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打到紅血為止
 
 
對任何拳擊初學者來說,要記住的話,並不多,就是one two節奏,左刺拳,右重拳。
 
One two, one two, one two……啪啪,啪啪,打靶練習。
 
我放鬆身子,保持腳步輕盈,右腳置後,以左臂向敵。
 
今天,我可能會犯錯。


 
因為打人是不對的。
 
打人是暴力、野蠻的行為,所以是不對的,文明的人應該透過溝通去解決問題。
 
不過,神明丁說了我已經不合格,我已經不需要再像神一樣思考。
 
只需要用人的思維就可以了。
 
況且我也對神明丁說了,今天要不受束縛地活著,要會活得比祂預知的我,更加超乎想像。


 
那麼,我要去犯錯了。
 
這幾年來,我一直為過錯而懺悔,不敢向前踏出一步。
 
忘記了,其實每個人都會犯錯。
 
犯了錯,不准原諒自己,讓自己深刻地記住,逼自己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
 
我知道了,也做到了。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原來還有「下一步」的,就是學會「原諒自己」。
 
「唔撚緊啦。」我想起了校服上的字。
 
今天,我要犯足夠多的錯,然後——
 
原諒自己。
 
「忍住痛啊,孫同學!」阿豪率先起步,拉後左臂,大力地揮拳過來。
 
One.
 
「啵——」他臉上被打了一拳。
 


「咁細力既拳,邊個會驚……」他話未說完。
 
「Two.」「轟——」右重拳已轟中他的臉。
 
阿晨想要擒拿我,在阿豪痛呼的同時。
 
我右腿一動,使了步法,他雙手抱空。
 
接著,Three就是避開,教練會用靶橫掃一下,學員要低身躲過;Four就是下勾拳。
 
One two three four,左刺拳、右重拳、低身避開、下勾拳。
 
新手就是一直對著教練重覆這套動作。
 
「啵、啵——」One two打中了阿晨。


 
他不甘心,奮力反擊一拳。
 
Three four.
 
