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隱伏於及腰的灌木群之中,一雙明眸牢牢盯住飄浮半空的羅弗寇。

雖然「天罩」已成,四周黑暗得伸手難見五指,但對於擁有魔瞳或神眸的魔鬼及天使來說,還是能夠勉強視物,所以,當妲己被羅弗寇逼進這座大花園時,她便借機脫掉身上那襲奪目的紅袍。

不過,她一身雪白得發亮的肌膚其實同樣觸目,所以妲己便換上了一件從一名戰死的魔鬼身上的黑色戰衣。

羅弗寇拍著背後那兩雙鷹翅,臉上保持微笑,如劍鋒利的眼神卻張望不斷,正是在努力搜查妲己的蹤影。

二十來頭飛鷹亦在比足球場要大的花園上空,不住高低盤旋,協助不知何故能命令牠們的羅弗寇。







「好久沒有這種危機感了。」妲己心下暗忖,「難道⋯⋯這就是他逼我進來的原因?」



雖然沒了慣用的「傀儡之瞳」,但羅弗寇畢竟是撒旦親授的「魔界七君」,而且背部依靠宙斯「吞吐之眸」融合而成的鷹翅比與妲己的黑羽要靈活,所以在一對一的戰鬥之中,羅弗寇始終穩佔上風。

有了群鷹的多角度視線輔助,羅弗寇的攻勢連線不絕,妲己縱然力保不失,可是對方一直仍未發動魔瞳異能,她卻已被得逼得手忙腳亂,不得邊戰邊退,最終更要竄進這座花園裡,稍作喘息。





這座花園似乎是太陽神教為逗留在島上生活的凡人所建的休息區。

雅盧才出現了短短數個月,花園中的花草樹木自然都是從大陸中移植過來,不過在在神教的悉心照料下,園中草木皆生長得甚是茂盛,處處盡是參天大樹。

縱然不是冰天雪地,此情此景,卻讓妲己想起自己還未成魔,仍舊是狐狸時的情況。

被稱為「九尾狐」的異種雪狐一直是獵人的頭號目標,因為不論在戰亂時還是和平時候,牠們身上那如雪晶瑩、在陽光中能散發異樣光芒的雪白狐毛,都鐵定能賣錢。

所以,九尾狐總是喜歡在冬天出沒,因為白雪皚皚,是牠們的最佳掩護。





可是,隨著人類人口的增長,以及狩獵技術的進步,雪狐的數量便變得越來越稀少。

為免滅絕,雪狐群被逼退進深山之中,不再出現在人類的視線之中,「九尾狐」漸漸便成了獵人之間,口耳相傳的傳說生物。



只是為了尋找食物,尤其在那萬物皆休的寒冬,牠們還是偶爾得離開狐窩,走出一點。

這樣一來,牠們便不得不面對遇上人類的風險。

坦己仍然記得,她的伴侶出外覓食那天,漫天飛雪,寒冷之極,人類理應不會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之中出沒打獵,但偏偏她的伴侶卻在外出之後,久久未歸。

等待良久,妲己只得離開洞穴,尋找伴侶下落,但遁著對方的氣味足跡,一路走去,最終她卻只尋到伴侶沒了皮毛的屍體!

縱然從未遇過人類,但看到伴侶體上頭上插著的一根羽箭,妲己便即明白到伴侶遇上了族群中一直相傳的「獵人」。





雖然知道獵人可能還在附件,但看到伴侶的屍體,妲己只感悲痛萬分,完全忘了要躲起來,只懂得不住在屍首旁邊哀叫。

過不多時,忽然一記破風之聲響起,卻是有人放箭,貫穿了她的腰部,使她瞬間失去了行動力!

吃痛之際,妲己只見遠處一株大樹,忽有一道人影顯現,正是放箭的獵人。

那獵人渾身雪白,已然完全融入四周環境,若不是一雙眼睛閃爍著飛雪難掩的殺意,妲己幾乎完全發現不到他的存在。

獵人舉著弓箭,緩緩接近,妲己這才明白,獵人之所以能隱身於飛雪之中,就是因為披著一身白狐的皮毛。

妲己此時看得清楚,獵人頭上頂著的狐臉,正是她的伴侶!

「走運了,之前那頭射中了頭,價錢肯定賣得不好,想不到真的讓我等到另一頭。」獵人看著妲己,滿心歡喜地笑道:「這一頭毛色更好⋯⋯比雪還白!這下子,我們家能熬過冬天了⋯⋯」





其時的妲己仍未聽懂人話,但看著獵人熾熱的目光,她便知今天難逃一劫。

妲己拼盡氣力,想將身體靠向伴侶血肉模糊的屍體,可是此時獵人卻喃喃道:「別靠太近,害我得多費功夫去洗走血跡。」語畢,獵人再次朝妲己的肚皮位置放箭!

不過,羽箭飛到半途,卻忽然消失。

獵人一臉錯愕,還以為自己在雪地太久,冷得手腳不靈,使箭被強風吹掉,於是又放了一箭。

可是,這一次他卻看得清楚,飛箭真的是憑空消失!

「見⋯⋯見鬼了⋯⋯」獵人本甚蒼白的臉,嚇得發青。可是這一句話,也成了他最後的遺言。

因為原本消失的箭,不知何時,在獵人的眉心出現,將他釘死在大樹上!

失血過多的妲己,視線開始迷糊,卻勉強看到了大樹後,多站了一人。








那個拯救了她,給予她第二次生命的薩麥爾。




「是的。我與你此刻同處這片林木,並非偶爾。」羅弗寇像是猜到了妲己的心思,冷冷說道:「我是要你記起,你終究只是頭狐狸。」

此刻「天幕」已成,陽光盡蔽,形勢自然向魔鬼軍靠攏,可是羅弗寇依舊冷靜地搜尋妲己的蹤影,沒有顯露半點焦急。

悄悄靠近的妲己知道,羅弗寇的冷靜並不是強裝出來。







他的心,確實是冷酷如霜。



妲己與羅弗寇見面的次數其實遠比薩麥爾要多,因為許多時候,十二羽翼並不會親自向妲己下命令,而是經由羅弗寇暗中轉述。

薩麥爾總是神情冷冰,臉無表情,但妲己知道那只是他隱藏內心情感、最簡單直接的法子;相反,羅弗寇以往不論何時何地,皆會掛上一副淡淡的笑容。

那皮笑肉不笑的笑意,卻如一層厚厚的偽裝,令人難以捉摸「地獄宰相」的真正想法與情感。

妲己尤其記得,她化身「褒姒」把弄西周時,有次陪同周幽王上朝,聽著百官為國事激烈爭論。

上百官員,情緒各異,有的據理力爭得面紅耳赤,有的唯唯諾諾不敢和他人硬碰,有的毫無主見,只懂陪笑,但在芸芸官員中,妲己忽地察覺到有一人始終沒有發言,只微笑觀察著眾辯論。

在與周幽王舉杯暢飲之間,妲己偷偷往那人一瞧,赫然發現那默不作聲的官員,便是羅弗寇!

