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間,從來有一種難以泯抹的羈絆。
即便,亞當並非源於我的血與骨。


自從被貶下凡,我們墮天使都失去許多在伊甸時的記憶。

但不知是我的「穿透之瞳」異能影響,還是那份震憾早已深深刻在我的靈魂上,過了這許多時日,我還依稀記得亞當誕生的一刻。







我記得,伊甸有一束閃閃生光的銀色瀑布,是為「生命樹」。

生命樹宛如一條銀色川河,滾滾不息。樹的頂端,一直向上延伸天際,不知盡頭,另一端則散落伊甸大地,任憑萬物吸食。

唯獨對天使來說,那如水的銀液,是萬萬不能碰,因為那會溶蝕我們的一切。

不過,我是唯一例外,因為天上唯一賜予的「穿透之瞳」,讓我的身體,能夠選擇穿透不同事物。

因此,我縱非大天使,卻奉天上唯一之令,跟據衪的意識,自生命樹中,塑造了天地之間第一位人類,亞當。





當我雙手伸進生命樹裡時,我便感覺到淙淙銀河裡,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能量。

我放鬆神志,讓「衪」的意識控制身體時,我便感受到「衪」如何將那股能量,用我的十指,慢慢塑造成「人」。

然後,自生命樹裡抽出雙手,是我第一次看到亞當。

那個,仍是胚胎的他。

在我掌心中的他,外表脆弱非常,但渾身散發著足無比的生命力,教我完全不能直視,只能自然而然地俯首。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胚胎,但亞當的身體卻極之燙熱,教我像捧住一團火球似的。

那是我頭一趟,如此近距離地接觸「誕生」。

那是我頭一趟,明白到何謂「奇蹟」。

當亞當的心跳,傳到我掌心皮膚時,我竟不自覺地涕淚俱下,泣不成聲。

一直到女媧以『弱水』,自萬物中抽出一滴血,匯聚成球,我才將亞當放進血球之裡,使其吸收成長。

雖然放手,但直到此刻,我的掌心彷彿仍能感覺到亞當那強勁得足以撼動天地的心跳。

亞當在血球裡成長,一直到血球的每滴血被吸收掉,他才完全長大成人。

接著,天上唯一便讓他管理伊甸,又對我們以及天地萬物說,他是我們的主人。







因為,他乃是依照「衪」的形象而生。



其時,天地萬物都沒有「名字」,所以我們便按天上唯一的吩咐,帶著原本在大地自由活動的萬物,一一來到亞當面前,讓他賜「名」。

亞當怎樣叫各樣的活物,那就是活物的名。

眾物的「名」,只有亞當一人才知道,因為只要喊出「名」,那活物以及其後裔,便會被亞當所操控。

我們天使,則從未見過亞當一面,因為我們必須對他俯首稱臣。





而且,他一直居於伊甸上,只有大天使之長路斯化陪伴在側,其餘天使,側在天國與大地之間徘徊。

不過,就像所有父親一樣,我一直掂記著亞當,所以總是利用「穿越之瞳」,暗自在伊甸外圍徘徊,希望能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的日常。

如此日子,於我而言是極之美好,可惜此等美好,卻沒有像日出日落般成為永恆。

某天,我聽到伊甸雙樹之間,傳來一道奇怪的女子聲。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莉莉絲因為好奇,偷偷潛進伊甸,與亞當歡好的呻吟聲。

