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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香港只是短短兩個多月,當我回來的時候,為何身邊的人和事會變得那麼快?快得連自己也感到陌生,感到害怕。我、阿羊、凱兒這段三角關係,突然間多了阿穎。我和凱兒對立,跟阿羊分手,全是她的詭計。一直以來,我視阿穎如自己姊妹,想不到她會利用我來打擊凱兒。我太容易信任別人,太易被人欺騙嗎?事情發展至這個地步,只能怪自己笨,不能識破她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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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為了讓學生準備六月中的年終大考,學校在五月最後一個星期實行夏令時間表,即是每天早上八時開始上課,放學時間為下午一時二十五分。上課時間縮短了,對阿羊來說,或者是一件好事,起碼少了時間面對各人的冷嘲熱諷。其實,我也想跟他好好談一次。可是他宣佈和阿穎復合後,阿穎好像監護人般寸步不離,所有女生也不能越過她的監視而接近。看到阿羊的近況,既心痛又自責。心痛,看見他被嚴密監視,像囚犯般困在牢房之中;自責,我不單傷害了凱兒,還有阿羊,甚至自己。
       
這天放學,我留在課室完成英文功課後,到儲物櫃擺放書本準備離開之際,聽到音樂室傳來《精選》這首歌的旋律。我好奇的去望望,如我所料,彈奏者正是阿羊。
       


「迴聲終於都會消散安靜…情話卻永遠也…心領。」我唱了最後那句歌詞。阿羊沒有住手,繼續彈奏至最後一顆音符。「為什麼只得你一個人,阿穎呢?」我坐在琴椅說。與他並排而坐的感覺,很久沒有試過。
       
「她已經回家,你呢?」
       
「剛剛做好英文功課準備離開,聽到有琴聲才看看誰在彈琴。」我繼續說:「你最近怎樣?」
       
「幾好,你呢?你和Victor怎樣?」他問。原來他以為我去了澳洲後和Victor開始交往。
       
「他只是我的朋友。正確來說,他是我學兄。」我笑了笑說。他沒有作聲,只是呆坐著。是因為很久沒有聊天,還是大家心中仍有芥蒂?總覺得有點話不投機。
       


良久,他才開口說:「你現在有空嗎?我想找個人跟我聊天。」我點了頭,他繼續說:「上兩個星期阿穎帶我去西貢…她帶我到我失憶的時候,凱兒陪我到過的地方。當時我疑懷她怎會帶我去那裡,後來她再帶我去吃『放題』,我才知道她是刻意這樣做,目的為了清除我和凱兒之間的記憶。」他的聲線越來越沙啞,臉露難受的表情。「在西貢的時候,我完全記起跟凱兒一起的事。我們去吃下午茶,牽手逛西貢,最後在café坐下看書。她挨著我睡覺的情景,一幕又一幕閃出來。那時我還要在阿穎面前裝作若無其事…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辛苦。」
       
「阿羊。」我輕輕喊了他。他這麼傷心,我卻束手無策。
       
「凱兒要離開香港了,永永遠遠離開我…」他強忍著眼淚,卻不由自主抽泣著。「我怎樣做才能留住她,你教我,我可以怎樣做……」
       
「你別這樣…」我一向不善於安慰別人。面對這個情況,我更不知道怎麼辦。阿羊身體不斷發抖,雙手緊握著拳頭,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出來。要是嘉晞或凱兒在,相信她們必定會想出方法使他平伏下來。
       
「Elsa,別跟忘恩負義的白痴羊說話。」我回頭一看,榮少和紫琳站在音樂室門口。他們走近我們,榮少說:「他既然下了這個決定,就預計到自己會失去所有朋友,變成公敵﹗」
       


「我先走了。」說罷,阿羊收拾琴譜,欠身離開。
       
「幹嘛不留下來,不夠膽望著我?」榮少擋在他面前阻塞退路。「為什麼到這一刻你還要選擇逃避,選擇避開所有人?為什麼到現在還要這麼懦弱啊?﹗」榮少揪住他的衣領,作勢揍向他。我和紫琳見狀,立即上前阻止。
       
