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約定

「荻野同學,今天輪到你跟片桐當值日生。」男班長說。

我點點頭。

「多多指教。」片桐微笑道。

我報以微笑。





片桐個子很高,還有一身黑實膚色,看來是很喜歡做運動的男生。

眨眼間我已經來了新學校半個多月,班內的同學總算一一認識,然而算得上朋友的人一個也沒有,我總覺得和他們之間好像有一層隔膜,會是他們不想跟我交朋友嗎?

「荻野……我可以叫你做千尋嗎?」片桐問道。

我呆了一呆,續說:「可以。」

「那麼你也叫我做由夫。」





「不,還是叫你片桐吧!」

始終跟他不太熟悉,直接叫他的名字好像不太妥當。

「也可以。」他說。

是我的錯覺嗎?他好像閃過不快的表情。

值日生只有兩項工作:一,清潔黑板;二,餵飼雞屋的小雞。





「我們先擦黑板吧!」片桐說。

「嗯。」

黑板不算大,不過對只有十多歲的我們來說卻有點高。

「我擦較高位置,你負責下面吧!」片桐站上木椅說。

我點點頭,然後拿起抹布,開始清潔黑板。

看著手中的髒布,不禁想起在油屋時抹地的日子。還記得剛進去時我連地也不會抹,到了今天,雖然我還是笨手笨腳,不過比起那時已經長大了不少。

想著想著,我不自覺笑了。

「有甚麼事?」片桐問。





「額……沒有事。」我搖頭道。

我把腦海中的回憶先放到一旁,集中精神抹擦黑板。

課室內只剩下我和片桐,除了抹布在抹擦黑板時發出乾燥生硬的「嚓嚓」聲外,窗外偶爾會傳來雀群的吵鬧聲。

抹布在黑板上留下的淡淡水痕,活像我在油屋時留下的抹痕,不同的是,油屋那邊有白龍,這邊就只有我一個人。縱然不主動去想,卻因生活上的種種細節想起您。

您還好嗎?白龍……

……

……





油屋地牢。

我的肩膀被鎖上了鎖扣,別說魔法,就連想動動身體也難以做到。

「白龍。」湯婆婆站在牢房外。

「甚麼事?」

「寶寶一直在煩著我,要我放你走。」她皺著眉說。

「小少爺……」

我很感激他在這個時候仍然願意助我。

「不過,」湯婆婆取出一張合約,「你可不要忘掉你是簽了合約,為了救千尋父母,你說過要被我五馬分屍!!」





我笑著說:「我當然沒有忘記。」

「哼,那就最好。」湯婆婆收起合約,瞇著眼說:「不過,你總算是有點能力的人才,是一位得力助手,有沒有興趣回來幫我,只要再把你的名字賣給我便行,我會想辦法幫你解除五馬分屍的合約。」

我沒有質疑她的能力,以她的強大魔力要抹殺一份合約的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

「不,我的名字是千尋再次送給我的,我不可以失去它。」

賑早見琥珀主,除了是我的名字,更是我們的回憶,我們的連繫,要我主動掉棄它,倒不如給我來個痛快。

湯婆婆瞪大眼睛,口吐烈焰,抓狂的說:「你可不要忘記今天的決定!!!!」

湯婆婆走了,牢房再次回復平靜。





「呼……還有五天就是月圓之夜。」

我很想再見您一面,不過你能夠在自己的世界生活下去,對我來說已是最大的安慰。

……

……

……

鎖上雞屋的門,點算過小雞的數目,值日生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辛苦你了。」片桐說。

「辛苦你了。」我說。

「對了,你以前應該是住在東京?」

「嗯。」

「果然,聽你的口音就知道了。」

「是嗎?」我微笑道。

「來到這種農村地區,習慣嗎?」

「總要習慣的。」

「哦……時間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家?」

我搖頭,「不用麻煩你了。」

「……那好吧,那麼明天再見。」

「明天見。」

把潔具放回課室後,我們各自各歸家。

本來陌生的路,只要走過多次,始終會變得熟悉,但是並不代表以往的記憶會因而變得陌生。有些東西是沒有東西可能代替,永遠不能代替。

每當去到山邊,我都會駐足俯視,俯視那個主題樂園,彷彿只要這樣做就能夠跟白龍變得更為靠近。

自回來後已經好一段日子,掛念白龍的感覺沒有轉淡,反而更趨濃烈。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大人所說的「愛」,只知道我很想很想見到白龍。為了抵抗讓人難受得很的掛念,我曾經想過再去那個地方,再走過那條嚇人的通道,走過草原去油屋尋找白龍。然而,我們費盡了那麼多功夫才從那鬼地方逃出來,再進去一次的話恐怕會為白龍添上麻煩,而且那天白龍叫過我不要回頭,換句話說,他是不想我再回去。

「只要耐心等待……白龍一定會來找我,一定會的!」

因為那是我們的約定。

與此同時,在油屋所屬世界的某處,錢婆婆的家。

無臉男正在埋頭苦幹縫製衣物,錢婆婆坐在一旁搖椅上,戴著老花眼鏡編織頸巾。

「你真的決定了那樣做?」

無臉男停下手上工作,點頭道:「啊……」

「嗯,是嗎……咦?有客人來了,幫我去帶他過來吧!」

無臉男呆了呆,再道:「啊?」

「甚麼?你是說為何不叫引路火燈去接他?不……我想你親自去接他過來,因為他可說是一位貴客。」

既然錢婆婆那麼說,無臉男只好放下針線,去車站迎接錢婆婆口中的貴客。

在黑沉沉的森林中,無臉男沿著小路,徐徐往車站推進。

「叮叮,叮叮……」遠處傳來火車的叮叮聲。

無臉男站在月台上,眺望由遠漸近的燈火。

火車靠站,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從車上步下來。

「很久沒有來了……呼,你是錢婆婆派來接我的?」那人問道。

「啊……」

「是嗎?謝謝你,我們回去找錢婆婆吧!」

他們二人走過連接木屋和月台的小路,去到錢婆婆的家。

木門自動打開,那人先行走進去,無臉男緊隨其後。

「你來了?」錢婆婆拉下眼鏡,微笑道。

那人脫下黑袍,笑著說:「錢婆婆,很久沒見了。」

「先生,本來答應了要給你的印章恐怕不能給你了。」錢婆婆臉色變得凝重。

先生搖頭,「我知道,而且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它。」

「喔……」

先生別過頭望向無臉男,「你願意跟我走嗎?」

「啊?」無臉男後退一步,然後猛烈搖頭。

先生呼了口氣,「呼,果然不願意……那也沒法,這就是『愛』的力量吧?」

錢婆婆站起來,「既然先生你來了,那麼無臉男,我現在有信心幫你做到那件事,不過……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無臉男腦海內泛起一個純真的笑臉,是千尋的笑臉。

「啊!」無臉男堅決的說。

為了保護心中的笑臉,他,願意獻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