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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仔你番黎嗱?你去左邊呀?」我一踏進家門,媽媽便憂心忡忡的問。我看看牆上大鐘,清早七時半。
 
「唔…去左同班朋友燒嘢食。我番房先。」衣服仍隱隱散發出在旺角時吸到的革命之火餘香。
 
「等一陣。」老爸坐在沙發上叫住了我。媽媽識趣的退回房間,看來,他準備要怒氣發作。
 
「咩事。」我好累。
 
「啱啱晨咁早,警隊Uncle Lo打俾我。」他在沙發緊緊的握著電話。「你話你做過D乜?!又俾麻煩人!」


 
「係班黑警亂咁打人…」
 
「陳日東你仲駁嘴!人地本來要charge你暴動罪,依家你甩到身已經好好彩!How dare you!! 我地欠左盧Sir一個大人情,do you understand?精人出口,笨人先至會出手,你睇下你似咩?」
 
「得得得我知啦,佢喺差館已經講左。」我真的好倦,需要耳根清靜一下。
 
「仲有。」他繼續說。「點解你喺三間大學讀書,冇同過我講?」
 
「…你點知架。」我呆若木雞,今次仆街了。


 
「陳日東,你知唔知你差少少就令我身敗名裂。」他指著茶几上的啡色公文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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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時之前。
 
「品客:陳局長,我和幾位局長有非常緊急要事與您商量,老地方見。」在我快要上床就枕時,這個化名「品客」的電話聯絡人,正是時任政府司長之一,他這後備電話號碼只會在商討機密時方會使用。我看看時間,深夜十一時,司長在這時分傳短訊來,想必異常緊急。我立刻更衣,到車庫開車,自行駕駛私家車出門。
 
「…就現場所見,依家示威者同警察防線發生衝突,現場情況混亂…」收音機的新聞報導直播著吵鬧聲。「咁夜都有衝突,唔係丫嘛。」轉眼到達司長所說的老地方,位於偏僻處的一間安全屋。


 
「啊,陳局長都到埋,齊人啦。哈,陳局長,咁夜冇嘈醒你丫嘛?」開聲說話的是保安局局長。我望望大廳內,約有十多名會員,大家圍住長桌坐下。「你有冇渣車黎?冇嘅話陣間我可以順路兜埋你喎,大家都係大埔人。」
 
「咳咳。」坐在主席位的男子清清喉嚨,全場肅靜,他正是我電話聯絡人「品客」。「既然齊人就事不而遲,我有要事報告。」他摸摸他的招牌鬍子續說。「我地在坐各位都係好戰友,大家都係為香港好嘅各界精英、領導層、高等華人、權貴。我地當中有D朋友身在曹營心在漢、有D係表面中立、亦有D係以民主戰士形象示人。九七前我地結盟組成呢個秘密組織,為嘅就係要確保回歸後香港繁榮穩定,市民安居樂業,東方之珠地位依然。不過上面不斷使橫手干預我地,仲委派曾經係我地一員嘅孤獨精做首掌,呢d大家都知架啦。」
 
「不過,最近佢為左令下個任期順利連任,不惜將我地呢d舊派嘅人用各種方法迫走,要順晒呀爺意,換晒個班底做無能嘅人,任佢擺佈。」他喝了一口星巴克咖啡。「在坐有幾位最近已經發現自己嘅得力助手同埋愛將,原來係孤獨精派黎嘅二五仔,或者係俾孤獨精收買左。」席上會員們無不嘩然,竊竊私語。
 
「哇,又出陰招!好一個派別鬥爭!」
 
「又係要我地自己人懷疑自己人,想我地搞分化?」
 
「老共d招數實係咁,佢地想搶香港資源,我地就維護香港阻到佢地搵食,佢地自然想郁我地。」
 
「…但係都有個好消息。」司長一開口,全場再度安靜。「我地捉到嘅其中一個二五仔,經過我地盤問,透露左另外部份藏身緊嘅二五仔。最新啱啱捉到一件,拉佢出黎!」幾名助手從側房間拖了一名頭部笠住麻包袋的男子出來。「而呢個二五仔…佢就係陳局長您嘅秘書。」司長望著我說。
 


