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志康搖搖道:「永業,永業,如今不是我姓包的大業了……。我早年結交了林作遠,見他外表秀逸,談吐幽默,每每對我心所想都能投合,是以視他為知己,可恨實情我是遇著隻工於心計的豺狼。於年半之前,他向我推薦了一種紅花,說是由阿育圖,虞美人及翻天雷公培植出來。」
吳敏川聽得果然跟阿育圖有關,登時一怔,更加留神細聽包志康說道:「他對我說花的果皮內有白色乳汁,只要再加制成汁乾,便會成為阿育圖般的神效寶藥。我一聽到阿育圖有關,當然眼巴巴地要求品嘗一下。誰知一經吸食,整個人如進另一境地,登時精神煥發,血氣翻湧,能幹一些平日能耐幹不到的事情。起初吸食,並不見有不妥。但日子一耐,可怕的事就來。我漸漸發覺每次藥力過後,整個人會落得精神恍惚,體力疲憊,每吸食一次,身子便衰頹一次。雖是這樣,惟吸食時那種神魂搖蕩狀態令我萬分陶醉,難以捨棄,急欲又再追求。如是者我吸食成癖,每日追求這種紅花汁乾,身子每日每日地敗壞,弄致今日如斯瘦怯孱弱。」
包志康雙目瞇縫,眉宇鬱憤,續道:「咳咳……,林作遠不光只殘害我身軀,還一步一步謀奪我家產。這些紅花汁乾他從起初贈送到抬價售賣,已詐去我不少金錢。但不打緊,我永業布坊底子厚,那怕花得光我嗎!其後他跟我說這些紅花極之難種植,要借助阿育圖養土補根才可種出一小撮,至於怎可以提高收成,仍在鑽研當中。是以我若然要繼續享用,需付出高昂的養植費。他這樣擺明苛索。那好,我亦照樣給他。他見我如此爽快,便乘勢又再進一步,要求我跟他合夥研究培植紅花,說一旦成功,不光能解我長遠倚賴之困,咳……,另一方面還可把紅花汁乾販賣生財,咳……。他說起來中正我下懷,我就此擲下大筆資財跟他合夥。但光陰金錢既去,林作遠竟一次又次跟我說培植失敗,收成卻少得可憐,於是,一次又一次向我籌募資財,我的財產從此不斷送到他手中。」
他說話時咳聲不絕,唾液涕淚不時手抺滿面,狀況令人同情。
只聽吳敏川道:「這明顯是詐騙,你不會質疑他麼?」
包志康嗦嗦的抺一把鼻涕道:「對,我理應去質疑,嗦,嗦……,只是毒癖驅使我信服。你可知毒癮發作時是多恐怖,是會渾身疼痛,心跳厲害,體內尤如萬蟻竄爬,胸口憋悶得生不如死,我實在受不了沒有紅花乳汁。咳咳……。而我的織布坊生意,彷彿跟我的體質掛鈎了般,同樣一落千丈。」
包志康道:「接下來林作遠作最後一步,他說紅花之所以收成慘淡,全因土地問題。幸而他在山上海雲莊附近覓得一塊肥沃息壤良田,那兒天氣温濕,正正適合來培植紅花。但那塊地屬於海雲莊所有,莊主卻開出條件,如要擁有,就必需把整個海雲莊買下。」聽得此句可知林作遠何等貪狼,吳鶴二人同時心下嘩然。
包志康又道:「當時我家財實則只剩織布坊,為了買海雲莊,為了紅花,我不惜孤注一擲,把織布坊抵押他人,買下海雲莊投下一切培植紅花。只是……,」搖頭嘆道:「唉!你見我眼下如此模樣,結果可想而知。想起當日我身邊不乏勸戒之人,只恨我的毒根深固,不能自拔,對於林作遠的潛包禍謀,無膽子承認是事實,卻去奢想奇蹟。只能看著織布坊隨奸徒詭計全完失去,自此一鋪敗光。但我仍冥頑不靈,不斷四處籌借金錢供自己吸食紅花乳汁。如今我負債累累,親信朋友離去,妾室亦給我賣掉,連……,連兒子……兒子,也因沒錢請大夫,而病死了,嗚嗚……。」說到這裡聲淚俱下,好不淒楚。
「這一切都是林作遠所害,嗚……,我拼了條命也不會放過他。」包志康悲慟哭訴,雙手不住顫抖。
吳敏川聽得悲憤交集,心想:「林作遠可惡之極,滿以為阿育圖在他手中會帶來新希望,想不到竟被用作培毒去殘害世人,相信受害人不會只是包志康。永業織布坊乃大寶號,包志康底子厚如這樣也弄得傾家蕩產,貧弱的更加不在話下,眼前他所遭遇實在恐怖。倘若給林作遠完全鑽究成功,以他狼子野心,必定為禍世人,甚至危及家國。」




