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機艙一片寧靜。 

靜得聽不見阿樂的呼吸聲。 

笑。 

阿樂臉上掛著一抹微笑。 





燦爛得令人忘記一生的苦痛。 

傷。 

文康心頭黯然心傷。 

悲傷得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憤怒。 

一股想把首領撕開的衝動。 





「後生仔,」這時候,一把慈祥溫柔的聲音傳入文康的心窩裏,「你見唔到佢面上嘅笑容咩?」 

文康回過頭來,看見是機場裏遇上的老婆婆。 

她乾癟的手一邊輕撫著阿樂的臉龐,一邊徐徐說道:「佢嘅故事,佢嘅人生,係一個悲劇。」 

「佢唔應該咁樣俾人對待!」文康紅著雙眼,回憶起自己因為沉默的個性而在班裏受到排擠的片段。 

「冇錯,社會唔應該咁樣對待佢。」婆婆嘆了一口氣,「但係我哋有能力改變呢個畸型嘅社會咩?」 





文康眼前彷彿出現了往日欺凌他的同學,和站在一旁雙手疊在胸前的老師。 

「既然我哋係一班非主流嘅人群,就要接受社會對我哋嘅歧視,學識係不公平嘅環境下生存。」 

這,是什麼道理? 

「呢個小朋友,活盡一切悲痛,但係喺生命嘅盡頭,佢反而可以笑出最美麗嘅一幕,我哋唔係應該為佢高興咩?」 

這,是什麼鬼道理? 

「佢只係想搵到一班朋友,了解佢,陪住佢,記住佢。能夠係最後嘅時刻達成佢嘅心願,我相信佢唔會留下一點遺憾。」婆婆笑了笑,樣子依舊是那麼慈祥,但卻教文康不寒而慄。

「康,人死不能復生,唔好咁執著啦。」律動的輕語帶著魔力,讓激動的情緒稍為平靜下來。 


因為與眾不同,所以要學會享受特別的待遇嗎? 





「人,唔係應該生而平等架咩?」文康咬著牙,語氣裏充滿不忿。 

「平等?」老婆婆笑得露出了口裡疏落的黃牙,「呢個世界有平等架咩?」 

「你望下呢班機,」老婆婆示意著眾人,「真係有人打起上嚟,我同伯爺有能力反抗咩?坐係個邊個小朋友,又有咩條件生存到落去?」 

少婦聽到此話,下意識抱緊旁邊的兒子。 

「呢個遊戲開始嘅時候,我同伯爺已經知道今日係我哋相處最後嘅一日。」老婆婆柔情的雙目望向後排坐着的老伯伯,「我同佢冇帶著任何嘅遺憾,但係我唔希望見到咁年青嘅你,會失去理智,喪失求生嘅意欲。」 

此番話扇了文康一個耳光,直把他打醒了。 

「我知道我講嘅嘢好似歪理咁,但係呢樣正正係我哋生存落去嘅法則。」 





「我哋無條件談尊嚴,因為係世俗道德嘅眼光下,我哋係離經叛道嘅一群。我哋只可以俾佢哋恥笑,俾佢哋排擠欺凌,然後繼續過我哋嘅日子。」 

「我哋唯一可以感到慶幸嘅,可能就係喺一生裡面,達到自己嘅目標,找尋到屬於自己嘅真理。」老婆婆語重心長地道。 

「你可能覺得我痴線,但係呢個係我活咗近百,對呢個世界嘅感覺。我當然希望未來可以好似你講咁,人人平等,唔會再有歧視嘅發生。但係係呢一切發生之前,弱小嘅我哋首先要學會點樣生存落去。」老婆婆一番話刺激著文康的腦細胞,把他帶進另一個思考空間。 

「你有脫下口罩嘅勇氣,但係你冇屈膝求存嘅胸襟。奉行住你腦海入面清高嘅諗法,一股衝勁做你認為啱嘅事,你就只會淪為呢個遊戲嘅玩物。」 

老婆婆走回座位,握著老伴的手。 

「自尊唔能夠當飯食架,好好咁記住啦。」 

距離降落時間:14小時3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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