「吓?你話係我個袐書福仔?」我大吃一驚,什麼?跟隨我多年的袐書竟然是個叛徒?而我卻懵然不知?助手們除下他頭上的麻包袋,果真是福仔。
 
「點解?做咩你會係二五仔?你做過d咩??」渾身是傷的福仔只望著我微笑,卻不回應。
 
「陳局長,您祕書,即係福仔,佢半年前已經俾老共收買左。佢呢半年喺局長您背後做埋做埋好多嘢,為嘅就係要拉您下馬。」司長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夾。「福仔準備左好多您嘅黑材料…其中最大嘅炸彈,就係福仔聯同藏身教育局局長身邊嘅二五仔頭馬策劃。佢地將巨額由您戶口入落教育局長戶口,為嘅就係要製造您賄賂教育局長嘅證據。而賄賂動機佢地都安排好左,就係幫令公子跳過大學聯招辦法自動入學,而且唔只一間,係三間。」司長把文件夾遞給我。
 
「下?我個仔,陳日東?」怎麼我都被蒙在鼓裡?
 
「冇錯,我地都查證左,令公子已經成功喺紅磚、山城、仲有又一城大成功註冊並且就讀緊,而且成績亦都唔錯添。」司長的助手也開腔。天啊!陳日東啊陳日東,我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哈,如果個炸彈引爆左,日日A1一定好精彩,精彩過囤地都似;《教育局世紀大貪污 某局長公子自動入學》、《高官特權大曬 ,莘莘學子繼續挨》…」席上另一位局長也毫不客氣的在說風涼話。
 
「真係好對唔住,係我太疏忽。」我向席上眾人鞠躬道歉,然後轉身抓住福仔雙肩。「枉我咁信你,咁多年,我由低做到高,一直帶你喺我身邊,對你不薄…點解你要出賣我??」
 
「嘿…嘿嘿。」福仔甩開我雙手冷笑。「代我不薄?咁多年我喺你身邊,份糧呢就逗得雞碎咁多,但係就做到隻死狗咁,咩都我做晒。文書又係我做、PR又係我做、濕碎嘢又係我做。有鑊呢就我揹晒,有氣呢就我受晒。老實講,我都憎左你好耐。難得有機會可以整衰你之如仲有錢收,我點解唔做。我同你講,搞你唔過癮,要你睇住最親嘅人俾人搞先正!哈!哈哈!。嬲我出賣你?打我丫,打死我丫。反正我收晒安家費,我已經豁左出去。」


 
「咳咳…既然今次阻止到,不如就算數,當俾大家一個警示,大家之後要小心D,好唔好?的個二五仔出去,一陣快快脆處置佢。我仲有其他事情報告。」司長顯然不想再浪費時間追究。「我地盤問二五仔拎到最後嘅有最有用資訊,就係佢地計劃短期內製造更多黑材料,然後喺二月尾將所有黑材料引爆。孤獨精今次玩咁大,我地都唔可以坐喺度俾佢打。我同幾位會員啱啱傾緊,計劃今晚還擊,將局勢搞亂,唔知大家意見如何。」
 
「梗係strike back!!」
 
「還擊,好!可以點還擊?」
 
「唔知各位有冇留意依家新聞,旺角由本土派年輕人率領嘅群眾,呢個moment已經由撐小販變成較大型嘅警民衝突。我地打算派人落去幫班示威者,要令場面出乎孤獨精意料。我明白,咁做會有人話破壞法治,亦會令我地之中部分人有少少麻煩。」司長望了望保安局局長。「不過非常時期,應該用非常方法。我地應該利用事件轉移視線,把握時間盡快將剩餘奸細全數揪出,同埋做好對黑材料嘅應對。」
 
司長了托了托他那副無框眼鏡。「換個角度諗,嗰班所謂本土派雖然論述同做事作風同我地組織好唔同,但係其實我地都有common ground;就係希望香港喺任何衝擊下,都可以保留本港特色,無論文化、政策、體系、法律等…令香港保持高人一等嘅競爭力。本土本來就係香港最寶貴嘅嘢,孤獨精幫土共不遺餘力將香港大陸化,就算係建制嘅社會精英都唔係太睇得過眼。」
 
「…而感覺上呢班本土派後生仔將來應該幾易同到我地合作,佢地總比泛民主派嗰班牆頭草同政棍有潛力。泛民主派已經唔似廿年前咁,宜家只為政治油水而活,連做戲都慳番…如果利用今晚呢個機會,令本土意識加快喺社會入面傳播,未來局勢或者對我地辦事有利。」司長終止發言,有意聽在坐各位意見。
 