當與羅弗寇目光接觸的一剎,滿朝百官忽地停止爭論,全都朝妲己投了一個,與羅弗寇本人完全一樣、似笑非笑的眼神!

看著那上百對雙眼中完全一樣的笑意,妲己頓感不寒而悚,亦立時明白原來朝上眾官,早已被羅弗寇以「傀儡之瞳」所操縱!

事後羅弗寇跟妲己說,那是薩麥爾對她的測試,因為妲己才追隨他不久,薩麥爾便讓羅弗寇觀察一下妲己是否完全執行他所下指令。

妲己對羅弗寇的說法一直抱有懷疑,只是那一次卻讓她深刻體會到羅弗寇的城府之深、實力之高。




他能同時控制上百人,各自顯露著迴異的情緒,但本人卻深藏不露,渾身不散發出一丁點的情感波動。

羅弗寇的戰鬥風格亦是如此,每次與人交手,他都幾乎是操縱著別的魔鬼作戰,本人則袖手旁觀,不會親自下場。

從古到今,真正看過羅弗寇出手的魔鬼屈指可數,所以他的真正實力,是魔界中其中一個謎團。

過去有不少魔鬼為了證明自己實力,或是想搶奪「魔界七君」名號而向羅弗寇出手。

不過,千百年來,皆無一魔成功。

妲己亦未曾看過羅弗寇親身戰鬥,只是她從懷疑過「地獄宰相」的實力。

因為,他能成為薩麥爾的親信,便是最好的證明。

直到今天交手,妲己才知道羅弗寇的實力比自己只高不低。

沒了「傀儡之瞳」,羅弗寇只能操縱飛鷹以作代替,亦令他不得不親身下場。

數個回合交手之下,妲己已完全感受到羅弗寇武功守強於攻的特性,因為不論她的攻擊如何刁鑽狠毒,羅弗寇總是能夠一一化解。

只是羅弗寇始終不擅攻擊,所以實力相若的二人,便一直僵持至此。

妲己知道,她與羅弗寇的實力既是在伯仲之間,那麼只要其中一人率先露出破綻,勝負便會立是分曉。

而羅弗寇的防守看起來雖然銅牆鐵壁,卻並非毫無缺點。

所以,妲己一直靜靜等候,那能一擊必殺的機會。




「地獄宰相,你說你加入太陽神教,目的是為了向薩麥爾報仇,那麼你為甚麼不直接去找他?」妲己以傳音入密,嬌笑道:「賤妾和你一樣,對他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棋子而已。你又可必和賤妾苦苦糾纏?你好歹也是和他齊名的七君啊。」

「九尾狐,你應該知道激將法於我無用。」羅弗寇雙眼如鷹,透射著銳利目光,不住東張西望,「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與薩麥爾之間的差距。所以,我不會妄想以武力取勝,我唯一可以做的,是從精神上將他擊倒。」

「嘻,你是糊塗了嗎?賤妾是生是死,對他來說也無分別啊。」妲己聲音在笑,內心卻不自覺泛起一陣痛楚。




「對你來說,我到底是甚麼?」

每一次與薩麥爾見面,妲己都很想問他這問題。

可是每一次,她都只敢將之藏於心底。

因為,她心底裡其實知道答案。

而那個答案,只會令她傷心不已。




每次薩麥爾的出現,妲己都歡喜萬分,可是每一次薩麥爾的話都很少,而與她所談內容,幾乎全是要她完成的秘密任務。

或許是以「色相之瞳」,拉攏魔鬼到他旗下;或許是滲入宮廷,顛倒朝野,製造戰爭混亂以產生給他修練的負面能量;又或許是以她天生的野獸直覺,替薩麥爾在各地尋找魔瞳或神器。

每一個任務,妲己都會有一個新身份,而幾乎每一個任務,皆需要犧牲她的美色及身體,才能完成。

所以,每次見到薩麥爾,妲己都是喜悲交雜。

喜的,是能見到她愛的人,悲的,是她知道在那之後,會有好一段時間,需要與一個她不愛的人,親密相依。

妲己不是沒有嘗試幻想,那些進入她體內的男人是薩麥爾,可是那些男子,不論是相貌還是氣質,無一及得上薩麥爾的萬分之一。

不過,每一次妲己都會硬著頭皮,強裝歡愉迎合,以達成薩麥爾交下來的指令。

因為,每次完成任務時,薩麥爾的一抹淡然微笑,對妲己來說,都是無價之寶。




「九尾狐,你太看輕自己了。」羅弗寇淡淡說道:「你,可不是單純的棋子。」

「嘻,你到底在胡說甚麼?你應知道,天底下只有一個人他是真正著緊的。」妲己笑著回應。

「誠然,對他來說,天下沒一人比撒旦要重要。但畢竟撒旦已經死去如此多年,薩麥爾的心,始終有著空缺。」羅弗寇頓了一頓,微笑道:「你想想,以他的性格,若你只是純粹的工具,在你施展『色相之瞳』,誘惑他強行交歡後,他怎可能留你一命?而他得知那娃兒是你替他所生的孩子,又怎會不出手擊斃?」

「那是他大發慈悲。」妲己笑道,「他⋯⋯從來不是一個冷酷無情之人。」

「嘿,那得視乎對象是誰。你看我追隨他數千年,忠心不二,甚至乎為了他背叛撒旦,還不是因為龐拿那廝的一句話,被他親手奪去魔瞳?還因為龐拿的一句『我看你不順眼』,他便將我活生生囚在那冰冷的玻璃柱之中!」羅弗寇的語氣,透露出一絲恨意,「所以,我一定得報此仇!」





妲己知道,羅弗寇一直與自己談及薩麥爾,目的是旨在打亂她的情緒及調息,以暴露其位置。

不過,妲己始終是頭老狐狸,而且對薩麥爾的情感,早已隨年月中有所有淡化,所以半空中盤旋的飛鷹再多,還是沒一頭捕捉到妲己的前進。

就在羅弗寇變得稍微激動之際,偷偷潛行到他的下方。

此刻羅弗寇渾身皆是破綻,但目光銳利的妲己一眼便能看穿,那些盡是羅弗寇故意顯露的陷阱。

只要妲己出手,周遭的飛鷹便會立時通知羅弗寇,讓他能及時反殺!

