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壞事做盡的人
 
 
我和傾姐坐在沙發上,一同蓋在被子下。
 
拉上被子,右手拿出麥提莎,放進口裡。
 
「咬下——」明白了。
 
目前,我知道了她和蔣少的關係。基本上,蔣家和家裡給予她的壓力,使她過著一個沒有自由的人生。


 
難怪,她會向神許願,祈求能夠脫離現有的生活。
 
脫離現有的生活?慢著,那不正是我做過的,最誇張的一件事嗎?
 
封閉自己的內心,流落孤島,徹底地脫離原本的生活。
 
神是不是故意的?
 
竟然……安排這種測試給我。


 
我望望時鐘,時間奇怪了。
 
牆上時鐘還沒到達兩點,顯示著一個奇怪的時間。
 
「雖然你好想幫我,但其實我唔係一個值得幫既女仔黎。」傾姐訴說。
 
「點解咁講?」我問,準備再取下一粒。
 
「因為欺凌同學既人,唔止得蔣少,我都有份。」她自白。


 
「唔止有份,我仲縱容陳菲菲佢地去蝦其他人。」她繼續說,「就好似之前,要逼李可兒除底褲咁。」
 
「我做過既壞事,一啲都唔少。」她說,「如果唔係,啲人都唔會咁驚我,我都唔會有傾姐今日既地位。」
 
「有一次,中六蔣少啲FD想約女仔出去玩,希望我介紹幾個比佢地,我都介紹左。」她黯然說,「雖然……我明知會發生咩事。」
 
「唔好再講喇。」我說。
 
「如果你係想幫我既,至少,我想你知道真正既陸傾兒係一個咩人。」她認真地說。
 
然後我沒有再阻止她。
 
讓她一直說著自己的壞,說著自己欺負了多少人,威脅了多少人,傷害過多少人。
 


聽著,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不是我也做過這些事,而是我也說過這些話,一些自責的話。
 
透過用言語來責罰自己,讓自己好過一點。
 
除此之外,在寂靜的夜裡,受著海風的吹襲,以虐待自己的方式來受罰;透過惡言惡語,破壞別人對自己的印象,讓別人討厭自己,也是懲罰自己的方式。
 
如今她正企圖破壞自己的形象,破壞她在我心中的印象。彷彿期望著我拒絕她,同時又期盼著我接受這樣的她。
 
聽著,聽著,聽見了哽咽。
 
「Sorry.」她垂下頭,「你聽完,覺得點……仲想唔想幫我?」
 
「定係……」她形象低落,幾乎抽泣,「你已經想即刻趕我走?」


 
「做咩唔講野?」她問,終於望向我,「喂……」
 
我也正在難過。
 
「啜泣……」我哭了,抹抹眼睛,「Sorry.」
 
「你做咩喊?」傾姐問。
 
「因為我好擔心你。」我照直說。
 
「點解?」她問。
 
怕你走上跟我一樣的路。
 


「我驚你太過自責,之後會做傻事。」我說。
 
同是做壞事的人,同是不原諒自己的人。
 
但是困在孤島的人、封閉內心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
 
「我亦都好感動,你肯講比我知。」我說,收住了淚。
 
只要說了出來,就不會鎖在心上了。
 
「其實我已經做緊傻事。」陸傾兒說,「我上網識男仔,或者可能……都期望緊會發生意外。」
 
「如果我比人非禮、姦左,出左醜聞,蔣少一家人可能就唔會再鐘意我,我就可以解脫……」她說,「從此唔再需要理屋企人既指示。」
 
這是……什麼爛方法?


 
即使要折磨自己,也不是這樣的吧!
 
在被子裡的手,握緊了拳。
 
「哩個都係一個方法黎既。」我漠然地說,「只係,有一個條件。」
 
「咩條件?」她問。
 
「搞你嗰個人,要係我。」我說,「除我之外既人,你諗都唔好諗。」
 
陸傾兒笑了,哈哈地笑了。
 
「點解?你同其他人有咩分別?點解要係你先得?」她笑著,笑容漸漸僵硬。
 
「因為其他男人搞完你,就唔會理你,而我會繼續幫你。」我說,「雖然我未必可以長期係你身邊……」
 
但即使我身在遠方,我都一樣會擔心著你,為你的人生而牽掛。
 
「你可以點幫我?」她問,「撇除哩個方法唔計,你有咩方法幫到我?」
 
「我已經答左你好多問題,你已經知道左我好多野。」她繼續說。
 
「孫正直,你可以點幫我?點幫陸傾兒?」她問,很想知道。
 
鬆開了麥提莎,我輕放在地上。
 
「我唔係神,冇可能幫你解決所有問題。」我說。
 
「咁你可以點幫我?」她追問。
 
她遇上的困境,不是耍一點小聰明就可以解決的。
 
也不是叫她離家出走、自食其力、無視家人等,就可以過上美好的生活。
 
「我都冇咩方法可以幫你。」我說,淚水情不自禁,「但係……」
 
「當你凍既時候,我會幫你戴一條頸巾。當你想講野既時候,我會靜靜地咁聽。當你想喊既時候,我可以借個膊頭比你。」
 
「今晚既我,只係可以……今晚既我只可以……做到咁。」我抽泣地說,「對唔住。」
 
說完,她聽完。
 
「明白,我明白架。」她說,「好多謝你今晚可以陪我,好多謝你,可以為我喊。」
 
「我成世女,都冇人為我喊過。」她誠懇地說,準備離開,「好多謝你,孫正直,我有少少感動。」
 
等等,時間還沒到兩點,仍然是1點35分而已。
 
「你係第一個為陸傾兒喊既人。」她看著我說,「你有權獲得一個獎賞。」
 
被子從她身上落下,露出了她的頸巾、衣服,和手上的電池。
 
「個鐘粒電,我係你去廁所嗰時拆左。」她還給我,「唔好意思,因為哩個係唯一阻止時間流逝既方法。」
 
「但我依加要走喇。」她說,「實在太夜喇,聽朝仲要早起。」
 
「陸傾兒……」我說。
 
「我比你揀啦,一個獎賞,當最後一回合係我輸左,而我揀大膽。」她睄一眼空酒瓶。
 
「揀咩都得?」我問。
 
「你揀之前,我仲想講一樣野就係,你雪櫃根本有勁多啤酒,我搵到既開瓶器,就係係你雪櫃個蛋格到搵到。」她說,「但你唔想我飲,寧願呃我話冇酒。」
 
「哩個世界點解會有你哩啲咁既人?」她泛淚,卻微笑。
 
而我不懂回答。
 
我是知道有酒的,昨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時鐘被拆了電池,只是不說破而已。我猜她也知道我知道,才會在默契之下,延長了時間。
 
「陸傾兒,我揀……」我準備說。
 
「你會唔會想揀錫我一啖?」她先說,站在我的面前。
 
我展露微笑,問,「你覺得我敢唔敢?敢唔敢揀哩樣?同傾姐錫一啖。」
 
「視乎你驚唔驚死。」她說。
 
「我驚死,我當然驚死。」我說,翻開了被子。
 
「但唔係今晚。」我也選了大膽。
 
 
過後——
 
沙發上只留下一條米黃淺啡間條頸巾。
 
屁股坐下。
 
還有開了一瓶啤酒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