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 

解決了飽食之慾,人類最基本擁有的技能,就是溝通。 

即使是牙牙學語的小嬰兒,亦懂得利用不同頻率的哭叫聲尋求協助。 

遠古年代,單憑良好的溝通已經可以建立巴比倫塔抵達神的國度,逼使全能的上帝作出回應,把人類的語言分成數十多種。打從失去了溝通之後,矛盾頓生,巴比倫塔的計劃亦因此告吹。 

自此之後,人類各散東西。經過數千年的磨合,透過溝通人類又再次團結起來。 





可是回看現代社會,文明的進步與科技的起飛卻彷彿令新生代忘卻溝通的重要性。回想一下何時開始沒再跟父母促膝長談?要追溯到年少之時嗎,還是已經黯然地散落在回憶碎片之中?朋輩之間,又有多少溝通能達致心靈上的交流?宅在家中長年不出外的未來社會棟樑,又能否在別人面前滔滔不絕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年青人隨便的往夜店逛一圈,連對方名字是什麼都不清楚也可以發生那親密的齪齷猥褻之事。 

溝通,已淪為最下賤的保護套。 

溝通。 

文康心裡轉過無數的想法。誰不知道在現時的情況下,溝通或能挽救大家的性命。但又有誰,有勇氣脫下在這機艙中保證安全,緊貼著臉頰的口罩? 

我大中華億萬人眾生活在毒氣的陰影之下,亦沒什麼人膽敢掀開牢牢蓋著自己的口罩,追逐口罩後無邊的自由氣息。偶有一兩異數,也不過吸入了數口新鮮空氣,就被人間蒸發。血腥腥的歷史無形的熏陶著愚鈍的國民,數年過去後就只剩一群沉默的羔羊。 





文康清楚了解脫下口罩的風險。看著倒地的少年,憑藉生物學上的知識,白霧應該是一種極為強烈的呼吸道病毒,透過攻擊肺部組織細胞令宿主失去氧氣吸收能力,瞬間令腦部缺氧致死。換句話說,眼前鮮橙色的口罩肯定是首樣生存下去不可或缺的器具。 

但一直戴著口罩,又如何能夠溝通呢?

文康把手放在口罩上,旁邊的少女看見他自殺式的行為,急得淚水也擠了出來,雙手胡亂的拍打著厚實的肩膊,眼神裏哀求著少男別要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傻事。 


溝通。 

文康輕輕的呼出口裡混濁的空氣,食指與拇指按在口罩的底部,微一用力,把口罩向上一抬。 





呼… 

不出預料之外。 

其實在第一次白霧噴發之時,文康已暗自留意冷氣機槽的情況。白霧有跡可尋,不難察覺,細心觀察就可以發現白霧會一直噴發直至哀號的尾聲,隨後冷氣機槽亦會回覆原狀,不再釋出白霧。假設白霧持續性強,每半小時噴發一次根本多餘。而且在座乘客身體肌膚接觸過白霧後無甚異樣,經過推斷,文康深信白霧只是一種針對呼吸道,毒性強烈但持續性低的病毒。 

有了這樣的定論,再經過面具男的提示,文康更認定其想法無誤。雖然面具男有機會是在打心理戰,但文康很快就否定這個念頭。看見身旁的人脫下口罩就立刻中毒,哪會有人再仿效?到時只會是眾人坐在座位上,等待樂透彩的來臨,最後十五小時裏也只是九十人身亡,遠不及面具男定下的十人生還目標。 

文康閉上眼深深的吸入機艙的空氣,直看得少女傻了眼。待文康睜開眼睛時,少女已調皮地脫下口罩,站在通道當中。

「啲空氣冇事喎!咁多位唔使咁驚喎!」可能這就是少女的性格吧,緊張的時候格外失神,放鬆的時候又特別爽快。 


機尾艙的乘客揉著眼睛,未能接受眼前的一幕。 

「真係冇嘢喎,你哋睇下我!」少女原地轉了個圈,散發出平和恐懼的魅力。 





中年大叔霍地站起,豪氣地脫下口罩:「哈!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呢啲嘢嚇我唔到嘅!」看著還在發抖的雙腿,中年大叔應該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氣。 

機尾艙部分乘客都慢慢地脫下口罩,不過有些乘客還是沒放心,堅持著把口罩戴上。 

四人組你眼望我眼,一段眼神交流下,也作出了決定。 

少婦環顧機尾艙一週,微一躊躇,仍是把口罩脫下。可是她沒把小男孩的口罩一併脫下,可能是看見有些包括四人組在內的乘客沒脫口罩,出於謹慎不想男孩面對風險。 

「而家我哋有咩計劃?」少婦低下頭輕聲地說,輕得遠一點的乘客都不能聽見。 

「溝通。了解。」文康站起來,大踏步向中艙走去。 

距離降落時間:15小時02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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