她屏息靜氣,渾身不沒有一絲顫動,只是如影般潛伏於黑暗之中。

因為她等待著,羅弗寇防守上那唯一一絲缺口的出現。



「或許,薩麥爾對賤妾並非無情,但賤妾與他之間的情誼,亦只如紙般。殺死賤妾,或許會令他黯然一剎,卻絕無可能對他有太大打擊。」

「九尾狐,你搞錯了一點。」羅弗寇忽然瞇起眼睛,微微笑道:「誰說⋯⋯我要殺死你?」

妲己聞言感到錯愕之際,她只見羅弗寇嘴唇微動,似在說話,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半空的飛鷹似是接收到羅弗寇的新指令,忽然不再盤旋,而是兩頭為一組,在四方八面低飛交錯。

每當兩頭飛鷹擦身飛過時,那雙塗了純銀的鷹喙便恰好相互交擊,拼出一陣火花,將花草燃點起來!

只是半晌,群鷹便在花園四周燃起二十來個火頭,接著,只見牠們在火頭上空旋飛,卻是製造氣流以增強火勢!

「這幾年我被囚禁在玻璃管中,不能視物,不能說話,實是度分秒如年。今天,能與故人重聚,本是樂事。」羅弗寇說著,雙手利爪廝磨,發出令人雞皮突疙瘩的刺耳聲,「真可惜,我們的交談只能到此為止。」

在氣流的鼓動之下,各處火頭瞬間化成一頭頭火龍,粗暴地吞噬著園中植物。

縱使一時未波及妲己的藏身之處,但越來越猛烈的火勢,已然照亮了大半座花園,過不多時,定會令藏在陰暗處的妲己曝光!

思前想後,妲己決定先發制人!





沙!沙!

羅弗寇底下草叢中傳來一聲異響,一團黑色人影從中彈出,展開「黑羽」,朝羅弗寇急速飛去!

羅弗寇放火的目的自然是要逼妲己現身,不過當他聽得腳下有異,心下還是感到驚訝,因為他沒想過妲己竟能無聲無息地潛到如此接近他的位置。

羅弗寇拍動鷹翅,迴旋上飛,打算以飛鷹纏繞妲己後,再給她一記重擊。

那十來頭飛鷹發出高亢的鳴叫,團團圍攻妲己,以銳利的爪及喙,瘋了似的不斷撲擊!

可是,妲己絲毫沒有反抗,只是默默承受攻擊,身上黑衣亦因而瞬間被鷹群撕得破洞處處!

一直蓄勢待發的羅弗寇,此時卻留意到「妲己」有所不妥。

藉著火光一看,羅弗寇赫然發現,那一襲黑色戰袍裡的「人形」,體態生硬,外表佈滿紋路,竟是一段木頭!

羅弗寇心下大駭,想要回身,背後已然傳來妲己銀鈴般的嬌媚笑聲:「嘻,猜猜我是誰!」

妲己語氣調皮,彷彿像在跟戀人調情,可是一雙玉手卻屈曲成箕,直向羅弗寇的雙眼猛挖下去!



羅弗寇的弱點,其實就是他的飛行方式。

羅弗寇的兩雙翅膀來自飛鷹,使他飛行時不像天使能隨意飄浮,而是必顬依靠四周氣流飛翔。

鷹更有一種獨特的飛行習慣,就是會平展雙翼地滑翔。

所以,羅弗寇的飛行速度及靈活性雖依然比黑羽要高,但偏偏因為鷹這種滑翔特性,使他的回身速度,相對要慢。

雖然,只是慢了一丁點,但已足以化為致命的弱點!

還是狐狸的時候,飛鷹一直是牠們的敵人,除了會搶奪牠們捕到的食物外,那些鷹更會直接挑選一些體形較小的狐狸,直接攻擊,因此與鷹交手無數的妲己,自然看得穿融合了鷹翼的羅弗寇身上的弱點。

她一直在等待羅弗寇露出破綻,好能從後偷襲,無奈因為火勢越燒越烈,不得不自己製造機會。

妲己知道若貿然偷襲,以羅弗寇的警覺性和二人之間的距離,他定然可以及時轉身。

所以,妲己便將一直潛行時收集、較為粗大的樹枝,以自己的頭髮束成一紥,再將木頭藏在戰鬥服之中,只剩一身貼身內衣。

她又替「木頭人」插上其中一雙黑羽,自己則保留一雙,不過,黑羽拍動的聲線始終頗大,所以當「木頭人」飛上天空,吸引了群鷹及羅弗寇的注意力時,妲己便只透過驚人的跳躍力,以半空的飛鷹作踏板,一躍來到羅弗寇的身後!

羅弗寇此時雙手垂下,完全來不及舉起格擋,不過面對妲己那十隻如刃鋒利的修長指甲,他陰沉的臉,始終掛著一抹淡然微笑。

妲己陰狠的雙手眼看快要挖中他的雙眼時,羅弗寇掌心紅光一綻,同一時間,只聽他「哇」的一聲,竟朝妲己雙手吐了一口鮮血!

妲己冷不防羅弗寇會忽然吐血,雖覺得嘔心,還是想繼續攻擊,但忽然之間,她只覺雙手像被難以發力,凝神一看,赫然發現羅弗寇的鮮血,竟已變得極之濃稠,如血色的蜘蛛網般緊緊束纏著妲己雙手!

妲己見狀大駭,因為血液變得黏膩貼伏,既非固體又非液體,使她的「玉脂功」完全失效!

羅弗寇自然不會放過此大好機會,沒有回身,只是雙手跨過自身腰部,往後猛插,想以鋼爪攻擊妲己。

不過,妲己的「玉脂功」早已達出神入化之境,只見閃著森森寒芒的鋼爪割破妲己的貼身內衣後,竟未能在那如雪肌膚上劃出半點痕跡,而是彷彿碰上一層厚重油脂般滑了開去!

雖然沒有受傷,但雙手一時被廢,妲己亦不得不拍動黑羽,先行退避。

羅弗寇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在回收雙爪時,右手順道在自己的肋骨深深地割了一下!

見骨的傷口頓時血流如注,除了沾滿了鋼爪,亦濺中正想逃脫的妲己手臂,就在逼電光火石的一個瞬間,羅弗寇再次發動魔瞳異能,使血液化為撮如鋼絲般的血線,拉扯著妲己!

妲己原本以為這是一顆聞所未聞的魔瞳,可是在羅弗寇發動異能後,她忽然感覺對方所散發的魔氣頗為熟悉,轉念一想,便即醒悟道:「這是『烙血之瞳』!」



「不錯。」羅弗寇以血線牽制妲己,同時好整以瑕地說道:「聽說這顆『烙血之瞳』,被龐拿那傢伙胡亂送了給一名叫李鴻威的凡人。那傢伙好像和畢永諾早有頗深的仇怨,所以能短時間突破自身極限,勉強成為『七罪』。可是單純以仇恨驅動的力量,始終粗疏,並不能精細地發揮出魔瞳異能的千變萬化。」

妲己自然識得李鴻威,亦認識上一任的『嗔』,可是兩者擁有「烙血之瞳」時,皆只是單純將鮮血變得堅固,而不像眼前的羅弗寇般,使血液化作能牢牢黏附自己的「血漿」!

