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笙一個人躲在酒吧裡,坐在高腳椅上,手拿著一杯半滿的龍舌蘭,雙眼空洞地凝視著酒櫃上各式各樣的瓶子,整齊地擺放成一支陣式奇特的兵隊一樣,供客人參觀。左右隔鄰的座位空無一人,酒保站在一旁,把洗乾淨的高球杯子放好。

「啤酒!」蔣笙的背後傳出一道洪亮的喊叫聲。

司徒亮重重地把身軀壓在高櫈子的座墊上,發出嘎吱一聲。

蔣笙沒有轉頭望向鄰座的司徒亮一眼,也不哼出半點聲響,繼續沉醉於自己的思緒中。

司徒亮一手拿起盛滿白色泡沫及黃金液體的巨型酒杯,大口大口地灌進喉嚨。





兩人無言,默默地坐在一小處屬於自己的空間,僵持了十數分鐘,司徒亮最終抵受不住,撐開口道。「你叫我出來,就是要我陪你發呆嗎?」

「我以為你已經列出了一串長的問題準備向我進行拷問。」蔣笙的右手手掌握住玻璃杯口,輕輕搖曳。杯裡的圓形冰塊與透明酒精沿著杯身迴轉,發出喀啷的聲響。

「可以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嗎?」

「這個嘛……」他轉過頭來,對司徒亮笑了一笑。「或許是瘋了吧。」

「你可能已經被天使感染了病毒。你應該在門外等候,直至他們送來一套保護衣才行動。」司徒亮嘲弄道。





「對。應該以安全為大前提……」蔣笙苦笑著。「現在才有所覺悟,會否遲了一點嘛?」

「下一次行動……尖沙咀的攻防戰,就要採取較為保守的計劃啦。」司徒亮左手托著臉腮呢喃道。「這是萬全之策。」

「嗯……」蔣笙低下頭凝視著杯中物。「倘若有下一次的話……」

「要這麼趕緊嗎?」司徒亮猶豫片刻,繼續道:「已經調查清楚那些鳥人的來歷了嗎?」

「原來你也知道有關那種人型生物的來歷。」蔣笙簡短道,雙眼視線仍然落在杯子裡。





「因為我要從生化部隊裡把你領回來。」

「謝謝你。」

司徒亮半瞇著眼緊盯著他。「誰洩露了牠們的資料?」

蔣笙默不作聲,啜了一小口龍舌蘭。

司徒亮緊盯著他那侷促不安的神情,頓時領悟到他的暗示,睜大雙眼怒吼道:「為什麼你總是給她找麻煩呢?」

「她比任何人知悉更多的內幕。」

司徒亮沒有理會他的解釋,接著道:「既然你沒有打算跟她扯上任何關係,就不要給她一絲希望。你知道現在她在想什麼嗎?就是一頭栽地配合你所有行動。」

「我不會把她拖拽入這起事件……我的意思是她不會是我的同黨。」





司徒亮整個軀體移向蔣笙,右手擱在枱邊,視線正對向他的側面,吐出一口大氣。「讓我來幫你一把,好嗎?」

蔣笙緩緩地把頭轉過來,四目相接觸,沉靜了一會,然後淡淡地問道。「為了什麼呢?」

「如果真的要找個藉口……我想看看你有什麼新點子,可能會把我的目光抓住,然後放棄一切,跟你幹出一番事業。」

「你太過天真了,亮。」蔣笙搖搖頭,輕嘆道。

「我是你的搭擋。假若要做出什麼行動,就一併向前衝。我說得對嗎?」

「你只是我其中一名下屬罷了。」

「你也不過是一名受雇於政府的公務人員罷了!值得為了來歷不明的生物而破壞了人生;破壞了大好前途;破壞了作為人類這種物種應該遵守的規則嗎?」司徒亮的語調再次帶點怒意。





「就是為了找出答案。直至這一刻,究竟我們的價值……其他生物存在的意義……絲毫沒有半點頭緒。」

「現在才甦醒過來嗎?」司徒亮大叫大嚷道。「既然已經渾渾噩噩地活了數十年,虛耗了不少光陰,那麼,就繼續這樣子讓它運作下去吧!若然有所變動,反而會搞出什麼亂子來。」司徒亮冷靜片刻,繼續道:「根本就不值得……」

「我認為這只是我們的價值觀有所不同。」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蔣笙?那麼,不單止我,你與其他生存在這個地球上的人類也是迥異不同。」

