震抖的右手。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跟姑娘去做一些檢查先。」「麻煩你了!」醫生望向正在做記錄的小近。
「是。陳小姐這邊請。」小近隨即將陳小姐帶去記憶科的一個檢查室。佩珊緊隨其後。。

「首先我們會為你做簡單的身體檢查,並要照一張x光,看看你是否有做過其他大型手術會影響此次手術。」
完成基本檢查後,小近著陳小姐到內科照x光,照完再拿x光片回來記憶科電磁室找她們。其實這情況是可以直接問病人有沒有做過任何大型手術,他們總會記得自己做過手術吧!但自從有了記憶刪除的技術後,記憶已經變得不再可靠,所以要做好一切安全措施,為患者檢查多一次。





陳小姐到了電磁室後,為了讓佩珊盡快熟習操作各種器材,小近讓她為陳小姐進行檢查。而自己則在旁邊看。
首先佩珊把很多電線貼在陳小姐頭上。
進行的過程中,佩珊有幫陳小姐撥頭髮,看到她左右兩側的耳後都有一個針孔小的黑點。佩珊回頭看看小近。
「繼續。」小近說道。
於是佩珊繼續做,向陳小姐解釋道:「陳小姐,不用擔心,這儀器是透過探測腦電波而去觀察你的記憶。過程中可能會感到少許麻痺,但是不會痛的。而我們則會透過此儀器連接的螢幕看到你的記憶。」

「請問你和你前男友是甚麼時候相識的?」
「上年5月。」
「幾號?因為時間越準確,手術就越準確。」
「5號。」




佩珊根據陳小姐提供的時間調較儀器的各項數值。
儀器快速掃描上年5月至今日陳小姐腦海裹有關她前男友的記憶。這些回憶像走馬燈般在螢幕上放影。佩珊和小近也透過此以最短時間了解到陳小姐的狀況。
陳小姐樣貌可人,在咖啡店工作,有很多男士對她有興趣。有一位男士天天在咖啡店喝咖啡,等她,最終打動了她,取得她的芳心,那個人就是她的前男友。他們交往初期過著甜蜜的生活,可是好景不常,很快他的男友便露出本性,他有極強的控制慾,心情不好就對陳小姐拳打腳踢,甚至強暴她,最後道歉了事,而陳小姐常因為心軟而默默忍受,直到最近忍痛分手。佩珊在螢幕前看得咬牙切齒,緊握拳頭。嘴裹罵道:「這個渣男。」
「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小近叫道。
佩珊明白自己這表現得並不專業,她鬆開握緊的拳頭,走向陳小姐幫她拆掉貼在頭上的電線一面說道:「陳小姐,那麼我們已經初步了解你的狀況,這些資料我們會記錄好,供醫生詳閱的。那麼在醫生做好評估之後,會在下次會面向你解釋手術過程,預期結果。」
「請問需要多長時間?」
「根據你的情況預計要一個月。」
「那麼久。」
「因為你的情況的確需要較多的時間,不同的求診者都有不同的回憶想忘掉,有時是一件事,一個人或一件物件。一件事有特定的時間範圍,我們只需要將該時間的記憶刪除便可。但當要刪除你和一個人相處的回憶的時侯,時間橫跨整整一年。為免令你記憶有一年的空白,我們不能刪除你整段一年的回憶。醫生必需詳細研究如何刪除你想刪除的記憶又維持到你記憶的連貫性。希望你明白。」
陳小姐點點頭。
「那麼陳小姐你現在可以到外面預約下次見面的時間。」
陳小姐客氣的向小近和佩珊道謝後便離開了。

陳小姐離開後,佩珊開始整理剛剛的資料,x光片、腦部電磁記錄,並打一段簡短的文字報告總結陳小姐的情況,供醫生參考。快速完成後,便把報告遞給小近,問:「這樣可以嗎?」
「不錯!如果你剛剛有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就更好。」