「不愧是魔界七君。」妲己忍不住暗自讚嘆。若血液化作固體,妲己便能輕易發動「玉脂功」滑走,偏偏這種黏稠的東西卻是她難以揮走!

妲己心中暗讚之餘,不忘想辦法擺脫羅弗寇的束縛,此時她靈機一觸,修長玉腿一伸,踢向附近一頭本想攻擊她的飛鷹。

妲己這一踢看似輕若無物,實質蘊含陰狠之勁,腳尖一觸,便瞬間踢斃飛鷹,卻見飛鷹的屍體受力之後,往旁飛去,鍍銀的喙恰好劃過血線,竟就此將血線割破!

若是以「烙血之瞳」完全硬化的血液,能多少抵擋銀的攻擊,但此種介乎液體與固體之間的狀態,卻對銀有沒半點抵抗力。

「成了!」妲己一擊得手,雖然雙手仍被血漿纏繞,但總算重獲自由,便即往向急飛。

「狡猾的狐狸。」羅弗寇並沒有立時追擊,只是微微一笑,然後連吐三口鮮血!

三口鮮血才脫離羅弗寇的嘴巴,便立時變硬,化為支血錐,像暗器般朝妲己飛去!

雖然此刻只剩一雙黑羽,但妲己看著血錐的飛行速度,自信能不被擊中,不過當血錐飛到半途,速度忽地加快!

「怎麼會突然加速?」妲己驚詫之際,忽發現三支血錐的飛行路俓四周,皆有飛鷹在騰空拍翼。

看到如此情境,妲己頓時明白,群鷹正是透過拍動羽翼,製造氣流以推動血錐加速!

三支血錐去如流星,瞬間飛到妲己面前,她不敢以身體格擋,因為妲己深知羅弗寇定必會在她接觸到血錐的剎那,改變血的物質狀態。

為免被完全束縛,妲己只能控制黑羽在胸前交錯,及時擋住血錐!

果不其然,在血錐擊中前黑羽的一剎,血的狀態立時轉換,先是變回液體狀態,然後在濺中黑羽時,瞬間硬化!

霎時之間,黑羽被羅弗寇的血液鎖住,難以拍動,令妲己一下子失去了飛行能力。

不過妲己早料到結果如此,所以在黑羽交錯時順勢切斷被血漿束縛的雙手,令自己四肢能再次自由活動。

由於黑羽被鎖死,妲己只能無奈地隨之往下急墮,卻見她玉背一抖,將黑羽解除,然後身影一閃,從一雙機械翅膀之中竄出。

妲己催動魔氣令雙手重新長回,但沒了翅膀,加上「玉脂功」被羅弗寇的「烙血之瞳」完全剋制,妲己本是打算先行退離花園,再作打算。

可是,羅弗寇早已將這一節計算在內,在放火時已封掉所有進出路線,加上群鷹一直煽風點火,妲己著陸之後,便發覺周遭熾熱萬分,卻是沖天烈火已幾乎覆蓋了整座花園!


炙熱的空氣令妲己不得不屏息閉氣,因為只要吸入一點,她的肺定會瞬間被炙傷,而萬一氣息不順,她的身手便會露出足以令羅弗寇出手的破綻。

在下落之時,妲己早已認好了最近的出口,她若是全速奔走,雖然皮膚會被燒傷,但以魔瞳的回復速度,妲己不致於會受到太大傷害。

只是在火海中行走,妲己知道最危險的,仍然是頭上那虎視眈眈的地獄宰相。




「你沒路可逃了,九尾狐。」羅弗寇拍著鷹翅,稍微下降一點,但仍然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

熊熊火光,映得他瘦削的臉龐,看起來格外陰沉。




「為甚麼你們男人總是喜歡欺負我們這些弱質女流呢?」妲己臉上保持笑意,同時暗中將魔氣貫注在「色相之瞳」中。

妲己發動異能後,天上群鷹飛行速度開始變得急劇,而且全部向妲己靠攏,似乎隨時想朝她撲去。

不過,當羅弗寇嘴吧微動,說出一句沒有聲音的話後,群鷹便再次變得冷靜,如扯線木偶般規律飛行。

至於羅弗寇,由始至終,都沒似乎沒有受「色相之瞳」所影響。

臉不紅,氣不喘,心跳也沒有丁點加劇。




「九尾狐啊,你應該知道,『色相之瞳』不會對我有效。」羅弗寇負手俯視著妲己,淡然說道:「別以為我會像薩麥爾般,讓你有機可乘。」

妲己對於羅弗寇的情緒毫無波動,並不感到意外,因為「色相之瞳」是精神力攻擊類的魔瞳,所以唯有意志力比妲己低的人,才會受到影響。

魔界之中,精神力比妲己強的人其實寥寥可數,但偏偏羅弗寇便是其中一個。

而且,他千百年來不斷以「傀儡之瞳」,或明或暗地操縱別人,精神力可說是每分每秒也在鍛鍊,其意志早如鋼鐵般堅硬。

妲己腦海中忽然想到,羅弗寇的精神力,說不定是七君之中最強。




因為正如他所說,連七君之首薩麥爾,都曾經被「色相之瞳」影響過。

雖然,也僅此一次。



那一次,本應只是平常的晉見,但敏銳的妲己,察覺到外表一如平常冰冷的薩麥爾,所散發的情緒有一絲異樣。

當薩麥爾交代任務內容,就是在世界各地尋找撒旦複製體的下落時,妲己便瞬間明白到那一絲異樣,蘊含甚麼。

那一絲異樣是憤怒、是怨恨,但更多是擔憂與悲傷。

而憂與悲的背後,更是包含了無數情與愛。

那一瞬間,妲己終於醒悟到自己的「情敵」,竟然便是魔鬼之皇!

驚震莫名的她,卻不知哪來的膽子,竟趁著薩麥爾的意志力出現了缺憾,竟在他面前打開了「色相之瞳」!