「就當我是罹患了某種精神心理疾病吧!你們只是認為我違反了社會既定的規範。我認為世界上就是需要我這種人去超越及突破界限。這是所有物種進化過程的其中一種重要元素。」

司徒亮沉默片刻,頭顱撇開,雙手握緊杯子,凝視著金黃色的啤酒。「還有什麼遺言嗎?」

「你要替代我的位置,帶領那支令我感到驕傲的天使小隊,繼續完成餘下的任務。一項舉足輕重的;為人類所失去的……再次釋放出來。」

「這個……我沒有決定權──」





「相信我!」蔣笙打斷司徒亮的話語。「你是合適的人選,唯一的……所以,部隊內的隊員也十分清楚,包括那位無情的長官。我的存在,一直成為了你的障礙。你早已應該振翅高飛了……」

「好了……還有什麼……」司徒亮揮揮手。

「好好照顧凱琳。」

「唏,她是你的女人唷!不要隨隨便便的把她推給我應付。」

「就如我所說的照做吧,可以嗎,司徒亮?」

「她會等著你的回歸……」

「假若我真的有這個機會……可惜,或然率近乎零。」





「好吧,我會盡力討好她,靠近她。希望她不會嫌棄我這種樣貌平庸、思想迂腐的浪蕩漢子吧。」

「最後……」蔣笙嘟囔著。

「你的要求似乎多得有點過份唷!」司徒亮埋怨道。

蔣笙翹起嘴角,笑了一笑。「行動之前,我會通知你……當我確定時間日期。你要跟他們一併前來……追捕我……」

「為我洗脫嫌疑嘛……真體貼!」司徒亮噘了一下嘴。

「要帶領小隊各人,努力在這場殘酷的鬥爭中存活下來。不要扔掉、不要犧牲、不要捨棄他們……」蔣笙特別強調。「任何一人。」

「我認為你為自己擔心一下比較好。因為他們的生活將會過得更安逸、更舒適、更充實。」

蔣笙拿起酒杯,稍微高舉一點,示意乾杯,然後把剩餘的酒一飲而盡。「謝謝你,我的好朋友……」

「我只是你的部屬,所以我要遵循你的指示行動,而且是逼不得已。」司徒亮灌了一口酒,皺著眉頭及鼻子。「誰說啤酒的味道是甘甜的呢?」

蔣笙從高腳椅上滑下來,雙手插入褲袋,抬起下巴指一指向司徒亮左邊的空椅子。「你應該問一問坐在你左右兩旁的男人。」

「這就是你所說的社會規範嗎?為什麼連氛圍、味道、五官的感受也會受到影響及限制呢?」司徒亮放下圓桶形的酒杯,騷抓頭皮,然後躍下來,雙腳重踏地面。

「喔!要跟我作最後一次的練習嗎?」蔣笙突兀地問道。

「現在?!」

「對。」

司徒亮瞄了一瞄吧台上清空的玻璃杯,再瞥了一眼尚有大半的金黃液體在圓桶形的酒杯裡。「我打算跟你比賽一下。」

「你認為我會因為一小杯龍舌蘭,搞得連槍把也握不穩,瞄也瞄不準目標嗎?」蔣笙嘲諷道。

「對啊!至少我喝的份量不足以令我頭昏眼花。」

蔣笙瞥了一眼吧台上唯一剩下酒精的杯子,不禁讚嘆道:「怎麼大口大口的吞下去,也剩下滿滿的液體在杯內呢?我真的很好奇……」

「很簡單。因為我傾倒一口入嘴巴裡,卻把大部份的吐回杯內。」

蔣笙皺一皺眉頭。「既然不喜歡酒精,就不要點選。」

「我覺得人生中,需要間斷地嚐一嚐苦澀的滋味。」

兩人步履一致走向大門的方向。

蔣笙把右手按在大門的磨沙玻璃上,準備推動之際,卻突然佇立下來,猶豫片刻,凝視著司徒亮。「你認為我是在自討苦吃嗎?」

「不……」司徒亮搖搖頭。「你是在尋找一種味道……一種只有你懂得體會;懂得品嚐的獨特味道。」

蔣笙咧嘴而笑。「我終於知道自己是如此耐人尋味的了。」

「對。我現在才發現恐龍尚未絕種唷!」司徒亮挖苦道。

他們面面相覷,爆發出一陣笑聲,拍拍彼此的肩膀,推開兩扇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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