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二時半。
我和仍然一臉大惑不解的慧,坐在工作桌前的高腳椅子上,慢慢喝著香濃的咖啡。
「有問題想問?」我邊呷著咖啡,邊瞄著眼前的呆蛋天堂鳥。
「嗯…」她帶點怯懦的點著頭。「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在半夜時份回來啊!」
「我不是說了,我應該知道你想找的生命力是什麼嗎?」我笑著說。
「我知道,所以我們便要在這個時辰回來嗎?」
「嗯!」我點一點頭。「對呀!」

「那…」慧又再發問。「我們為什麼要坐在這兒喝咖啡呢?」
「哈哈哈!」我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左手拿著咖啡壺,右手拿著自己的咖啡杯,示意她跟著我走。「來,也把你的杯子和畫具帶上。」


我們在店內東竄西鑽,來到了店內最角落的一處。
我一屁股的坐了在地上,亦示意慧坐在我身旁。
「要坐下來嗎?」她傻傻的問。「那我去把這邊的燈開著。」
「不用!」我連忙阻止。「就這樣便好了。別讓我如此抬著頭和你說話,快坐下來。」
呆蛋乖乖的坐了在我身旁,一言不發。

「怎麼了?!怕黑嗎?」我細心的問。
「不,黑暗並不可怕。只是不明所以而生出的疑惑令我有點不安。」她很坦白的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嗯!」我輕輕和應著。
憑著後方從工作桌那兒透來的微弱光線,我指著我倆前方的一珠小小植物。


「知道那是什麼植物嗎?」我問。
她搖搖頭:「不知道。這角落我甚少留意,所以這兒有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也難怪,這角落並不擺放鮮花或受歡迎的植物,慧自然也甚少需要來這。

「我在想,你所指的生命力,不是動植物的生長,亦不是你作品的顏色運用或構圖,而是…你有沒有用心?!」我把話題轉回慧最關心的地方。
「用心?!我自問每次下筆,即使只是給學生作示範,也是用心去畫的。」似乎我不經意的觸碰到慧的底線。
「不不不,不用緊張。我不是說你不用心去作畫,而是…怎麼說,你有用心去看你作品的成長嗎?有用心去認識你的畫嗎?」我連忙解釋。
「我…你這是怎麼說?」她皺起眉來。
「我只懂用我自己來作例子,不知能否解釋的好。」我嘗試演繹我的想法。「我對植物的喜愛,不是因為我把他們變成了怎樣,亦不是我搜購的眼光好不好; 而是我喜歡他的本身,不論他生長得好不好,能否開花,是否枯萎。我會去想了解他們的出生地,了解他們的成長和變化,甚至在不同文化中的意義。我愛他們,所以用心去了解和認識。而他們,便用他們的生命來回饋我。」
「你的意思…」她沉思了起來。「我的畫所欠缺了的生命力,是因為,我沒有去真心了解畫面所表達的意思,我並沒有用心去賦予我的作品一份生命?」


「嗯…我想是這樣吧!」其實我也說不準她的理解對不對。「也許是你的構圖,或是用色?花卉會簡單點,因為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花語,較易理解。」
「嗯…其實不同的顏色也有不同的意思。我第一次到你是,你便是金紅色,鮮豔、活潑、耀眼、有光芒、有生命力!對,就是生命力!!!」慧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興奮地捉著我的手,雙眼放光的看著我。

剎那間,我的心跳快了,我的臉紅了。
幸好我們處於相對較黑的環境,她應該看不到我的失禮之處。
我指回前方那毫不起眼的植物,嘗試轉換話題:「這個小傢伙是韋陀花,亦即是大家常說的曇花。」
「曇花?!曇花一現的曇花?你竟然連曇花也有?太厲害了吧!」慧繼續興奮的說。「所以你要我晚上回來,又準備大量的咖啡,就為了要等曇花開花嗎?」
「嗯!」我已經任由慧拖著我不放了。「但我也不知是否今晚開的,也應該是這數天吧!」我笑道。「曇花的生命不只在於開花的數個小時,而是由種子,直到枯萎掉。但我相信,如果有人能把他的成長留個記憶,他的生命還是可在相片、畫畫、文字、甚至回憶中繼續下去。」

我續道:「曇花又叫韋陀花。韋陀花很特別,總是選在黎明時分,朝露初凝的那一刻才綻放,相傳曇花和佛祖座下的韋陀尊者有一段哀怨纏綿的故事,所以曇花又叫韋陀花。傳說曇花是一個花神,她每天都開花,四季都很燦爛,她愛上了一個每天為她鋤草的小夥子,後來玉帝知道了這件事情,就大發雷霆,要拆散鴛鴦。玉帝把花神貶為一生只能開一瞬間的花,不讓她再和情郎相見,還把那個小夥子送去靈鷲山出家,賜名韋陀,讓他忘記前塵,忘記花神。可是花神卻忘不了那個年輕的小夥子,她知道每年暮春時分,韋駝尊者都會上山採春露,為佛祖煎茶,就選在那個時候開花!希望能見韋陀尊者一面,一年又一年次,遺憾的是,春去春來,花開花謝,韋陀還是不認得她!」
「曇花一現,只為韋陀。」慧感慨的說。
「嗯!」我望著那珠曇花,看得出神。「感情不管是一生一世,還是瞬間,重要的是:是否是真感情。能一生一世固然好,可是有時無法做到一生一世,那麼瞬間的真情或許也會讓一個人溫暖一輩子。」

耳邊響起了紙章和筆尖互相磨擦的聲音。
「別動!」慧的聲音同時響起。「你…你好美。我想用紙筆來把這刻延長。」


我知道我和慧剛才的瞬間,已經成為了她這輩子中一個一生一世的記憶了。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