或許,妲己是不忍薩麥爾悲痛,希望自己能夠撫慰他的傷口;或許,她是因為感到絕望,所以故意觸怒薩麥爾,使他親手殺死自己。

無論如何,那一次,是妲己一生使用無數次異能之中,最為渾然天成的一次。

呼吸也好,眨眼也好,妲己每一個動作,皆嬌媚美艷得令萬物心動。

連薩麥爾,亦被迷倒。

只是,一陣短暫、情感半真半假的翻雲覆雨後,妲己的脖子,忽然感到一陣冰冷。




原來,是薩麥爾比雪還白的手,輕輕揑住她的咽喉。



那雙如海般蔚藍的雙眸之中,除了自己的倒影,妲己並沒有看到任何一絲情感。

只有,再次封閉起來的冰冷。

那一刻,妲己忽然明白,原來薩麥爾是故意讓她感受到他的悲傷。

或許是因為手下魔鬼萬千,薩麥爾卻無一傾訴對象。

無一人,能夠分享他心中的小秘密。

只是,妲己卻辜負了他,更乘虛而入。

霎時之間,妲己不禁感到懊悔,但又因為那片刻銷魂,而暗暗歡喜。

雖然命懸一線,可是妲己沒有半點恐懼,她反而很想薩麥爾狠下殺手,因為她的命,畢竟是由薩麥爾救下。

活多了這數千年,有愛有恨有悲有喜。

也許是時候,終結這情慾輪迴。

那時,妲己是如此的想。

所以,她只是對著薩麥爾,淡然一笑。

也不知是那一抹笑容,還是其他原因,薩麥爾最終沒有下手。

他只是把妲己趕出撒旦教,從此不再召喚她。




直到,撒旦複製體再次出現。




「我被囚禁在玻璃瓶中的這些日子,腦中只思考一件事,就是如何殺死薩麥爾。這是個天大的難題,哪怕在逃脫以後,我都一直未曾想到該如何實現。不過,我最後還是在太陽神教之中,想到殺死他的法子。為此,我需要你,因為你是那重要的匕首。」羅弗寇的聲音,將一時走神的妲己拉回現實,「你我在島上重遇,一直戰到此刻此地,並不是偶爾。我取這『烙血之瞳』,亦全是因為要剋制你的『玉脂功』。」

「為甚麼是賤妾?」妲己一臉不解,抬頭說道。

「因為,你是最能接近他的人。」羅弗寇笑道:「不論是肉體,還是心靈。」

「但你應知道,賤妾永遠不會傷害他。」妲己笑意盈盈,語氣卻非常堅定。

「世上沒有所謂『永遠』,因為只要有適當的『誘因』或『動機』,凡事皆可成。」羅弗寇微微一笑,「我們一直招攬群魔加入撒旦教,使用最多的手段,並非強硬武力,而是不見血的手段,唯有如此,加入的魔鬼才會真正的死心塌地 。為此,我可是花了無數時間,各個魔鬼心靈上的弱點。」

羅弗寇一臉從容,因為火勢越烈,對沒有翅膀的妲己越是不利;反之,妲己心下卻漸感焦急,因為她知道離開的唯一「通道」,就是殺死羅弗寇。

「地獄宰相,你應該很清楚賤妾的弱點,就是薩麥爾本人吧?」妲己一邊運轉魔氣,抵抗周遭越來越炙熱的高清,一邊笑道:「那麼,你又如何能利用『弱點』去攻擊他呢?」

「不。他早已經不是你的弱點。」羅弗寇忽然笑得瞇起眼睛,「當你替他生下娃娃的那一刻,便已經不是。」




「別動我女兒主意!」妲己忽然尖聲怒吼,渾身散發如濤澎湃的魔氣,直逼得附近火舌一陣搖晃!



「你看,這不就是被我說中了嗎?」羅弗寇笑道,臉上露出一副得意之色。

妲己憤怒得額頭上青筋盡現,十指關節喀喀作響,眼神殺意凜然。

她如此憤怒,自然是因為羅弗寇一針見血。



煙兒並不是妲己第一個孩子,但卻是她最珍而重之的一個。

從古至今,妲己已記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伴侶」。為了存活,為了完成薩麥爾交付的任務,她總是得懷孕,總是得生小孩。

雖然與「夫婿」們之間沒有丁點愛情,可是誕下的終究是親生骨肉,所以妲己對每一個孩子,都甚是愛惜。

只是,作為魔鬼的她,長命千歲,活得久了,或明或暗地參與了太多兒女的葬禮,看到孩子出生時的心跳,不知何時已不會再加劇。

因為每次抱住新生、披滿血水的嬰兒,她都難免會幻想到他們死亡時的情況。

如此漸漸變得淡然的心,一直到煙兒出生,才再一次,重新怦然跳動。

因為,煙兒身上流著的血,有一半屬於那個她愛慕千年之人。

妲己眾多的孩子之中,不乏比煙兒要漂亮出眾、或是比她要玲瓏聰明的,不過,煙兒卻是唯一一名孩子,能令妲己的心,感到平和安寧。

妲己知道,那是因為煙兒是數千年來,第一個沒有任何「目的」而誕生的孩子。

煙兒的存在,並不是要討好誰,並不是要繼承甚麼財產,並不是要完成甚麼任務。

更加,不是要為了取悅薩麥爾。

反而,為了煙兒的安全,妲己更是固意迴避魔界,與世隔絕。

看著煙兒漸漸成長,妲己頭一趟,萌生了「死亡 」的念頭。

她已經受夠了孤單,她已不想再下葬多一名孩子。

妲己幾乎便要放棄「色相之瞳」,哪怕會在能量耗盡後身受「天劫」,她想真真正正的當一回「母親」。




可是,畢永諾的出現,令薩麥爾再次尋上了她。




聽到羅弗寇提及煙兒,妲己不禁激動起來,但她思緒一轉,很快便回復冷靜,臉上再次掛起傾國傾城的嫣然笑意,「地獄宰相,即便你所言非虛,但此刻小女遠在千里之外,恐怕你或寧錄縱有通天之能,亦難以藉她要脅賤妾。」

「你說的千里之外,就是珠穆朗瑪峰吧?」羅弗寇微微一笑,「你應該知道,塔洛斯此刻正在攻進你們那個所謂基地。」

「賤妾自然知道,不過小女天資不佳,終究是薩麥爾的孩子,無論如何,面對區區一頭普通魔鬼,足以自保。」妲己雖然心下擔憂,但還是語帶自信地說。

「我也對塔洛斯的能力有所懷疑,所以才會想到將你孤立至此。不過,一直以為天上那老頭子沒有插手的我,不禁開始懷疑,衪其實在暗操弄一切。」羅弗寇忽然仰天一嘆,道:「或許,我們都只是木偶,只是彼此都看不到身上束縛著的線。」

「你到底在胡說甚麼?」妲己皺眉問道。

羅弗寇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將左手橫舉胸前,接著,只見一頭鷹隼,乖巧地降落在他的手臂之上。

「天使們不太相信身為魔鬼的我,所以我在島上皆有大量飛鷹在觀察各處戰況,要是出了特殊情形,便會飛來跟我匯報。而這一頭,剛剛跟我說了一個消息。」羅弗寇以手指逗弄著飛鷹彎曲如鉤的喙,微笑道:「九尾狐,儘管提昇你的嗅覺吧!」

妲己大感疑惑,不知羅弗寇到底有何詭計,不過只是提升嗅覺,於狀況無礙,所以她還是將魔氣集中在鼻子。

如此一嗅,卻見妲己原本紅潤的臉蛋,瞬間變得煞白如紙!



