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轉頭吩咐兩名捕快:「你們到那頭馬車搜搜。」不一會,聽到車廂內的官兵叫道:「地板下有個暗格……,還有些東西。」那兩名捕快把收藏阿育圖的錦盒也搜了出來,然後遞給了張捕頭。
吳敏川見情形不妙,心道:「山賊罪名非同小可,何況還死了這麼多人,縱然清白脫身,也不免給人敲詐一千幾百兩才行。」於是道:「張捕頭,我們遠從雲南而來,剛剛路過此地,怎可能是山賊一黨。試想我們若是山賊,早就遠走高飛,就算回頭打探消息,都應該鬼祟行事,豈會明知大批官兵在此,仍要張揚地自投羅網!相信當中定別有內情。」
張捕頭搔著下頷,道:「我想反問:你們一行十多人,彼此底蘊全都互相清楚麼……?當中有山賊鬼鬼祟祟,混入你們中那絕不為奇。」
吳敏川聯想起胖奇高腳偉二人之事,心想手下伕役十多人,各人底細正如對方所說,確實無法清楚。然而,認同歸認同,卻不是順從,於是摸出一封帖子:「或者先看看這個吧……。這是藥神廟會的請柬,信中有我東家名字及寶號,而且還有會長高雲瞻的蓋章。相信這可證明我們是正當商人,著實為正當事而來。」隨之將信遞給了張捕頭。
張捕頭看完後寛容地道:「啊……!原來是雲南普濟堂的胡東家……,」話方畢,突然面色變冷,正道:「那又怎樣,這不過是帖子,又不是免死金牌,難到凡獲邀去甚麼藥神廟會的人都要視他為上等人麼!商人不可犯事嗎!正當不正當,誰曉得!」
吳敏川愕了一愕,仍冷靜道:「曉得不曉得也不打緊。我想張捕頭應知是次鼎力支持大會的,四川指揮使楊大人也有份兒。我們普濟堂當下所攜藥物中,正正是楊大人急需已久,若有閃失,恐怕會怪罪下來。」他搬楊大人出來,其實是捏造,希望恫嚇張捕頭。
豈料張捕頭並不買賬,縱前拔出大刀,架在吳敏川頸前,左手狠狠的把他壓下,森然道:「在我眼中疑犯即是疑犯,沒理由把你們當作上賓,就算楊大人在我面前也是這麼說。」
又轉身命其他官差道:「前面有所破屋,把他們先關進去,留待衞大人及周將軍來審問。」
眾人逐被綁起押往破屋,只聽胖奇邊行邊高聲罵道:「放人呀,這胡東家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呀,要抓便抓那病棍小鶴及那傻乎乎的跟班吧。」又對張捕頭厲道:「老張,你又來中飽私囊,靜俏俏沒收了胡東家的旁身補藥,想扮作不知嗎。這裡還有很多村民看著,快好好歸還出來。」又道:「嘿,你抓了我們,那不所謂衞明堂知縣不來敲詐一大筆才怪。」
張捕頭不堪煩擾,氣沖沖拿出整盒阿育圖,一手塞進胖奇懷內,怒道:「還給你了,給我閉嘴。」




胖奇卻瞪著眼,盯了張捕頭半晌,然後責道:「你為什麼還給我呀?要還便還給胡東家,蠢貨。」
忽地拍的一聲,張捕頭忍不住摑了胖奇個耳光。胖奇亦不甘受辱,唾面還以對方。張捕頭那會忍得住如此侮辱,他抺去面上唾液,露出猙獰嘴臉,猛地抓著胖偉後腦往後一拉,向那曲出的大肚皮連拳搥下,再狠狠把他拉倒在地,然後對其部下道:「給他五花大綁,然後押他出菜田曝曬。」
如此胡有盟吳敏川等皆被綑綁著,關進那破屋之內,只有胖奇卻獨個兒在菜田中受曝曬之刑。
天色漸黑,折騰了大半天,胡有盟等仍被囚在村屋內,那所謂的衞知縣及周將軍始終未露一面。
余崖石盯著小鶴,忍不住詰問:「喂,你到底是不是山賊?既然給人抓住了,好應該招認,無謂把我們都拉下水。今次果真吃正排落。」
小鶴沒吭半句,一貫漠然反應。
胡有盟見狀便跟吳敏川低聲道:「如你所言,若是山賊豈會風頭未過便盲闖回來。你對於這位小鶴有何見解?」
吳敏川也低聲回道:「在這小鶴身上找不出如胖奇般狡黠之色,個人感覺他不似是山賊。只是他總是深不可測,萬事處變不驚,亦可能這樣更予人一份不安之感。光看他面臉色已知是身患頑疾,阿育圖理應是他所要,但偏偏在大好機會之時他卻沒有動手。我擔心他別有圖謀,然而又未有頭緒。」
胡有盟道:「為何那村婦無緣無故又指證他是山賊呢?是否只是錯認人這般簡單!那張捕頭又不押我們往衙門,只關再這裡便算,好像要等候什麼。」腦海串串疑問湧現。
忽地天色變壞,落起滂沱大雨,整整一晚直到天亮。屋內積水逾三寸,屋子本已破爛,再給雨水浸淫,顯得搖搖欲墜,屋內人當然絕不好受。




