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序章 終章
王凱琳身穿一套生化保護罩衣，把鬈髮紮起。一名身穿相同服裝的人隨行在她的背後，套上圓筒形的頭罩。他們在一條兩邊裝上防彈玻璃窗的迴廊上略過。各房間內擠滿了身穿白胞及罩衫的工作人員，進行各式各樣的實驗及研究。
王凱琳在轉角處拐向左邊，停在一扇鋼門前，四周牆壁也被厚厚的鋼板封住。她在門邊的一部電子儀器前，把右眼對準一個單筒鏡頭，然後將右手手掌放在一塊半透明方形電路板上。一道紅光上下閃動著，掃過她的眼珠，
板上閃爍出一只手掌的輪廓。鋼門響起咔嚓的一聲，躲在王凱琳背後的人瞬即推開門，僅露出一條縫隙，閃身竄進房間內，將門輕輕關上。
王凱琳在門外佇立，從口袋裡掏出一部智能手機，嘴唇微微顫動，自言自語，右手不停地在螢幕上指指點點。
幾分鐘後，房間內傳出敲擊聲。王凱琳再次啟動門鎖，肩背靠在鋼門上用力一推，發現蔣笙正站立在門後，套上保護衣，只是將頭盔脫掉，左肩膀上托住那位赤裸裸的鳥人。
「走吧！」王凱琳猛然轉身，邊走邊說，手指指向另一方的通道。「從這個方向走進逃生用的後備樓梯。」
「嗯……」蔣笙點一點頭，緊貼在她的背後，然後舉抬右手，用力地砸向她的頸背上。
王凱琳來不及喊叫一聲，已經整個人癱軟，暈倒下來。
蔣笙一手把她攙扶住，輕放在冰冷的地板上，撫摸她的臉龐，沾吻她的雙唇，帶著愧疚的神情瞥了她一眼，然後迅速轉過身來，邁開大步，直奔向走廊盡頭，一手推開沉重的防火門，鑽上天台，把唯一的鐵閘門關上，然後拿出一條短粗的鐵枝插入鎖孔內。
環顧四周，只有圍牆及一座矮細的方形白色建築物矗立在廣闊的空間上。
他跑過去，繞了一圈，找到一道鐵扶手梯爬到高台頂上，小心翼翼地走到高台的邊陲。一陣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身上的保護衣也鼓起。眼前高樓聳立擎天，一覽無遺；垂下頭俯瞰地面，所有景物及人類都變得極渺小。
蔣笙放下肩背上的鳥人，以跟牠初次見面時的姿勢，把牠摟在懷裡，仔細地端視著牠的臉龐，頓時有點錐心的感覺湧上胸腔。牠沒有因為被送到環境比較舒適的地方「居住」而變得紅潤及飽滿，身體仍然處於虛弱的狀況。
他從口袋內掏出一樽水，跟上一次，同樣的，給牠一口清水。只是他沒有用上自己的嘴唇，因為他跟她承諾了……
樽口貼在牠的下唇，水流沿牠的兩片薄唇中的縫隙淌落。牠的意識漸漸甦醒過來，雙唇微微顫抖，喉嚨開始蠕動，一口一口地吞下去。眼簾緩緩張開，淺啡色的瞳孔再次展現在蔣笙的端前。
蔣笙放下水樽，溫柔地道：「準備好了嗎？」他一手挎起牠的纖腰，把牠舉抬起。
牠驚懼得兩手立即抓住蔣笙的胳臂，背上的巨翼向外伸展。
蔣笙微笑道：「不用怕。當躍跳起時，就拍動翅膀吧。」
牠的表情雖然有點迷惘，也輕輕點了一下頭，似乎明白他的說話。
蔣笙雙手再次挾住牠的腰際。「準備……」他的雙膝一曲，鳥人也做了相同的舉動。
「去吧！」
蔣笙假裝躍起，把牠拋離地面。鳥人的雙腿一彈，原本垂直的胴體緩緩傾斜至差不多水平位置。白色的羽毛拍動了一下，疊在巨翼下另一對較細小的翅膀伸展開來。
「還有副翼嗎？」蔣笙驚喜地咧嘴大喊道。
鳥人在半空中僅僅停留了兩三秒，就受不住地心吸力的重壓墜下來。