「是。」佩珊低頭應道。她說:「可是那人真的讓我看得很氣憤。」
「不評論患者的記憶是出於我們對他的尊重,你明白嗎?若果今天來求診的就是那前男友,你又要對他的回憶做甚麼反應?」
佩珊被小近的嚴肅嚇到,認真地點頭回應「我下次會注意的了。」
「這次就算吧!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便要如實寫在你的評估報告上了。」
佩珊聽到小近放過自己一馬,立即撒嬌說道:「都說前輩你對我最好了。」對於佩珊的孩子氣小近都只是無奈的嘆氣。

「呀!是了,剛剛前輩你看到嗎?陳小姐耳後的兩粒黑點。」
「那又怎樣?」
「或許普通人只把她當成普通的痔,但你應該很清楚這是做過記憶刪除手身術的疤痕。」
「嗯!」小近應了一聲。
「就這樣,你不好奇嗎?她上一次做手術又是刪除怎樣的記憶。」
「這一點也不出奇,歷史往往不斷往重現,人往往像做回同樣的選擇。我們只需做好自己,不要有過多的好奇心影響我們的工作。」

「歷史往往不斷往重現,人往往像做回同樣的選擇。」
佩珊在休息室不停想起這句話,她心想:「我也有做了記憶刪除手術而自己不知道嗎?」她拿出鏡子出來左照右照,看到自己耳後都沒有黑點,鬆了一口氣。




此時,她聽到兩位同在記憶科的女護士在悄悄話。
「喂!你看見那哭著來求診的女人嗎?」
「我也看到了,我在這裏做了5年,看見她來過4次。 」
「我也是。你知道她之前來的原因嗎?」
「我知道呀!也都是因為要忘記前男友,而她自己都不知道,每次都是因為家暴的原因,更甚的是有兩次她所謂的前男友都是同一人。」
「吓!她真是又傻又可憐的孩子哎!」

佩珊聽到後,嚇得嘴都合不起來。休息過後,佩珊立馬衝到檢查室找正在整理資料的小近。
「前輩前輩,剛剛我聽到一個天大的消息。」她一面叫喊,一面跑進檢查室。佩珊看到晉柔前輩也在,嚇到了,停止了叫喊。晉柔和小近是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晉柔冷漠沉默,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而小近工作認真,但是表現得和藹可親。而全個記憶部的人都知到她們的交情非淺,應該說小近是唯一一個能親近晉柔的人。「不用怕!說吧!」小近笑著說道。雖然小近經常能看新人被晉柔的氣埸所嚇到,但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笑。「原來剛剛那位陳小姐已經來過醫院做過幾次手術,都是要忘記前男友。更甚的是有兩次她的前男友是同一個人。」佩珊便開始說。
「誰告訴你的?」小近收回笑容,強忍怒氣冷靜地問。
「嘻嘻!我偷聽梁前輩和楊前輩在休息室聊天知道的。梁前輩說她在這工作5年...5年,前輩你在這工作6年了吧!前輩你也知道的吧!你為什麼要隱瞞?」
「你知道那兩個人私下聊病人的記憶內容及情況已經違反我們的工作守則嗎?」
「又是工作守則,在你眼中只有工作守則。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讓那女孩重新選擇一次,她可能不會做記憶刪除手術,她,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她已經重新選擇過了,還是很多次,而,每一次,她自己都選擇走回同一條路。」晉柔此時搭話。
「我的意思是指如果她知道她自己做了記憶刪除手術後又重複一樣的遭遇。」




「沒有如果,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做過記憶刪除手術。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危險,那是病人自己的人生,該由她自己決定,如果你告訴她真相,你就已經干涉了她的人生,後果不是你和她能承受的。」
「甚麼後果?」佩珊直盯著小近問。此時,晉柔冷冷的說道︰「她選擇捨棄她不想要的記憶,她就要承擔這樣做帶來的後果。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整個檢查室漫著濃濃的火藥味。一個實習生對決兩個資深前輩,佩珊明顯處於劣勢。此時,小近突然微笑,對著佩珊說:「不論你怎樣想,我們就是要跟員工守則做事。你想我怎樣寫你的評估報告?你自己看著辦吧!妹妹,做這行最忌感情用事,知道嗎?」 
小近提到她的工作報告,佩珊不得不屈服,這個實習不過關,她便無法畢業。佩珊放軟態度,低頭說:「我知道了,那我不打擾你們了。」說罷,佩珊默默離開房間。
佩珊離開後,小近起起剛剛裝出來的笑容。她知道她今天她制止得住佩珊的行為,制止不住她的想法。她閉上眼沉思,滿是擔憂。