違背天上唯一指使的莉莉絲,在那之後便消失於天地,伊甸裡卻又多了一名人類,乃是天上唯一為了解決亞當寂寞的女人。








那天地間第一位女人,名字是「夏娃」。



夏娃的出現,亦告示著平和的結束,紛爭的開端,因為不久之後,兩名始人,便被路斯化誘惑,犯禁吃下智慧樹的果實,因而被天上唯一逐出伊甸,落在凡間生活。

無人知道,路斯化為甚麼會突然引誘亞當與夏娃,但本應格守神規的始人偷吃禁果,令部份天使對天上唯一的心有所動搖,路斯化所率領的反抗軍亦因此暗中崛起。

對於天使間分裂,我並無興趣,我關心的就只有亞當的下落。

來到凡間,我卻發現那裡的時間流動,已和伊甸變得不一致。

原本鳥語花香、永遠和暖的凡間,整個環境竟已變得嚴酷難耐。

有些地方飛雪漫天,有些地方寸草不生。





由於生命樹的「根」,沒再流落大地,萬物便被逼成為各自的食物,互相廝殺,性情亦變得凶殘無情。

與此同時,凡間各處竟又遍佈許多人類,卻是亞當與夏娃在這段時間,已然開枝散葉,有了無數後代。

只是,亞當的後裔既沒異能,又因不懂萬物之「名」,馴服不了大地活物,因此雖然繁衍眾多,卻終日受飛鳥走獸的襲擊,傷亡不少。

他們雖有智慧,卻無技能,加之言語粗疏,總是難以將智識傳遞。

我看在眼裡於心不忍,因為亞當之故,他們對我有如親人,為此我便向他們傳授各種基本智識,教授他們如何辨別天氣,挑選適合的聚居之地,又協助他們創造自己的文字語言,一起研究適合他使用的工具。

如此在凡間折騰百年,有些部落開始發展到獨特的文明,我又發現除我以外,有好些天使亦有幫助人類適應生存。

其時天使偶爾下凡,亞當的後裔都會因天使的外表與神眸異能而奉他們若神明。

不過,對人類存有善念的天使並不多。

對天使來說,人類其實與猴子無異。

因為,天上唯一要天使們臣服的,從來就只有亞當一人。

所以,縱有對抗自然的知識與工具,人類面對草菅人命的天使,還是束手無策,只能任憑宰殺。

看著其他天使將亞當的後代玩弄於股掌之間,我只感無比憤怒,卻又因天上唯一的威嚴,不敢公然反對。

就在此時,亞當竟主動找上我。

和他重遇一刻,我心頭大震,感動無比,幾乎便要淚灑當場。

雖然是第一次看到亞當的樣子,但早已聽過他的聲音千百遍的我,一下子便認出他就是當日我捧在掌心的人兒。

亞當自然不知道我就是自生命樹中將他捧出來的人,不過如同所有父子,我與他之間始終有一種羈絆,所以即使有別的天使,協助他的子孫存活,最終亞當還是找上了我。

雖然後悔昔日違背天上唯一的禁令,但其時已在凡間渡過五百個年頭的他,眼見天使的劣行日益嚴重,便尋上了我,期望我能出手幫助。

亞當的想法,卻是希望我能偷走大天使奧丁的『火鳥』,讓人類擁有一具神器,令天使忌憚,不再胡亂殺生。

以往深居伊甸的亞當其實對神器所知不多,只是在他和夏娃被驅逐以後,親眼目睹天上唯一命令奧丁以『火鳥』斬斷生命樹導向凡間的水流,才會對『火鳥』化成的那柄火劍,印象深刻,五百年未忘。

亞當的請求聽起來離經背道,甚是荒謬,但我卻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好不容易與他重逢的我,就像所有會寵壞兒子的父親一樣,只求滿足孩子的願望。

始料不及的,卻是當我回到天國時,路斯化已然率眾叛變,天使大戰已然展開。

那時雙方也有派人遊說我加入,只是我對於戰鬥不感興趣。

不過,路斯化率領的叛軍,對人類相對較好,所以我便暫且加入了他的陣營。

其時路斯化剛好希望我能盜取奧丁的神器,我便順勢答應,然後趁著奧丁與叛軍激戰時,在無人知曉下偷取『火鳥』,然後即潛回人間。



不過,當我希望將『火鳥』交給亞當時,他卻沒有在我們的約定之地出現。

我尋遍人間,也找不到其蹤影,多番打聽,他的後人竟說亞當已然在九百歲時老死!