低避,右下勾拳,直接抽擊下巴,「啵——」
 
「啊……」他仰痛一聲,抓緊下巴,屁股跌坐地上。
 
眼看阿豪和阿晨被打倒,蔣少慌忙站了起來。
 
我右手鬆鬆領帶,穿著毛衣的我,一步一步逼近。
 
「屌你老母!」蔣少抓起椅子,要砸在我身上。
 


「唧。」我左手接住了,抓緊了一根椅腳。
 
隨手一丟,椅子被拋到一旁,「啵……啪……」
 
「你敢打我?」蔣少凶我,「你打我既話,你一定死梗,我一定唔會就咁算!」
 
小朋友打架,用打機的概念來說,大概就是互相扣了一點血,就會哭,就會停手。
 
青少年打架,頂多就是由綠血,打到變成黃血的地步,就一定會停手。
 
然而今天,在紅血之前,我都沒有打算停止。
 
我一步步進逼,蔣少一點點後退,終於碰到牆壁。
 
左手刺出,抓住蔣少的喉嚨,把他按在牆上。


 
「連……Daddy、媽咪都冇打過我……你……敢郁我?」他雙手抓住喉嚨的我手。
 
我慢慢地把右手加進去,雙手一起捏住他的頸子。
 
「你想殺我?你知唔知……殺人好大罪架?你一定……會後悔!」他辛苦地吐字。
 
「嗯,我知,我一定會再懺悔多五年。」我說,更加用力。
 
「啊……」他無法呼吸,面紅起來,「OK……講……你想點?」
 
「以後仲敢唔敢欺凌同學?」我無情地問,「你只有一次機會答。」
 
「唔敢喇。」他答應,流出眼水。
 
「以後仲搞唔搞女學生?仲奪唔奪人所愛?」我無情地問。
 
「唔搞喇。」他再答應。
 
「以後仲會唔會纏住陸傾兒?可唔可以同佢脫離關係?」我問,再告訴他,「你可能唔知,你到底令到佢幾困擾,令到佢既人生,幾冇希望。」
 
「關你……咩事?」他幾乎反白眼。
 
「答我。」我冷冷地說。
 
「唔纏喇,快啲……鬆手。」他懇求。
 
我稍微鬆開了手,隨即再次捏緊他頸子。
 
「做咩……啊又?」蔣少不明白,雙手猛抓我手。
 
「唔得,我信唔過你。」我說,「你都係去死啦。」
 
「屌……屌你咩……」他沒好氣。
 
「震震震……」褲袋手機震動。
 
我收回右手,從褲袋裡取出手機,看是陸傾兒,馬上接聽。
 
「喂?」我說。
 
「你冇事丫嘛?」傾姐緊張問。
 
「我要你即刻返上課室!哩個係我既命令!」她再說。
 
突然,我上背和頭部遭受椅子重擊,「啵——」
 
我痛呼,跌在一旁,手機滑了出去。
 
「孫正直,你聽唔聽到啊?喂!」手機微弱地傳出她的聲音。
 
阿豪放下椅子,隨即關心蔣少的狀況。
 
「哮……咳……唔洗理我,打柒佢先!」蔣少摸著頸子,不停喘氣,一手指住我。
 
「聽電話丫嗱,分心丫嗱!」阿豪合拳,準備教訓地上的我。
 
「機會啊屌。」阿晨痛完,也加入阿豪。
 
手指離開了地面。
 
我站了起來。
 
「咁快企返起身?」三人感到唐突。
 
「孫正直,你點啊?快啲答我!」手機另一邊焦急起來。
 
——解開頸喉鈕,再解開第二粒鈕。
 
「打撚柒佢!」蔣少指示。
 
阿豪和阿晨提起拳頭,一同衝過來。
 
我目露凶光——
 
身體稍微曲前,保持腳步靈活。
 
低身避一拳,步法躲避二拳,我one two還擊,「啵、啵——」
 
再來One two 只中one,又one two落空。
 
Three,然後four,直接抽擊下巴,「呼——啵——」
 
阿晨再次倒在地上,超痛。阿豪也露出難色。
 
此時,蔣少脫下領帶,說,「我都黎幫手,我就唔信三個都打唔贏佢。」
 
我脫下毛衣,解開手袖鈕,把衣袖拉起。
 
感覺像是打籃球,要一人扭過三人一樣。
 
縱身起步上前,我不禁大叫,「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他們也大喊起來,一起迎上出拳。
 
「啵——」、「啊——」、「啵——」
 
「啵——」
 
混戰過後,我嘴角冒血地拾起手機。
 
「喂?」我繼續接聽。
 
「答我,你依加係邊?」傾姐問。
 
「我冇事,執埋個書包,就會返黎。」我交代,便掛了線。
 
三人慢慢坐起來,互相扶著彼此。
 
「蔣少,你知唔知社會上面,有幾多人屋企好窮,幾多中學生放學之後,要靠幫小朋友補習賺零用錢。」
 
「你又知唔知,有幾多人讀完大學,欠下一身學債,要一邊返工一邊還錢。」我說,「又有幾多人,因為忙於生計,而完全冇辦法抽時間做自己想做既事。」
 
「你——」我蹲下來,面對著他,「唔知係因為上世積左好多陰德,定由上上世開始勤做好事,令你今世可以做有錢仔,唔洗擔心生活。」
 
「係咁多人因為錢,而冇辦法過自己人生既時候,你有咁優厚既條件,點解唔做一啲有意義既事?」
 
「你前世冇時間過既生活、你上世冇財力去做既事、依加身邊人冇條件去發展既興趣,你擁有晒全部條件,點解你唔試下去做?」
 
「點解要係學校蝦蝦霸霸?做埋啲咁無聊既欺凌行為?」我問。
 
蔣少輕蔑一笑,「你明啲咩丫?」
 
「如果你係想生活得開心既,你需要既唔係踩低其他人,唔係要人服從你,唔係亂搞男女關係。」我說,「哩啲開心,只係空虛既開心。」
 
「真正既開心,係充實。」我說,「係成功感,做完一件事既成就感。」
 
「如果你只係因為空虛、寂寞、無聊,而四圍撩是鬥非。」我再說,「咁你不如依加開始,去試下幫人啦。」
 
「幫人,會得到充實既開心,亦都係你贖罪既一種方法。」我說,然後站起來。
 
「邊個會聽你講?」蔣少不屑,望向另一邊。
 
我扭開門鎖,「咔——」
 
「如果你地覺得幫人太肉麻既話,」我面向門口,「咁去打籃球啦。」
 
「每日射一千球,至少入八百球先走。」
 
「入左一萬球之後,你就會發現打波贏晒班中一仔,係幾冇意思。」
 
「你就會發現,欺凌弱者係一件無聊既事。」
 
「挑戰高手先值得高興。」
 
說完,我推開門,放陽光進來。
 
身影消失在他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