佩珊回到自己的位置工作,有一位行政部的職員向他走過來,跟她說:「鄭皓文醫生向我們調了一些報告來看,說是用來研究,能幫我轉交給他嗎?」
「好,沒問題!」
佩珊收下文件,翻了翻,發覺這都是晉柔前輩和小近前輩的報告。她又再思考,鄭醫生為什麼只要調晉前輩和小近前輩的文件來看,是真的用作醫學研究,還是。
「唉~我又再發揮想像力了。再這樣又被前輩說了。」佩珊碎碎念。她一面碎碎念,一面翻閱那些文件。看到小近寫的一份意外報告。
「意外,死守員工守則的前輩面前也會有意外的嗎?」佩珊心裏想。她按壓不住好奇心翻開來看。
2017年6月1日 
是6年前的,那是小近也是剛到這間醫院不久。
事件:
5月28日,李小妹女士在手術後第三天自殺身亡。




原因:
李小妹首次進行記憶刪除手術是為了忘記被繼父強暴的記憶。因為他因此而患上情緒病。之後他再來醫院三次,也是為了同一個原因。親生母親每次都跟他說希望他能放過繼父,說自己會跟繼父離婚,然後一起搬家過新生活。完全失去被強暴記憶的李小妹完全不知道母親並沒有遵守承諾,在他手術後原諒了他的繼父,繼續和他一起生活,同樣的事情就不斷發生。到第四次進行手術,其朋友不想她再受傷害,發現他又進行了記憶刪除手術後跟他講出真相,事後亦要求劉子善護士(我的跟進者)幫他提供證據。劉子善護士私下答應,當時我並不知情,後來證據已給家屬後,劉護士才向我透露。其朋友向其提供以往記憶影像,他因為未能承受沉重的事實,三天後在自己住所跳樓自殺身亡。李小妹自殺後一星期,劉護士晚上發訊息給,內容是:「我錯了,不要跟我走一樣的路,再見!」收到此訊息,我立即上劉護士家,劉護士當時已因服食過量安眠藥昏迷。

註:我承諾上述一切皆屬實,沒有隱瞞欺騙成分。

報告最後有小近的簽名,佩珊認得。

佩珊看得皺起了眉頭,原來小近前輩剛入醫院的時候發生了這樣難過的事,看了這報告後好像明白她說的話了,覺得錯怪了前輩。
佩珊接著翻,也看到劉護士在此事的報告。
劉護士寫:「此事小近毫不知情,全是由我一個人決定的,請不要難為那位實習生。全部事請讓我一個人承擔。」
也有小近為劉護士寫的求請信:「劉護士是一個很好的前輩,耐心教了我很多事情。在這件事上感情用事是她最大的錯,但這也是每個人都會犯的錯。而我盡力沒有阻止也是我的責任,我希望和劉護士一起承擔處分。」

突然有一雙手把佩珊正在看的文件合了起來,佩珊抬頭一看,是鄭醫生。「我聽說我要的文件到了,應該是這些了吧!」鄭醫生微笑著對著佩珊笑。他取了文件轉身離開。
「鄭醫生。」佩珊叫住他。
「怎麼了嗎?」依然是那個微笑。
「你為甚麼要調出晉柔前輩和小近前輩的所有報告來看?」
「因為...她們寫的報告最出色了。這是眾所皆知的,不是嗎?」鄭醫生笑得更燦爛。「你確定?」「我確定晉柔和李護士不想知道你翻開過她們的報告來看的。」佩珊無言以對,而鄭醫生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後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