我聞訊傷心欲絕,卻心存疑慮,因為他的死況眾說紛紜,而且他與夏娃的屍首,亦從來無人看到。

我多番查探,卻始終毫無頭緒,只好回去天國,但手中『火鳥』卻不便帶上,最後便將之偷藏人間。

當我回到天國時,原來天上唯一已經出手,結束了天使大戰,我因此與其他叛軍,被折斷翅膀,流放人間。

自那時起,我們這些墮天使便被人類稱為「魔鬼」,全因我們不得不依靠他們的生命能量維生。


縱使愛惜人類,我卻也忍痛向他們下手,吸食他們的情緒及壽命,因為我還抱有希望,能在人間重遇亞當。

終於在百多年後,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是有一奇人,能單憑說話便可操控動物,聽起來似是懂得「萬物之名」的亞當。

可是,當我趕到消息來源地,卻發現那所謂奇人,其實是名裝上了魔瞳的人類,但他並非亞當,而是一名叫挪亞的男子。

我暗裡觀察,發現挪亞果真能像亞當一般,只是嘴巴稍動,便控制動物。

只是亞當能一呼百應,挪亞每次只能控制一公一母的走獸,或是七公七母的飛禽。

挪亞雖然樣貌與亞當毫不相同,但每次運用能力時,他都會散發與亞當相似的氣息。

我還發現挪亞擁有一個奇特的方盒,表面佈滿坑滿,卻從未見他打開過。

後來我多番打探,才知道挪亞父母的房子一直建在埋藏方盒的土地上方,當挪亞出生時,他只哭了一聲,卻響徹雲宵,同時引發猛烈地震,他們所在的房子崩塌,方盒卻因此重現人世。

其時魔界早有流傳,人間擁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方盒,是天上唯一所製以擺放吸收正負靈魂的『天堂』與『地獄』,所以我便懷疑,挪亞所藏,正是其中一個方盒。

後來,我卻發現挪亞並非不想打開方盒,而是不懂其打開之法。

有次我趁他遠行,暗中潛入,試盡千百種方法,卻也紛紛失敗。

不過我並沒有就此離去,因為見識到挪亞操控動物之法,我便即猜想方盒裡的東西,或許與亞當的下落有所關連,而挪亞說不定就是其中關鍵。

我一直等待,但數百年過去,挪亞始終沒有成功,亦幾乎將盒子遺忘。

有一次,挪亞被一名仇人尋到家裡,與他血戰連場。

我聞訊趕至,卻見挪亞已被重創,渾身血流不止。

此時,我不得不現身,以穿透能力將他和方盒救走,可是當我將一人一盒一同帶走時,挪亞身上鮮血卻意外流到盒子之上。

當盒上坑紋充滿挪亞的鮮血之際,方盒終於打開,但同一時間,裡頭散發出一股澎湃無比的能量,衝擊四周,更引發了大海嘯!

那股能量,幾乎毀滅了周遭的一切,而引發的海嘯,浪高蓋天,即將附近的所有村落城鎮徹底摧毀。

挪亞的仇人早已死去,而他則因為被我及時抓住,分享了「穿透之瞳」的能力而避過一劫。

不過,當洪水退卻,我們再尋回已打開的方盒時,發現裡頭藏了一人。




那人,正是亞當。




原來,天上唯一將天使之間的衝突成因,歸究於他和夏娃二人,認為若他倆堅拒路斯化的引誘,大戰便不會發生,因此在大戰結束後,天上唯一便將他們自人間抓回,分別囚禁在方盒裡,讓他們流放人間,天各一方。

天上唯一還故意讓他保持清醒,面對盒子裡無窮無盡的絕對黑暗。

這些年來,亞當不斷嘗試以「念力」推開方盒,但方盒的封印始終沒有一絲動搖,但他發出的力量卻一直在累積,所以當挪亞意外打開盒子時,才會釋放出如此龐大的能量。

與亞當重逢,是我墮落凡間以來最開心的事,但亞當對我的態度,卻變得冷淡非常。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亞當雖在盒裡,卻有法子得知外頭情況。