「是的,你和薩麥爾的孩子,此刻已經身在雅盧了。」羅弗寇笑道,眼神閃爍著難得一見的興奮之色。「你說,這是不是天上唯一在暗地裡幫助我呢?」

妲己難以置信,因為在不久之前,她才從通訊頻道中確認煙兒身在珠峰之中,怎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來到雅盧!

不過,她確實是嗅到煙兒的氣味,而且天下魔瞳神眸異能千奇百怪,說不定真有天使能讓人瞬間轉移。

妲己心感混亂焦急之際,只聽得羅弗寇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一絲疑惑,就讓我抓那娃兒來讓你倆母女團聚吧。只不過⋯⋯我可不肯定帶到你面前時,她是生是死!」

語畢,羅弗寇鷹翼一拍,竟想就此離去!

此刻,妲己心中慌亂,她大概嗅得到煙兒正身處高空赤軍的戰場之中,但她一時未知當中的戰況如何。

雖然可以立時打開通訊詢問,可是眼看羅弗寇想要動身,妲己知道她等到回覆時,地獄宰相定已遠走高飛。

妲己不能、亦不敢冒險。



她一定要讓羅弗寇留下來。



妲己已經許多年沒有認真戰鬥,因為從古至今,戰場上鮮有女性參與的空間,而她的「色相之瞳」,在宮庭或是民間,都比拳頭有用,就算是遇上其他魔鬼冒犯,實力早接近七君的她,都幾乎能輕鬆搞定。

此次與羅弗寇交手,妲己一直都沒有絲毫託大,因為她知道作為七君之一的羅弗寇,手下亡魂無數,要是自己稍有輕敵,定必賠上性命。

只是,妲己雖沒留力,但她其實還有一招「殺著」可用。

妲己很討厭這「殺著」,上一次使用,還得數到在商朝時與姜子牙交手。

她之所以討厭,是因為這「殺著」,使她不得不面對「真正的自己」。

那個,她覺得很醜陋的自己。

不過,妲己此刻不得不動用這塵封已久的一招,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一擊,必須毫無保留、傾盡全力,才可以保住煙兒不受羅弗寇所傷害。

素來注重儀態的妲己,喉嚨忽然發出一股低沉的吼聲,瞪著羅弗寇的一雙瞳孔,忽然縮成兩條垂直直線,看起來滿是獸意,一股濃厚精淳的魔氣,同時從她身上如泉湧現!

妲己所散發的魔氣之強,羅弗寇亦忍不住停下動作,低頭俯瞰,可是妲己原本的位置,只剩下她原本的所穿著的貼身內衣。

她的人,卻不見蹤影。

那些本已冷靜的飛鷹,因為「色相之瞳」的異能增強,飛行軌跡再次變得凌亂,多少遮擋了正在搜尋妲己的羅弗寇的視線。

正當羅弗寇想重新控制群鷹之際,一道異樣聲響倏地傳入他的耳中。

喀啦。

聽起來,像是樹枝斷裂之聲。

其中一株正燒得旺盛的大樹,忽地猛烈搖晃一下,羅弗寇聞聲一看,卻只看到一道雪白身影,極速在樹頂上略過。

踏。

其中一頭飛鷹,忽然被某種巨大力量壓下,整頭直墮地面,化作一團碎裂得難以辨認的血肉團!

只聽得「踏踏」聲連環響起,每一次聲響後,皆會有一頭鷹自空中直墮地面,而墮地的鷹原本所在的位置,卻是一頭比一頭要高。

居高臨下的羅弗寇自然知道,妲己正已飛鷹作階梯,一步一步接近自己。

只是,此刻的妲己身法奇快,即便羅弗寇提升眼力,亦只能依稀捕捉到一團來去如風的白色身影!




羅弗寇心下驚嘆,卻不感奇怪,因為他早知道妲己的實力之強,早達七君之境。

自古以來,意外得到魔瞳而擁有智商的動物為數不少,當中有些更是捉摸魔氣改變身體結構的法門,令自己外表變得接近人形,這亦是古代所謂的「成精」。

不過,這些動物大都只能令身體部份變形,成為半人半獸的怪異模樣,因而往往被凡人視為妖魔鬼怪。

只有極少數天資絕頂,又機緣極佳者,才能徹底變成人類模樣,而讓容貌幻化成傾國絕色、讓萬物迷倒,數千年來羅弗寇更只見過一人。

那人,就是妲己。



羅弗寇想高飛拉開距離,可是妲己的速度實在太快,兩雙鷹翼還未拍動,他便感覺到一股令他感覺不到四周高熱的冰冷殺意,自背後傳來!


一直以掌心「烙血之瞳」看著身後狀況的羅弗寇,此時終於看清楚白影的真面目,只見來襲者體態不似人形,臉部修長如狼,渾身在火光映照下,像是鋪了一層晶瑩冰雪般、渾身閃爍著如夢似幻的奇異光芒,卻是因為妲己已變回原本的「雪狐」形態!

雖然以人形生活多年,但妲己的骨子裡,始終也是一頭狐狸,所以變回原始姿態後,她非但沒有半點不適,速度、力量及五官感應,皆比人形時有所提昇!

背部弱點再次被針對,羅弗寇卻是早已料到。

換轉是一般情況,加上妲己身法比剛才要快,羅弗寇定然趕不及回身,可是那頭一直停留在他臂上的鷹,其鷹爪早深深抓陷在羅弗寇的肌肉之中,並被「烙血之瞳」以血鎖住,所以當妲己殺意顯然的一剎,牠便即拍翼橫飛,拉住羅弗寇整個人,旋轉半圈!

看著一雙殺氣騰騰、一紅一藍的狐眼高速逼近,及時回身的羅弗寇神色仍然是從容淡定,只見他「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早已預備在口內的鮮血,覆蓋了妲己的前進路線!

沒了「黑羽」的妲己,前進至此完全依賴以鷹作踏板時累積的跳躍力,所以這時她人在半空,四周無從借力,只能朝鮮血直衝而去!




不過,就在快要沾上鮮血之際,只見妲己忽然捲縮整個身體,然後向前急旋,將半空的鮮血一分為二!

羅弗寇見狀,露出難得一見的驚訝之色,此時卻看得清楚,原來妲己修長的狐尾,竟是整條燃燒著!