蔣笙立即把牠整個軀體一摟入懷，然後柔聲道：「不錯。做得好……」
依偎在壯闊胸膛上的鳥人緩緩地抬起頭來，帶著親切的微笑凝望著蔣笙。頃刻間，他感到一股暖流竄進心坎內。「你可以回家了……很快……」
蔣笙一手抱起牠，走近邊陲，然後指一指向高掛在雲端處的白光。「你要朝向那邊飛往，知道嗎？」他的雙手輕扶牠的腰間，把牠的身體轉過去，面朝向外的厚厚雲層。「這一次──」
突然，一股轟隆的爆炸聲在他們的背後響起，打斷他的話語。
蔣笙嚇了一跳，猛然轉頭，只見整扇鋼門被炸開，白色的煙霧瀰漫著，幾名軍警從門口闖出來，槍頭指向他們。「不要動！立即把牠放下來！」
司徒亮鑽出人群，手忙腳亂地呼喊著。「不要開槍！是同僚。同僚啊！」
蔣笙沒有理會眾人，把頭扭回去。
「再一次警告！把牠放下來！」一名警官吆喝道。
「不要生事端了，好嗎？」司徒亮咆吼道：「你能拯救多少人呢？」
蔣笙瞄了一眼身旁的鳥人，再轉頭望向司徒亮，沒有答腔。
「住手！」一群身穿白胞及生化保護衣的人員怒氣沖沖地擠擁至軍警端前。「要是傷了牠，你們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軍警們相覷而視，卻無法拿定主意。
「放下槍！」其中一名身穿白胞的人從人堆中擠出來。「全部！」
蔣笙瞇眼掃視端前的人，瞥見一名女子跨過門檻，氣吁吁地闖進天台。
「笙！」王凱琳呼天搶地喊叫著。
蔣笙沒有被這一道聲調擾亂了思緒，仍然專注於人群之間隙。當雙眸不斷遊走，視線再次落在王凱琳身上，他就發現她雙眼的目光被另一道事情抓住，乍現出驚訝的表情，嘴巴緩緩張開。
蔣笙急忙循她的路線觀察，捕捉到一名身穿保護衣的人蹲在群眾的最後排位置。
「笙──」王凱琳正準備呼叫，一名軍警已經從後把她的嘴巴摀住。
蔣笙瞪目咋舌，唯一能夠做出的反應，就是擋在鳥人的端前，把牠整個軀體擁入懷裡，背向人群。
槍聲響起，兩支幼針直插入蔣笙的頸項上。他頓時感到睡意侵襲，眼簾沉重得無法支撐，漸漸闔上，身體癱軟，開始傾倒下來。然而，雙臂仍然在潛意識的驅使下，摟緊懷內的鳥人。
他們沿邊陲墮落。天台上所有人一湧而上，擠在圍牆，把頸脖伸出，垂下頭，察視著他們的狀況。
墜落的速度加劇，離地面的間距逐漸縮短。白色的物體變得像空氣中的塵粒一樣渺小。在絕望之際，半空中閃出了一道亮光。隨著一聲刺耳的嗚叫，一顆白色的物體就如被強力擊出的棒球一樣，直沖天際。
「天使啊……」司徒亮禁不住驚嘆道。
「打下來……」一名身穿白胞的男子喝令道。「把牠打下來！快！」
眾人沒有理會他。正確來說，他們被眼前的景象嚇呆，只能瞠目咋舌。
一對巨大的純白翅膀在天空中張開，白晢的胳臂把沉睡中的蔣笙緊抱在懷內，雙翼下的一對小翅膀拍動了一下，朝彼方的雲端飛去。
一條白色的羽毛落在王凱琳的手掌上。
她凝望著它，不自覺地心情變得輕鬆一點，急速的脈搏跳動也平穩下來。
王凱琳抬起頭。
太陽仍然能夠穿透厚厚的雲層，綻放出白光，照射在她的臉龐上。她半瞇著雙眼，舉起左手遮擋住光線，凝視著他們的背影，禁不住嘴唇翹起，由衷地展現出親切的笑容。「我們會再見的……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