他知道魔鬼已盤據各地,成了凡人膜拜的「神」,肆意吸食人類的壽命,所以才會遷怒於同為魔鬼的我。

不過,亞當並沒有完全將我趕紹,因為他需要我的幫助。

亞當希望能建造一座能通回伊甸的塔,好等他能向天上唯一贖罪。

為免招惹麻煩,亞當決定隱藏始人的身份,改名換成。

他自稱「寧錄」,意為即「反叛者」,因為他要挑戰其時割據人間的群魔。

不過,亞當並沒有立時現身人前,而是在背後指示挪亞協助被洪水波及的人重建家園,又在各地多行善舉,使他成為聲名遠播的大義人。

亞當又讓挪亞不斷娶妻生子,因為他覺得挪亞天生懂得一部份「萬物之名」,似乎證明亞當本身的異能,有機會跨代遺傳,所以他希望能齊集更多擁有異能的後代,一舉反抗魔鬼。

可惜,一直到挪亞將近千歲,膝下兒孫近萬,雖大多骨格精奇,天賦過人,卻無一人顯現出亞當或夏娃的特殊異能。

至於,挪亞因為一直被亞當催谷鍛鍊過度,最終在九百五十歲時,走火入魔而亡。

在他死後不久,亞當便自稱是挪亞曾孫,以超凡的獵術,震攝一眾子孫,然後率領眾人,於巴別建立人類史上首個王國,他則成為第一名人類統治者。

看到亞當成王,受萬人景仰,我也是與他的追隨者一般激動,但心裡底又暗自擔憂,因為我切實感受到他對魔鬼的恨,若他的王國繼續擴張,那麼與魔鬼的戰鬥便無可避免。

不過,那時的我始終喜大於憂,在亞當登基之日,將一直保管的『火鳥』贈上,助其聲勢,

亞當成王以後,便即大興土木,建造一座名為「巴別」的通天塔。

可是,建塔通天之舉實在太過觸目,在巴別建成之時,早改以「撒旦」自稱的路斯化,已然趕至。

路斯化看到亞當,自然感到震驚萬分,亞當看到昔日引誘他的「蛇」,卻是怒氣沖衝,二話不說便出手攻擊。

亞當本應難以傷害路斯化,可是下凡後的路斯化失去原有神器,只剩一顆魔瞳,亞當卻擁有『火鳥』,二人因此鬥個旗鼓相當。

不過,戰鬥陷入膠著之際,亞當渾身力量,忽然瞬間流失,使他一時難以操控『火鳥』。

路斯化對亞當並無惡意,所以沒有乘勝追擊,只希望能與之好好交談,但此時天空像被撕裂般發出一聲巨響,接著一團火球自天上朝我們飛來。


那團火球直轟大地,揚起一片塵土,待得塵埃落定,火焰盡滅,卻見那火球竟是另一名大天使,宙斯!