妲己早已盤算,不論是正面攻擊或是從後偷襲,只要羅弗寇逮到機會使用「烙血之瞳」,沒有飛行能力的她便很容易陷入萬劫不復之境,所以妲己從地面首先跳到那株著火的大樹,除了是藉助樹幹的彈力一躍而上到高空,另一個目的便是燃點自己的尾巴。

她一直忍著炙痛,保持尾巴燃燒,就是料到羅弗寇能夠及時出手,不過尚未凝固、還是液態的鮮血,燃點相對較低,所以妲己看準時機,利用「火尾」將幾乎要束縛住她的鮮血「劈」成兩半。

不過此一奇招,也只有變回九尾狐形態才可使出,因為尋常人形時的坦己,渾身肌膚吹彈可破,難以燃點,唯有此刻渾身狐毛,才可以在瞬間之中,沾上烈火。



詫異萬分的羅弗寇急忙發動異能,將鮮血變得黏稠,可是身法如風的妲己,早已從中央隙縫之中突破,直殺到羅弗寇面前。

羅弗寇喉頭鼓動,想要再吐一口鮮血,但妲己那帶著狡猾神情的狐臉,嘴角一勾,仍在燃燒的尾巴如鞭一揮,瞬間將羅弗寇裝有「烙血之瞳」的手掌齊腕劈斷!

沒了魔瞳,羅弗寇所吐鮮血再也難以變異,僅僅只是在妲己雪白的狐毛上,沾上了一點赤紅。

身上魔氣仍在凝聚的羅弗寇,餘下的一隻手握成手刀狀,猛朝妲己的心胸位置插去,可是妲己卻不戀戰,只是以尾巴捲著斷掌,然後身影一閃,避過手刀後,轉到羅弗寇的身後,張開狐口,電光火石之間將他背後四隻鷹翼、連骨帶肉的咬扯出來!

將羅弗寇的四翼完全拔掉後,妲己便即使出「千斤墜」,帶著羅弗寇直墜地面。

轟!

一聲巨響,只見地面頓時多了一個深深凹陷的崩裂大洞,洞中煙塵彌漫,卻見躺在正中的羅弗寇,正被妲己牢牢壓住。

縱有魔氣護體,但沒有魔瞳強化身體,在如此高度墜地,羅弗寇還是震得內臟盡碎,鮮血不住從口中湧出。

妲己以四足牢牢按壓羅弗寇的四肢,尖銳鋒利的爪子更是深插進其脈門要害,令他完全難以催勁發力。

或許是因為羅弗寇被重創,群鷹終於不再強行滑翔,而是統統飛離現場,找個地方釋放抑壓已久、集體宣洩各自心中、比園內烈焰還要熾熱的慾火。

「地獄宰相,你碰到我的『逆鱗』了。」妲己將狐臉靠近氣若游絲的羅弗寇,一雙靈動的狐狸眼睛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地口吐人言:「或許,你很清楚作為『魔鬼』的我的弱點,但你並不了解身為『母親』的我,到底有多強。」

「魔鬼也好⋯⋯母親也好⋯⋯到底也不是你最重要的『名字』。」羅弗寇勉強勾起嘴角,想要說話,可是喉頭充滿鮮血,難以發聲,只得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偽裝成人數千年,但到頭來,你也只是一頭狐狸。」

看到對方淡然的笑容,以及眼神中的極度冷靜,妲己心中閃過一絲不安,為防對方乃有後著,她便即張開修長的嘴巴,想要一口噬破羅弗寇的咽喉!




可是,當她快要咬住羅弗寇的喉嚨時,尖銳的獸牙才碰到他的皮膚,妲己的嘴巴便突然完全不能發力。



妲己只感詫異萬分,但不論她如何嘗試,牙齒始終刺破不了羅弗寇的皮膚。

「已經完結了。」羅弗寇抬起手,像逗弄寵物般撫摸妲己修長的嘴巴,「就在你變回狐狸的一刻,這場戰鬥已經完結了。」

妲己放棄攻擊羅弗寇的咽喉,轉而想咬住他的手,可是再一次,她的牙齒只能輕輕觸碰,並不能傷害他的手半分!

「你應該有許多年,沒有嚐過血吧?」羅弗寇饒有趣味地摸了摸妲己的舌頭後,再以手指輕輕劃過她尖牙,劃傷了自己的指頭。

手指傷口流出的鮮血,頓時刺激得變回狐態的妲已獸性大作,可是不論她的殺意如何濃烈,也只能「㗅㗅」地沉聲吼叫,渾身卻始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似的。

此時,羅弗寇嘴唇張開,喉頭微動,本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但不知何故,妲己的腦海中卻響起了一道聲音。



『將魔瞳給我。』



那股聲音,聽起來甚是矛盾,像是男性般雄厚,但又像女性般陰柔,卻肯定不屬於羅弗寇;而那一句話所用的語言妲己毫不認識,但偏偏她卻完全明白說話的含義。

彷彿,那是她與生俱來,便已懂得似的。

接著,妲己便自然而然地將白毛盡燒、仍冒白煙的尾巴遞到羅弗寇缺了一掌的手前,然後將本來捲住的魔瞳放下。

當「烙血之瞳」落到斷掌傷口上時,整顆魔瞳便將活了過來,伸出數十條纖幼的肉芽,「抓」住傷口,並大肆吸啜羅弗寇的鮮血。

當魔瞳完全融入後,眼瞳頓時紅光大作,接著,只聽得羅弗寇周身「咯咯」作響,卻是他渾身斷骨在快速癒合。

妲己一直站在羅弗寇身旁,看著他從容不逼地自我治療,雖然很想趁機攻擊,但身體偏偏不聽使換。

『跪下。』

羅弗寇再次以奇特的說話方式向妲己下令,而妲己亦再一次完全順從他的指示,朝羅弗寇俯首跪拜。

「別西卜雖然是七君之一,可是一直以來他都獨來獨往,除了撒旦號召,鮮少與我們其他七君有所往來。所以他控制蒼蠅的方法,一直是魔界中其中一個連撒旦也不知道的大謎團。」吐走喉嚨中一大口污血的羅弗寇,終於能再次正常地說話,「 當我和他同被囚禁在青木原時,起初,他以為我是使『苦肉計』,故意與他同處一室而好幾年亦不跟我交談半句。直到寧錄引起的大爆炸,解放了我與他,及後我們一同加入太陽神教,別西卜這才放下戒心,願意跟我交流。而我亦是在那是,才得悉他控制蒼蠅的秘密法門。」

畢竟只是因下墜而受的傷,所以魔氣只運轉數遍,羅弗寇的骨骼內臟已回復原狀,斷掌亦已重新長回。

「烙血之瞳」在皮膚特別嫩白的新生掌心中,眨眼幾下後,便即闔上。

「也是在那時,我才想到,唯一可以傷害到薩麥爾的方法,就是透過你。」羅弗寇徐徐站起,活動手腳,「因為你,曾經使用『色相之瞳』,與薩麥爾交合。」

妲己聞言,心中頓時一涼。



「色相之瞳」能夠擾亂他人意志,挑起性慾,要抵抗這顆魔瞳的影響,精神力除了要比妲己厲害,還需要神志堅定,不能有一絲動搖。

當初薩麥爾之所以會著了「色相之瞳」的道兒,全因為撒旦複製體被盗要令他心神恍惚,使妲己有機可乘。

按道理,若果精神力本便遠強於妲己的薩麥爾自此守住心神,便不會再被「色相之瞳」的異能影響。

不過,「色相之瞳」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若然有人在「色相之瞳」開啟時,與妲己交歡的話,往後不論他的精神力修練到何等厲害,妲己還是能隨時隨地,挑起那人的性慾。