他轉念又想到胡有盟,心下喟然:「胡東家得悉這事必然心酸得很。」
卻聽小鶴對他自己道:「明天你就要面對林作遠,這宗交易那怎麼作罷?」
吳敏川答道:「除了林作遠制毒惡計外,還有混元教,他們也插上一把,事情變得非常複雜。當下先告知胡東家,看看怎樣再作安排。」看著可憐的包志康,只能一句愛莫能助。眼前山雨欲來,事不宜遲,轉身便與小鶴離去。
走出客棧,吳敏川道:「包志康之遭遇也不能怪人,他不是不知紅花乳汁禍害,但始終不肯抽身,最後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
小鶴卻道:「你很清楚那紅花毒汁的厲害嗎?」這句反問來得唐突,吳敏川一時無以回應。
小鶴道:「紅花毒汁對他有多大的折磨,你我也未必清楚,何況任何人對它都全無認知,全無防範。給這惡運交上,那擺脫之難,局外人未必能感受。」
吳敏川不由得少許愕然,心想對方外表雖一臉冷漠,想不到對別人痛苦遭遇卻能有所啟悟。
午夜漆黑,幸二人遇上打更夫指路,走了好幾段長街轉角,終回到藥神廟。
吳敏川把今晚所遇一切告訴胡有盟。那有關阿育圖怎樣助長紅花乳汁一事,如吳敏川所料,胡有盟聽後黯然痛心。
只聽胡有盟道:「阿育圖如今已成禍端,絕不能讓它在明天藥神廟會出現。」




吳敏川點頭道:「對,當下先把它安置在別處,明天再砌辭我們在途中給山賊劫去,借此取消跟林作遠的交易。」轉對小鶴道:「鶴兄弟,阿育圖交給你保管,待清早城門一開,你帶同它先往城外的十里亭暫避。要是在大會中有所差錯,也不置於讓林作遠或混元教找到阿育圖。之後我們再在黃昏時才跟你會合。」
胡有盟取出阿育圖,交向小鶴雙手,同握其雙手懇求道:「一路上每遇困厄都是得你仗義解救,今次事關重大,又要依賴鶴兄了,大家都不想讓阿育圖淪為害人毒物。」說到這處,可見他臉露惘然惆悵。
對於吳胡二人如此信任,素來冷淡的小鶴不禁意氣輕揚,拍拍他倆肩膀,微微笑道:「別愁吧!阿育圖既在我手,我答應一定可保衛著它。」突然間,他頭痛欲裂,雙耳發出温温刺響,眼前一黑,暈倒過來。
胡吳二人見他突然隆的一聲倒下,皆面面相覷,卻知救人要緊,急忙把小鶴扶到床上躺下,見他口腔含著鮮血,情況不妙。胡有盟取出針盒,立刻在小鶴的人中百會兩穴施針。再把他身子打側,後枕向出,再向府風穴下針。」
吳敏川擔憂道:「剛才跟他喝酒時,也提及自身患有重疾。」
胡又向他一對頭維穴位用針,然後不斷捏轉人中穴上金針,過了一會,小鶴漸漸甦醒過來。胡有盟再替他把脈,只覺他脈象細澀,或結或無,便温言道:「你臟腑失和,血氣瘀滯,濕濁內停,而且積聚已久。此外,又見你手腳有青紫色腫塊,若無猜錯,你是患了血證病。」
小鶴緩緩唏了一聲,答道:「對!已患了一年有多。」
胡吳二人一聽,心下黯然,皆知血證病超過一年已告晚期,極難醫治。
吳敏川道看著枱上的阿育圖錦盒,說道:「既然阿育圖不會交給林作遠,何不用來醫治鶴兄弟?」
胡有盟立應道:「當然可以。阿育圖本性就是救人,何況鶴兄有恩於我們。我目下可施一點阿育圖,暫可保著鶴兄弟性命。但是在根治方面,必須用藥有法,否則會反過來使病情加深。」




吳敏川問道:「但你可懂用藥方法嘛?」胡有盟道:「以我所知,以往有一位同鄉確實給阿育圖醫癒晚期血證,至於怎樣治療,恕我醫學淺薄,並不知曉。」
吳敏川喜道:「那不打緊,回到絕倫堡後,再找那位高明大夫醫治小鶴吧。」
胡有盟雙手分按兩膝,臉帶難色說道:「可惜那位高明大夫……,他們全個家族跟絕倫堡決裂了。而且他們今已家破人亡,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後人只得流落異鄉。若只以我醫術強行下藥,隨時如我所說反使病情加深。這因阿育圖本身就是補藥,若給血證病內的邪氣吸收,反使得更難清除。」
吳敏川聽得心下涼了大截,但隨之又聽到胡有盟道:「無論如何,也要跑去那流落異鄉後人一趟。我跟她有一定情誼,只要開口相求,相信不難找到醫治血證的方法。」
吳敏川見著小鶴一臉面青脣白,有點擔心,於是道:「你身子不妥,還是在此休息吧。阿育圖一事可交由大石去辦。」
小鶴搖了幾下手,說道:「我沒大礙,每次暈過之後,不會那麼快接著有第二次。」說著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隨之露出精光,胡吳二人皆被懾得心頭一凜,不由得順服,又想到余崖石難擔重任,所以唯有依靠小鶴。
這晚三人只稍作休息,到了卯時晨光初出,小鶴便攜同阿育圖先往城外十里亭暫避。兩個時辰之後,正式步入藥神廟會。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藥神廟會」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