宙斯的出現使本來稍微冷卻的場面重新緊張起來。

大天使看到亞當時並無任何反應,但當注意到路斯化,便立時猛下殺手。

既有神眸,又有神器『雷霆』,宙斯理應佔盡上風,可是二人打起來竟是不分上下,原來先前撒旦一直忍讓,才會讓亞當看起來與之不相伯仲。

看著天使與魔鬼之間的戰鬥,亞當這才驚覺自己的實力與他們相距甚遠。

宙斯與路斯化的戰鬥翻天覆地,為免亞當被波及,我便偷偷將他轉移,才離開戰場不久,只聽得「轟隆」一聲,卻是通天塔竟被宙斯的雷電所擊毀。

百年心血毀於一旦,亞當頓時心灰意冷。

回到伊甸一事已然曝光,他知道一時難再實行,不久之後,竟留書說要尋找收藏夏娃的盒子,便不辭而別,歸隱起來。

我尋遍天下卻也找不到亞當,亦未曾聽聞過任何關於夏娃及另一個盒子的消息。

亞當的引退,使王國權鬥不斷,整個國家四分五裂,人民不得不發散而居。

不過,他麾下將臣,始終是他一手訓練的出類拔萃之輩,不論在何處落腳,往往也能成就一番偉業。

只是再厲害的人類,也不是魔鬼的對手,凡間各處,便成了魔鬼的狩獵場。

情況如此過了千年,人類的數目開始大大減少,路斯化卻忽於凡間之巔,召集群魔,要他們保持剋制,又分封七名魔鬼為「魔界七君」,讓他們管理魔鬼的獵食情況。

為了打探亞當的消息,我偷偷在暗處觀察群魔之會,只是在眾魔散席後,路斯化卻突然現身,將正打算偷偷溜走的我留下。

來到凡間後,我一直孤獨自處,及後因亞當之故,更是遠離魔鬼。

昔日路斯化來到巴別塔時,我亦早以「穿透之瞳」躲藏起來,誰知千年未見,他的功力卻精進良多,一下子便悉破了我的匿藏。



路斯化想我辦的事,竟是去盗取薩麥爾的一件收藏品。

薩麥爾乃是天下間實力僅次路斯化的魔鬼,在天國時有「十二羽翼」之稱,因其身法速度,乃是所有天使之中最快。

要從他手上偷竊難度極高,而且被發現的話,定必後患無窮。

路斯化並沒有威迫我,但他以亞當的下落作為報酬,使我非動手不可,而他要我盜取的,乃是一名叫作「潘朵拉」的人形武器。

潘朵拉乃是天使大戰時,宙斯親製以對付叛軍的厲害武器,據說曾殺死不少反叛天使,但最終被薩麥爾所拆解,沒想到來到人間後,又薩麥爾所收藏起來。

我不敢過問路斯化想得到潘朵拉的原因,只是與他立下血契後,便出發前往薩麥爾的藏秘之地。

薩麥爾也是心細慎密之人,我一直待了整整十年,這才捕捉到守備上的破綻,穿透進那深藏地底的研究室。

密室裡放滿了各式各樣、極盡稀奇的儀器,而我雖未曾見過潘朵拉,卻一眼便認出她,因為整個研究室,就只有她一人渾身赤裸,躺在正中的一張石桌上。

潘朵拉渾身肌膚雪白無瑕,就像一個瓷器人偶般,默默躺著。

看著她,我心底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可是我觀察良久,卻始終想不起在甚麼地方見過她。

潘朵拉完全沒有任何心跳,但我早聽聞她只是徒具人形外表的武器,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過潘朵拉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靜。

我留意到石桌周邊,有數道坑管自潘朵拉頭部所躺位置周邊,直延伸至地面放著的數個器皿。

我心下好奇,忍不住翻閱了研究室裡的筆記,赫然發現,原來石桌的奇特坑道,目的是收集潘朵拉的淚水,因為其淚水竟有極奇強烈的毒性,連魔鬼沾上也會中毒身亡。

不過,最讓我震驚的,是收集淚水之法,竟是蹂躪侵犯潘朵拉!

雖然她沒有心跳,但潘朵拉的外表實在與人無異,教我不禁心生憐憫。

只是壓下心中的詫異與同情後,我還是將千辛萬苦偷走的潘朵拉,依約送到撒旦手上。



因為對我來說,天底下沒有甚麼比亞當的下落重要。



我來到撒旦提示,來到一與世隔絕的雪山高原小鎮

那兒雖然遠離人煙,卻竟也有著近千人口,而那裡的每一個人,不論長幼男女,竟全是天資出眾的人中龍凰。

只是,他們的衣著與眾不同,全都是撲實無華的白衣,袖口卻繡有火焰紋飾,而且每家每戶的大門,都刻有獨特的火球圖騰,狀似太陽。

看到如此奇特情境,我心下大是奇怪,來到鎮中央的一座大禮堂時,發現有一對男女,正在向各人說教傳道。

那男的,自然是亞當,女的,卻竟是夏娃!