「你可不可以冷靜一點,別這麼野蠻。」紫琳鬆開他捉住阿羊的手,並分開他們。而我則護送阿羊離開音樂室。「暴力解決不了問題的﹗」她緊握他雙手說。
       
「這隻臭羊,我由中二認識他到中六,五年了。五年來每次遇到麻煩事,不是找人幫忙,就是逃避問題,他哪有進步過?」他越說越激動。「除了我告訴他阿穎不是好人外,連他家姐和兩個妹也是這樣說。在眾人反對之下,他還死羊硬著頸跟阿穎復合…他是不是吃錯藥,是不是瘋了頭?」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用意。但嘉洋選擇跟阿穎復合,亦可能有他的用意。」紫琳摟住他溫柔地說:「你給他一些時間,好嗎?」
       
「嗯。」聽了紫琳的話,他的情緒也平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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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陪榮少到他家樓下後,紫琳提議找個地方吃下午茶。於是,我們到了數碼天地對街的茶軒。點餐後,我們坐了一會,我才打開話匣子:「剛才真是可怕,認識榮少這麼久也沒有見過他發怒。」


       
「我也是第一次見他發脾氣。」
       
「阿羊和他好像親兄弟。雖然平日互相揶揄對方,但我知道他們很重視對方。」我吁了口氣歎息說:「見到他們反目成仇,我覺得很可惜。」
       
「他不是真的生嘉洋氣。」她望著我說:「雖然我們拍拖不久,但我對他的性格多多少少也清楚。如果他並不著緊那個人,就算死了他也無動於衷。表面上他很氣嘉洋為什麼選擇阿穎而放棄凱兒,甚至想出手揍嘉洋…這都是出於大家是兄弟,不想眼睜睜看著對方不開心。」
       
「即是說榮少和阿羊會冰釋前嫌?」她微笑地點點頭。不知為何,聽了紫琳的意見後,我一方面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卻感到陌生。我和他們表面上是半年多的同學,對他們的了解卻很少。「紫琳,我有一個請求,」我繼續說:「阿穎曾經告訴我,我離開香港當日阿羊就發生意外失了憶。這段時間,圍繞阿羊身邊發生過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可以。」剛巧侍應生捧了兩杯飲品給我們,紫琳呷了一口後開始說:「嘉洋發生意外當日,榮少回到學校才知道嘉洋出事。當晚我和榮少、阿俊探望嘉洋。我記得嘉洋昏迷了兩個星期,這段時間凱兒除了上學外,其餘時間也留在醫院。」
       
「凱兒一直陪著阿羊,並在醫院過夜?」前陣子阿羊患了胃炎住院,我只是提早到醫院探望他。
       
「嗯。眼看凱兒那麼辛苦,大家都曾經叫過她回家休息。但她說你已經去了澳洲,如果連自己也不照顧嘉洋,當他醒來發覺身邊沒有人的時候會很傷心。」聽到這裡,我覺得自己很不中用,竟然在阿羊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離開他。「當嘉洋甦醒後,醫生說嘉洋接近完全失憶。奇怪的是,嘉洋好像沒有忘記凱兒之餘,也很信任、很喜歡黏著她。失憶的嘉洋就好像小朋友一樣,總是鬧凱兒彆扭。凱兒沒嫌棄他,還處處為他著想。那一刻,我已經覺得他們早晚會成為情侶。」
       


「後來呢?」我的心雖然酸溜溜,但仍想聽下去。
       
「嘉洋用了一個很有心思的方法向凱兒表白。」紫琳笑得很甜,我想他用的方法必定很浪漫。「他親手摺了九十九朵心心花,在白色情人節動員身邊所有朋友,在凱兒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花逐朵逐朵送給她。聽榮少說,最後嘉洋在音樂室自彈自唱向凱兒表白。說真的,面對這種追求攻勢任何女生也會心動,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心儀對象。」
       
「原來阿羊想凱兒做他女朋友,而不是凱兒作主動。」阿穎說凱兒向阿羊隱暪我的存在,原來捏造出來的。
       
「一直以來,凱兒沒有想過要做嘉洋女朋友。」她繼續說:「嘉洋剛剛甦醒的時候,嘉晞曾經要求她做嘉洋女朋友,但遭拒絕。要不是嘉洋親自表白,我想他們一定做不成情人。」
       
「嗯。」原來我一直錯怪好人,錯怪凱兒為了成為阿羊的女朋友而接近他。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她吞吐說。「嘉洋失憶期間…他對你,甚至阿穎,丁點印象也沒有。」
       