「Buy time, good plan.」
 


「向孤獨精下馬威,要令佢知道香港人唔係可以俾佢亂咁舞。好!」
 
「借年輕爛頭卒過橋,妙計。」
 
「污糟嘢唔洗我地出面做,我地專心搞番好內部,個plan諗得過。」
 
「咁就事不而遲,我依家叫人派外援落旺角。」在沒有異議下,司長總結。「各位可以番屋企休息下,準備睇好戲…保安局長同警務處長,今晚就委屈你地,呢度有咖啡俾你地提下神,要打醒精神見孤獨精同記者啊。大家都知道,如果呢場戲做得好,我就可以出黎講幾句人話攞下分,對我地嘅重頭戲:我,2017選特首…或者會更有幫助。」
 
駕車回到住處已是凌晨二時半,我進家門的首件事就是要抓住兒子問話,他竟把這樣重要的事瞞著我。「陳日東!陳日東!」
 
「唔?咁夜唔喺屋企,走左去邊?」只見他房間一片漆黑,我有點累,便走回房間,爬上床。
 
當一閉著眼便想起剛會議令人震驚的消息,雖則我極度疲倦,但仍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唔唔…唔唔」有短訊,反正睡不著,便拿起電話查看。


 
「老陳,你個仔喺差館,我幫你處理緊,放心。」這短訊的發送人,正是剛在會議見過的警務處處長,我的舊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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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疲憊的我腦袋一時間消化不了這些資訊。什麼,原來我能入讀三間大學的原因是因為我老爸下屬搞的鬼?而且是土共派來的共諜?甚少提起自己政見的高官老爸原來不是親中建制派,而是捍衛香港最後一道防線的前朝精英組織一員?剛剛晚上的旺角衝突原來那組織也有出手支援?原來旺角戰場也是政府內部權鬥的戰場?警務處處長也是組織成員?…
 
「陳日東,我幫你訂左機票,一陣就有車黎接你去機場。」老爸遞來了我那本棗紅色的護照,內面夾住一張電子機票。「聽daddy話,過英國Auntie Susan度避一避先,OK?」
 
「但係…」
 
「唔好但係啦,今次你真係冇得揀…」老爸這次竟不像以往般以強硬如命令的口吻般跟我說,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無奈。「係daddy嘅工作同身份搞到連累左你…依家件事好彩暫時壓住左,不過相信好快就會有人掘到出黎。如果你留喺香港,我都保你唔到。」
 
「…Daddy都老啦,過多幾年就退休。我應承你,搞掂埋手頭上嘅事,我地一家移民過英國,好唔好?依家俾你過去避風頭,順便適應下環境。香港黎緊會好亂,你最好唔好留喺度…」老爸誠懇的請求我。若是平常,我大槪已用了阿璃的口吻大喊:「香港係我地嘅家,幾大代價我地都要守住,最多要死一齊死,點可以就咁走左去?」,但現在狀況非常複雜,已經不是我說了算。唉,不知道阿璃現在怎樣。
 
「嗯…我上去執嘢。」我屈服了,乏力的步出客廳。
 
「呀,仲有,為左你安全著想,呀仔你唔好聯絡任何人…等你到步英國先啦。」老爸不忙叮囑我。
 
我回到房間,開始不太情願的執拾輕便行裝。
 
以前上歷史堂學的社會階級金字塔理論說得一點也沒錯,社會從來都是由一小撮有權力人,玩弄欺壓著大部份無權無勢的普通人。今天我被掌權的人方救了,亦同時見識了權力的可怕。想到阿璃教我的香港社會的不公義、到我有覺悟要跟強權鬥爭;但偏偏原來我的人生就是與金字塔頂層的那群人離不開關係,真是諷刺。原來,政治根本不是給平民玩的遊戲,一般市民再努力搞抗爭示威的影響力,也不及手握權力者的一句話。又看到那班聲稱捍衛民主的泛民主派在鏡頭前發聲明讉責暴力、與抗爭者割蓆;另一邊廂,一眾年輕義士卻不惜斷送自己的大好前途和未來,為撼動政權而犠牲被拘捕,而被捕之後還要承受一班所謂「同路人」的冷嘲熱諷…這個世界真的好黑暗,黑暗得好可怕。一想起要與阿璃別離…還有Ruby、Christy…我萬念俱灰,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