亦日日上三竿時終有人打開大門,正是張捕頭,而他身旁站了一人微絲細眼,個子肥胖高大,正是知縣衞明堂。
只聽張捕頭道:「衞大人,就是他們。」
衞明堂目光打量眾人一會,一張漫不經心的嘴臉,施施然道:「這班人似山賊嗎?」
張捕頭答道:「是有位姓林的村婦指證他們是山賊。」
衞明堂道:「那麼便找那村婦來再對證一下吧。」
張捕頭道:「但是那姓林的婦人失了踪似的,找了整朝早並不見她。」
衞明堂嗯了一聲,道:「如此,找得到那村婦才算吧,若然三天內仍未出現,便放了這班人,不用再請示我啦。」
眾人聽了這番對話,無不感到二人處事兒戲。余崖石不禁搶先問道:「什麼?我們不是重犯嗎!怎地又如此輕易放我們走,不是要確實追查嗎?既然事態又不是如何大不了,為何不乾脆放人?」
吳敏川也站了起來拱手道:「小人吳敏川,是雲南普濟堂掌櫃,經常穿梭這兒一帶辦事。素聞大人愛結交商賈才俊,卻憾無緣拜見,今日陰差陽錯下遇上大人,實是榮幸。我看衞大人也是深明大義之人,也察覺得到我們並非山賊。我們正趕附藥神廟會,大人可否行使大權,讓我們儘快離開,他日吳某定必登門拜謝。其實我們普濟堂也望以後能順風順水,恕在下冒昧攀附大人。」
吳敏川卑辭巴結,衞明堂甚是欣賞,惟他處事老練,依然一臉威儀地道:「勿以為為官的就能隻手遮天,這條村剛剛遭受蹂躪,沒理由在滿腔憤恨的村民面前貿貿然放走你們。他們荒蠻未開,萬一因此事集結閙上衙門,我這個知縣是撐不住的。正所謂民為邦本,民是得罪不起的。除非……,」




「除非什麼?」吳余二人齊聲問道。
衞明堂道:「仙蔭村善後問題也頗為頭痛,百廢待興,更要接濟村民。可是善款難籌,社倉積糧又有限,村民可謂前路茫茫,苦不聊生。如果普濟堂能急公好義,替善款添補七八百兩,消消村民怨氣,我想他們也不會介意我網開一面。」
吳余胡三人面面相覷,甚感沒趣,皆知道這筆所謂善款,其實就是這個貪官要的贜款。
吳敏川沉著氣道:「七八百兩,一時間實難以籌募。而且,明天才讓我們離去實在太遲。」
衞明堂道:「善款可先立契為証,日後才交易這絕不成問題。可是,你們眼下就想離去,這未免有點困難,我怕村民需要更大的安撫。」
這又是一番敲詐,余崖石按奈不住,怒道:「難道又要拿我們多幾百兩嗎?那個胖奇跑了去那裡,他拿走了阿育圖。」
衞明堂懶得回應,又懶洋洋道:「這趟可真煩極了!既然這樣,改三天才來,你們好好考慮一下。」說罷轉身離去。
余崖石給氣得啞口無言,吳敏川急忙叫道:「大人,大人……!且慢,我們要商量一下。」
但衞明堂頭也不回,只道:「一千兩,有誠意的就立刻答應,我就馬上放人。要商量的話,那我改兩三天再來。」
「過兩三天才來!我怕只能給你十幾兩銀,頂多夠你豪吃幾頓晚飯。」突然一把聲音說道。
衞明堂視財如命,忽地給人拷中要害,被揶揄只討得十幾兩,豈不憤怒。不禁回頭看看是誰說話。不料那人麻屣鶉衣,面如白蠟,正是小鶴。
衞明堂一副鄙夷目光問道:「剛剛所說是什麼意思?」
小鶴道:「四日後便是藥神廟會,我們再囚多兩三天,只怕曲終人散。到時候還有什麼可談,你覺得這情形下善款會有著落嗎?」
衞明堂回以不屑眼神,道:「能否參加藥神廟會,那就要看你們能否果斷啦。」
小鶴同樣還以不屑眼神,道:「會否省回一千多兩,也得看大人會否拖拖拉拉,真的兩日後才來。」又道:「一千兩,走一趟藥神廟會也賺不回來,倒不如在此處屈就幾天算吧。怎樣呀大人?會否覺得自己算盤打得過響。」




衞明堂怒道:「你……,」
在旁的張捕頭見小鶴詞利逼人,為保上司顏面,出言喝道:「小小嘍囉竟對大人如此無禮,似乎對你們太客氣之過。看你像病得緊七慢八,是不是想讓我送你早點歸西。」
接著一手扯了小鶴出來,揮拳就下,砰砰砰的在他腔口打了三拳,又對小鶴喝道:「快向大人賠罪。」
小鶴雖被打得連咳數聲,但仍臉不改容,道:「大人已拖延了許久,我想那胖奇已走得老遠,張捕頭硬把那阿育圖塞了給他,大人雖然不是親眼看到,但不會不知情乎?」
小鶴一語道破,非光只衞張二人大為一愕,胡有盟等也煞然醒悟,整晚未見胖奇回來,原還以為他仍受著曝曬之刑,想不到他大可能私通了衞張二人,暗暗奪取了阿育圖溜走。
余崖石隨即反過來指著衞張二人責道:「啊……,原來那胖鬼是跟你們一夥的。這邊廂就肆意敲詐,那邊廂就悄悄助那胖鬼奪走阿育圖,簡直吃儘兩家茶禮,真是卑鄙到極,我要告上總督大人去。」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貪官苦子」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