亞當看到我的出現也是驚訝萬分,因為這是他秘密發展的小鎮,鎮上的人從來只在高原細小的範圍生活,未曾外出。

這個鎮上的所有男女,原來都是亞當與夏娃的子女。

當日巴別塔被毀後,亞當明白到人類與魔鬼之間的差距,而且亞當發現,隨著繁衍,亞當與夏娃的血統變得稀薄,人類的體格便變得越來越弱,壽命亦明顯縮短。

除了挪亞,這千百年來其實世界各地都偶然出現擁有異常力量的凡人,但那些統統是萬中無一的特例。

亞當相信,血統越是純正,能力便越強,只要他找到夏娃,便總能誕下一個萬人之上、集他倆所長的孩子。

為此,他放棄王座後,便一直四處尋訪另一個盒子。

亞當及後聽聞有一群名為「以色列」的族人,帶著一個相傳由上帝所賜的盒子『約櫃』四處流浪。

當他在迦南找到那群以色列人時,他發現所謂『約櫃』已然不見,但亞當卻在那群以色列人當中,發現夏娃。

夏娃和亞當一樣被困在盒子多年,但沒有念力的她,難以像亞當般嘗試推開盒子,所以當『約櫃』被打開時,並無引起任何騷動。

夏娃亦不知是誰人將她放出來,因為當她醒來時,『約櫃』和打開它的人都已不見蹤影。

二人久別重逢,自是歡喜萬分,但他倆始始終是始人,若在一起,終究會引來注,於是二人便來到荒涼的高原,重新生活。

一住,就是百年。

其時世間群魔割據,各自稱神以愚弄吸食人類,亞當為了教導在高原出生的孩子,便因此創立「太陽神教」,尊日為神,除此以外,皆為偶像。

一直以來,他倆與一眾子女深居不出,目的就是不想讓魔界得知他們的存在,可是當亞當聽到我是依據撒旦所給線索尋到此地時,他才赫然醒悟,原來撒旦早已得悉他的行動。

亞當因此推測,將夏娃釋放出來的人,或許就是撒旦,因此他才會知道他們的下落。

既然地點曝光,亞當便決定不再逗留,而是帶著子女回到人世,化整為零,藉著「太陽神教」滲透各地王朝。

亞當和夏娃在高原所生的子女,並沒有展現出如挪亞等人的異常能力,但都是天縱英才,雖然從未與外界接觸,卻自然而然地成為人類的領袖。

為避耳目,他們在各地建立太陽神教的分支時,都會改頭換面,但所有教派宗旨,必為崇陽拜火。

隨著太陽神教的規模與日俱增,亞當與夏娃的磨擦卻越來越多,因為夏娃一直認為亞當的計劃,無異飛蛾撲火,就算太陽神教的勢力再大,始終難以威脅擁有魔瞳異能的魔鬼。

夏娃由始至終皆接受自身有罪,認同天上唯一的懲罰,甘願在凡間與亞當活到末日。

亞當卻始終希望重回伊甸,跪求天上唯一的原諒,而他更認為,真正的『罪』,並非當日偷吃禁果之過,而是引誘他倆的「魔鬼」,為此他下定決心,要掃除人間所有魔鬼。

不過,二人始終深愛對方,一直相互忍讓。

直到某次,亞當抓到一名兒子抵受不住誘惑,暗中安上魔瞳,成為魔鬼,一怒之下竟將之殺死。

夏娃為此大發雷霆,一氣之下更不辭而別。

亞當大是懊悔,廣發人手,尋遍天下,卻始終找不到夏娃的下落。

沒了夏娃,亞當雖感頹靡,但亦因而遷怒魔界,更為專注發展太陽神教。

而我則成為了太陽神教的「使者」,穿梭各地協助有需要的分支。
雖然此舉等同與眾魔為敵,但對我來說,人類實在比魔鬼要親近,而亞當的話,對我來說實在猶如金科玉律,難以抗拒。



至少,當時的我,堅信了好長的一段日子。



亞當表面上的笑容,開始變得淡然和藹,但手段反而更加狠辣。

我心中雖感不安,可是太陽神教在他的領導下的確發展蓬勃,令我和他的所有子孫,不得不由衷拜服。

那段日子,我為亞當刺殺不少魔鬼,又為他盜取不少奇珍異寶,像是削鐵如泥的智慧樹根。

有一次,亞當聽到希臘出現了一名叫塔洛斯的天才發明神童,便著我去招攬他入教。

不過,塔洛斯天資太過出眾,他的舅舅兼導師代達羅斯,竟因害怕塔洛斯的光芒會蓋過同為發明家的兒子,將塔洛斯自城牆推下!