「天底下,能夠傷到他的人實在少之又少,而他的神速反應,幾乎令一切陷阱偷襲,都完全失效。所以,你是我想到的,唯一有機會奪去他性命的人。」羅弗寇輕輕撫摸妲己的頭,笑道:「所以,只要你動用『色相之瞳』,再一次挑起他這萬年來,苦苦抑壓的情慾時,你便可以⋯⋯」

說到這兒,羅弗寇的喉嚨忽然沒再發聲,但嘴巴仍在動,而妲己的腦海再次聽到那奇特聲線。

『殺了他。』

簡單的一句話,妲己卻如醍醐灌頂,腦中頓時出現了一一項詳細而精密的刺殺計劃。

而目標,自然是薩麥爾。

妲己很想揮去腦中這股念頭,可是她卻打從心底裡認為,自己必需服從那道特異聲音所說的一切。

那怕,她是多麼抗拒傷害那個深愛之人。

「很奇怪是吧?明明只是一句話,卻那麼輕易便能奪去你的思想。雖然這些年來,我都以『傀儡之瞳』像扯線木偶般操縰他人,但我一直以來都堅信有自由意志,因為每一個被我入侵的人,其精神無時無刻都多少在反抗著我。只是現在,我已不敢肯定了。」羅弗寇淡然抬起妲己的頭,瞪著她本應充滿怒火、卻漸漸變得冷漠的雙眼說道:「或許,所謂『自由意志』只是一個假象,衪一直在暗地裡呼喚我們的『名字』、跟我們『說話』。我們的一切衝突、一切對抗,都只是按照衪的喜怒哀樂在胡鬧。」

妲己很想朝羅弗寇怒目而視,可是脖子偏偏完全抬不起半點。

「不過,多虧你變回狐狸,我才能成功控制。『名字』這玩意,說來也是有點限制。」羅弗寇淡淡說道。

直到此時,妲己也不明白羅弗寇到底是如何控制自己,他口中所提及的『名字』又是甚麼。

不過,妲己覺得有別於「傀儡之瞳」的以異能入侵意志、強行操控,羅弗寇現在更像是讓妲己自發地去執行他所說的命令。

每次那特異聲音在妲己腦中響起後,她便覺得腦海剎那澄明,然後話中內容,頓時成了金科玉律,自己必須遵守。

妲己此刻只覺心死如灰,因為她完全不知如何抵抗羅弗寇的操控,而殺死薩麥爾的念頭亦越來越強烈及清晰。

她不知道薩麥爾和宙斯的戰鬥最終結果如何,她只知道萬一遇上薩麥爾,二人之中,必有一死。

妲己毫不介意犧牲自己,但正如羅弗寇所言,「色相之瞳」絕對有機會傷害薩麥爾。

就算殺不死他,只要令薩麥爾受一點兒的傷,或使其意志力不在最佳狀態,在這四周盡是天使的雅盧上,已是凶險萬分。

想念及此,妲己心底還浮現另一個憂慮。

身上再無大礙、正再次召喚鷹群的羅弗寇,此時像是摸到了妲己的心思,忽然回頭看著她,瞇眼邪笑道:「對了,你還需要多辦一件事情⋯⋯」

早已如墮冰窟的妲己,只聽得腦中傳來一道、她最不想面對的命令。




『殺了你和薩麥爾的孩子。』

羅弗寇的雙眼眸裡,只有無盡的狡猾!



妲己最擔心的,便是這一道命令。

面對薩麥爾,對方還有不少勝算,可是萬一自己真的要動手對付煙兒,沒有魔瞳的她,可說是必死無疑!

「羅弗寇你這廝⋯⋯」妲己又驚又怒,忍不住放聲大吼,羅弗寇卻打斷了她的叫孔,再次朝妲己下命令。

『冷靜。』

一語方休,妲己心中怒火果真頓時盡消!

妲己發現自己難再動怒,只感無比心寒,因為她沒想過羅弗寇竟然連自己的情緒也能隨意改變!

「那娃兒始終流著他的血,我不得不斬草除根。」羅弗寇語帶抱歉,但眼神卻只有得意之色,「『來吧』,再不走,我們就會被燒成灰了。」

對於那道奇異的聲音,妲己完全不能有一絲抗拒,所以當她回過神來,她已隨著羅弗寇,來到花園外。

來到外頭,只見整個天空漆黑一片,比黑夜還黑,卻是『墨綾』交織的天幕,覆蓋了整個天空。

妲己看到遠方高空之中,子誠所率領的赤軍正朝著巴別塔所在的方向推進。

因為距離太遠,加之人數眾多,妲己看不清軍中眾魔的面目,但憑著過人的嗅覺,她確定煙兒此刻正身在其中。

「是的,我撒謊了。你女兒確實被傳送至此,但她的危機在一瞬間便已解除,並被魔軍好好保護著。」站在妲己身旁的羅弗寇微微一笑,道:「不過,我不騙你的話,你定然不會脫掉那副『人皮』。」

聽到羅弗寇的話,妲己很想動怒,可是情緒卻只能冷靜,反之,她內心有一股衝動,想追上「赤軍」。

因為,她知道自己需要「殺死女兒」。

妲己很想抹去腦中那些可怕想法,但與先前所聽到的命令一樣,殺死薩麥爾和煙兒,慢慢成為她打從心底裡必定要做到的事。

就像所有野獸,嗅到血腥氣味時,定必殺性大起一樣,現在的她,只想盡快嚐到二人的鮮血。

妲己覺得,自己已漸漸失去理智,只剩下原始獸性。

又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自己?

畢竟,自己本來只是一頭狐狸。

一頭在飛雪之下,深山之中,理應被獵人殺死的狐狸。

不。

我還是一名母親。

是人也好,是獸也好,我也是一名母親。

我必需要保護她⋯⋯保護我的女兒⋯⋯

只是⋯⋯只是⋯⋯



「看來你實在是偽裝人類太久,忘記了自己本來的位階,還妄想對抗你與生俱來、自先祖承繼的責任。不,這不是世界運作的方式啊。」看著妲己瞳孔在不斷縮放,羅弗寇知道她正嘗試保持清醒,便微微笑道:「披著人皮再久,你終究也只是一頭狐狸。」

羅弗寇正想再次向妲己發出命令時,他感覺到一股氣流在頭頂掠過。

同樣察覺到異樣的妲己與他一同抬頭,卻見半空之中,多了一道人影。





身後花園的熊熊火光,悉數映照在那人身上。

當看清那人的臉貌時,羅弗寇與妲己便知道,水底一戰,已然有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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