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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卓在醫院外等到霆鋒,也知他吃不下嚥,便帶他去了太子道的一家叫「BLUE JOKE」的酒吧,讓他沉溺一下。
 
酒吧偏離了主街,也未到旺場時間,酒吧內只有兩檯客,方圓卓帶他坐到店內的一角,請在水吧坐鎮的年輕老闆娘給兩人兩杯啤酒和一點小食。
 
方圓卓來過很多次,每次總會跟老闆娘寒喧幾句,她遞酒杯給他時,雙眼看了霆鋒那一邊。
 
 


「你朋友發生什麼事了?臉色很差。」
方圓卓轉頭看看酒吧最暗一角,霆鋒正瑟縮在牆角,把頭倚在牆壁上,兩眼直視着前方「BLUE JOKE」的藍色LED光管,眼神卻毫無焦距,一看就知深受打擊。
 
方圓卓看得不忍心,他嘆口氣說:「技術上來說,他有個舊女友死了。」
 
「技術上來說?」
 
「植物人。」
 
「嗯。」她點一下頭,表示理解,「頭一輪酒由我請客,替你們準備一些佐酒小食。」


 
「季初小姐,你真是個很窩心的女人呢!」
 
老闆娘吊着兩眼看他,沒好氣說:「我聽夠恭維的話了,快去陪朋友!」
 
方圓卓捧着兩個巨大的啤酒杯回座位,霆鋒好像很渴,一口氣喝了半杯,好像恢復一點力量,開口的說:「我只是奇怪──」
 
「奇怪?」
 
「賞雨的家境只是一般。」他把心裏的疑惑說出來:「她卻長住在一家富豪級的私家醫院,更有獨立病房,我覺得很奇怪。」


 
「你真有偵探頭腦。」方圓卓點頭承認,「你覺得奇怪的事,我在調查時已想到了。她住在跑馬地的這家醫院,再加上醫療費用、私人房等等,粗略估計,一年下來,動輒以百萬計。所以,剛才在等你的空檔,我向院方查探了一下。」
 
霆鋒合十着雙手,靜待他說下去。
 
「原來,住這家醫院,是由她那位富二代丈夫的家人一手安排。所有的費用,全部由男家負責。」方圓卓齒冷地說:「我一開始在猜,他們會不會有贖罪的心態呢?後來,我跟護士們談了幾句,得知丈夫的家人,在這一年多以來,一次也沒來過醫院,我就知道原因了!」
 
他看到霆鋒的臉,知道他也有同樣想法,他的話便停下來。
 
霆鋒用冰凍的聲音,把真相說下去:
 
「他們要保證她得到最悉心的照料,努力不讓她死掉!只因他們不想他們的兒子,由傷人罪名,變成謀殺罪!」
 
方圓卓也知這事實有多殘忍,通過霆鋒的口說出,更能夠感覺到他心中的憤慨。
 


說話從來也大情大聖的方圓卓,這次倒是非常含蓄地說了一句朋友之間該說的話:「對不起,但這大概就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實了!」
 
霆鋒想笑一下,以示沒什麼好抱歉的,但他發現自己臉孔僵住了,做不出表情。
 
那個晚上,他實在吃不下任何東西,卻一杯接一杯飲下去,直至他神智模糊不清,方圓卓強行制止了他,伸手截了的士,從太子的酒吧送他回家。
 
到了葵芳,方圓卓擔心地說要送他上樓,霆鋒堅持說不用,着司機把他載走,方圓卓說不過他,臨走前對霆鋒千叮萬囑的,有任何事要隨時致電他。
 
霆鋒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一切安好,方圓卓才離開。
 
他迷糊地叫司機讓他下車,便腳步浮浮地回家,由於大廈單位租金在區內是數一數二的廉宜,合理地也是數一數二的不便。距離馬路要走五分鐘才到,途中更要穿過一個室內街市,才會返到大廈門口。
 
凌晨時分,街市內空無一人,只有幾個檔子門前的招牌照明。但就算收市時已徹底清洗,霆鋒路過肉檔時,仍像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一股酸腐的氣味攻上喉頭,他連一秒鐘也無法忍受,就在一家凍肉店門前,弓起身子大吐特吐。
 
在人家店前吐了一地的穢物,他非常羞愧,只能落荒而逃。


 
 
 
試過真正的絕望嗎?
那種連頭也抬不起來的感受。
只想將自己進行分解,
就這樣消失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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