當我尋到塔洛斯時,他已在城牆外的亂石陰溝之中,奄奄一息。

我一時大感躊躇,因為一直以來亞當指派的任務我定必完成,但眼前塔洛斯的傷勢,唯有裝上魔瞳才可治好,而我卻清楚亞當對魔鬼的憎恨有多深。

塔洛斯的傷讓我沒有太多時間考慮,最終我還是將手上其中一顆收集得來的魔瞳,安裝在他身上。

當我帶著成魔的塔洛斯回去時,亞當欣然歡迎,亦沒有對我有任何惡言責備。

那時我想,或許是因為夏娃的出走,令亞當有所反思,又或者他實在渴望得到塔洛斯。

塔洛斯亦迅速展現他的天縱之才,視亞當為救命恩人的他,為太陽神教研發了大量工具與武器,使太陽神教的發展,更廣更深。

塔洛斯的芸芸發明中,其中一樣最為重要的,是一座名為「安提基特拉」的儀器。

我不懂「安提基特拉」的運作原理,只知它能計算出凡間與伊甸的距離。

按照塔洛斯的計算,每過一段時間,伊甸會有一刻與凡間非常接近,但在那之後又會遠去。

計算的結果,就只有塔洛斯和亞當二人知道,而亞當說,下一次伊甸接近的日子就在不久之後,因此太陽神教需要準備走出陰影,發光發亮。

亞當開始的策略更加進取,為了擴張,亦放棄許多原則,甚至乎讓許多子弟,都安上魔瞳,只為增強實力。

看著亞當的改變,我心底隱隱覺得不妥。

作為魔鬼,我能嗅到人的情緒,而亞當的情緒,素來埋藏很深很深。

可是當我在他身邊時,我開始感受到一股似有還無的殺氣,這意味他心裡的殺意之強,連他自己都掩藏不住。

隨著夏娃離開的日子越來越久,這道殺意便越來越強,而亞當離開總壇的次數,亦越來越頻密。

他從不透露自己的行蹤,但每次回來,身上的血腥氣,卻是越來越濃。

令我最為擔憂的,是那些血氣,不限於魔鬼。

而是,滲雜著不少人類的血腥味。

我對亞當的信心,似乎開始動搖。

我原以為,亞當一直仍是雙樹之間,那完美無瑕的人,但原來路斯化的誘惑,確實令他改變了。

或許,那是他的本質,只是隨著時間而顯露。

或許,他的後代之間,有如此多的紛爭,國與國之間戰爭不斷,除了是魔鬼在背後推動,還有部份原因,就是他們全都多少承襲了亞當的本質。





不久之前,羅馬帝國的分支傳來消息,說有一名貌似夏娃的女子,在當地出沒。

原以為亞當會讓我把夏娃接回來,但他說早已派出幾撥人馬前往當地,而他有另一任務,非我出手不可。

一問之下,亞當竟是希望我把潘朵拉偷回來!

要從路斯化手中盜走潘朵拉,理應是件不可能的事,亞當卻告訴我,潘朵拉之淚的威力,遠比我想像中要強,所以非要將她奪過來不可。

跟據他的情報,潘朵拉並非被撒旦帶在身邊,而是應該收藏在東方一個名為「釋迦」的部落當中。

亞當說,他需要潘朵拉之淚以對付一眾魔鬼,可是我卻有疑惑。




亞當的目標,是否只限於魔鬼?




這個疑慮在我心中揮之不去,亦令我思量,協助亞當回去伊甸,是否正確。

回去,是否有違天上唯一的意願?

回去,會否令他永不超生?

若他執意回去伊甸,而路斯化是他最大障礙,移除不了的話,亞當又會怎樣做呢?

曾經有一族人,找到一珠上古巨樹,想將之砍下,製成各式各樣的工具,無奈樹幹太粗,就算他們將手上擁有的斧頭都砍至刃口崩解,也不可能將巨樹砍斷。

他們便心生一計,一直在樹根施毒,讓巨樹再難吸收營養,最終枯萎倒下。

我心裡害怕的,是亞當有著同樣心思。

我害怕,潘朵拉之淚,揮灑的對象,不止魔鬼。

我曾為亞當盜取『火鳥』,即便那之後被天上唯一折翼,我也未曾後悔。

但這一次,我心裡卻大是猶豫。

或許,潘朵拉最終還是會落到亞當手上,但你很大可能就在他的身邊,因為他實在很倚重你的天才。

我相信,而這封藏在她身上的信,就只有塔洛斯你的智慧,才能破解。

我希望你閱讀到此信時,一切還未太遲,你必須要在關鍵時刻,說出適當的話,阻止他犯下不可逆轉的錯。




因為你們雖有數之不盡的邪惡,但你們同樣有著無限的求生熱情。

你們每一個出生時的心跳,與當初我自生命樹掏出的那個小人兒一般,響亮如雷。

——普羅米修斯






「寧錄的真正身份⋯⋯是亞當?」

當伊卡洛斯自手中平板讀畢羊皮卷軸上的文字時,只感震憾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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