「因為在阿羊心目中,凱兒的地位早已遠遠拋離我。」我酸溜溜的說。
       
「我覺得感情不能用來比較,尤其是人比人。」紫琳帶點婉惜說:「你和凱兒始終是兩個人…難道你在嘉洋心目中的地位比凱兒高,就等於可以跟他一起?」我聽出她語帶相關的意思。事實上,在這段感情關係之中,我和凱兒都是失敗的一方。「其實,愛一個人是否需要擁有對方呢?能夠讓對方開心,我覺得已經算得上是『愛』了。」


       
「嗯。」
       
「Elsa,我覺得你從澳洲回來後變了。以前你聽到這些事的話,必定大發雷霆。」紫琳笑了笑說。相類的說話,嘉晞也對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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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獨個兒躺在床上,想睡但睡不著。我一直想著紫琳的話,我很幼稚,很自私嗎?一直以來,只懂在自己的角度出發,對別人的意見和解釋充耳不聞。相比凱兒,她對阿羊無條件付出,真心真意為他好。阿羊的女朋友,看來她比我更稱職。想起阿羊在音樂室的表現,他經已抑壓了一段時間。要不是承受不來,他絕對不會這樣。曾經身為他女朋友的我,究竟怎樣做才能幫助他,使他重拾快樂?
       
看看手提電話的顯示螢幕,時間是十一時二十分。雖然不知道凱兒睡了沒有,但我仍然按下她的電話號碼。有些事情,我想問過明白,約她出來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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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便服,束起馬尾後,為免吵醒家人,我輕聲地離開。由西邨走到海怡半島,只需步行五至十分鐘就到達。到達凱兒家樓下的公園,她已經坐在長椅等候,我便坐到她身邊。我們曾經是情敵,想不到也有平靜坐下來聊天的一刻。
       


「對不起……」良久,我終於打開話匣子:「以前誤會你為了做阿羊女朋友才接近他,紫琳已經全部告訴我。以前當你是敵人,真的很對不起。」
       
「已經過去了,現在沒有就可以。」她微笑說。看到凱兒的表情,我開始明白阿羊為何會喜歡她。因為她擁有一種令人安心釋懷的能力。
       
「放學的時候,我和榮少、紫琳在音樂室見到阿羊,榮少差點兒跟他打起架來。」我邊說邊留意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異樣,只是平靜地繼續聽下去。「幸好紫琳制止榮少,他兩兄弟才沒有打架。榮少到來前,阿羊向我訴苦。看見他雙眼通紅,身體一直在發抖。那一刻,要是你在他身邊,就可以使他平靜下來,不用那麼辛苦。」
       
「你也可以的。」她望著我說。
       
「我天生不懂得安慰人,更何況……」我吸了口氣,抿抿嘴說:「當我選擇去澳洲的一剎,已經失去安慰阿羊的資格他最需要的人,就只有你。」
       
「如果你沒有去澳洲,相信你會跟他復合。那時候,他最需要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我收到通告的時候,曾經猶豫去不去。出國讀書是我自小的心願,能夠以交流生身份去外國見識,對我來說真的很難得。雖然阿羊要求我不要去,但我考慮了很久,理想和愛情,我選擇了前者。可是你不同,阿羊昏迷和失憶期間,你任何事也以他為先,無微不至照顧他。相比之下,我真的辦不到。」那種內疚的感覺,再次由心裡湧出來。「阿羊為人雖然細心,但他很需要一位母性強,會將他放在第一位的女朋友。」凱兒沒有作聲,我察覺她眼泛淚光。我知道她仍然很愛阿羊,很著緊他。「凱兒,你可不可以留在香港,留在阿羊身邊?」我問。我能夠為阿羊做的,就只有這樣。
       
「不可以……」她搖搖頭,抽泣著說:「我已經決定離開香港,到外國找爹吔媽咪。」
       
看到她這麼傷心,我也被她的情緒所牽動,眼眶一熱哭了出來。過了一會,我們的心情稍為平伏後,我才開口說:「下個月十二日是阿羊十八歲生日,你可不可以陪他渡過?就當給他一個最後的回憶。」
       
她搖搖頭抿著嘴拒絕:「我不想再令自己心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