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發大排檔是H城碩果僅存的幾間大排檔之一,緣色的簷篷下擺放了好幾張木摺桌,桌下放了幾張圓面摺凳。
 
侯文華沒有立刻坐下,他從胸前右邊的西裝內袋中抽出一條白色的方形手帕,在深啡色的圓形摺凳上掃了幾下才坐下。
 
輕彈了幾下手帕,揚掉先前沾上的灰塵。
 
接著拿起桌上的餐具仔細的拭擦着,跟手還拿過彭慧臉前的筷子和瓷羹,重複著剛才的動作。
 
這個男人拭擦餐具的動作很仔細,很專注,還很好看。彭慧看得有點著迷。
 


第一次看見他時,這個男人也是做著這樣的動作。
那時她就蹲在大排檔對面的街角,看著他像現在這樣仔細的拭擦餐具,看著他叫了一整桌菜大快朵頤,看著他伸手把飢腸轆轆的自己招來。
 
侯文華沉著聲向一旁低著頭抄寫的侍應點了好幾個菜。
 
彭慧認得他,他好像叫阿袓。
這幾年大排檔的老闆年紀漸大,便放手把生意傳給了他兒子阿袓。
 
「侯先生,這...這次不要蝦嗎?」阿袓有些疑惑的問,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正視眼前這個氣勢迫人的男人。
 


他小時候一放學便來大排檔裏找父親,他坐在舖內的角落做功課,骨碌碌的眼睛好奇的看著外面的客人。
 
這個男人來得有點多,後來他每次一眼便認出他了。
 
最初的時候,他多數是一個人來的,有時和他的兩個弟弟,或是和幾個手下。
 
後來有一天,他看見這個男人身邊竟坐了一個女人,就是眼前這個。
 
他們每次來也會點蝦,為此有段時間父親還特意入了各式各樣的蝦。
 


再後來,這個女人不怎麼來了。
 
這三年來,他更多看到的是這個男人和他身後那群擁擁簇簇跟著的手下。
 
「不了。」侯文華放下拭擦乾淨的餐具,語氣淡淡的說。
 
彭慧有些愕然,那雙好看的眼睛幽幽的看著他。
 
他是忘記了嗎?
 
三年的時間,不短不長,卻足以讓這個男人忘了她的愛好。
 
是不是再過不久,他也要把她忘了?
 
彭慧霎時覺得心抽痛得很,痛得眼眶也濕潤起來。


 
她急忙垂下頭,不想讓男人看到她眼裏的脆弱。
 
她一連串的動作被太陽眼鏡後的眼睛收在眼底。
 
真像個孩子似的,不讓她吃蝦就要和自己生氣。
 
侯文華看著把頭垂得低低的彭慧,嘴角拉起了淺淺的弧度。
 
她這副委屈的樣子,真想讓人好好欺負她。
 
侯文華摘下了太陽眼鏡,把它仔細的摺起放在一旁。
 
這幾年他站得愈來愈高,也愈來愈多人想要去揣測,去猜度他的心思。
 


雖然他對自己的掌控力很有信心,但一副墨鏡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把不確定性降得更低,何樂而不為。
 
但這刻,他想好好的去看這個和他生著悶氣的小女孩,沒有任何的阻隔。
 
侯文華心頭一暖,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把她拉向他,托著彭慧小巧的下巴。
 
「陸醫生說你要吃得清淡點。」他的語氣很柔和,好像哄著小孩似的,眼底有著寵溺。
 
他還很關心她。這個認知讓彭慧一下子高興起來了,看著侯文華笑得眉眼彎彎的。
 
那雙閃閃亮亮的眼睛,看得侯文華有些出神。
 
他覺得在這個女孩的眼睛裏應該是承載了一整個宇宙,就連最閃耀的星辰與她相比也會黯然失色。
 
「下次再帶你來吃蝦。」他的心暖得很,忍不住伸手輕挰一下女孩白嫩的臉頰。


 
原來他還記得。一股強大的喜悅頓時襲上心頭,把剛才的鬱悶一掃而空。
 
她的心激動得很,一下子理智全失,竟親上了男人的臉,然後又飛快地退了回去。
 
「你說的。」白皙的臉上此刻有著淡淡的紅暈,眼睛水汪汪的,很可愛。
 
侯文華覺得時間好像一下子停頓了,只有眼前這個女孩才是真正活著的。
 
「咳...咳咳...」幾步之遙的阿廣差點把剛喝下去的啤酒一下子咳了出來。
 
這個女人還真是令人嘖嘖稱奇。
 
這三年來一直想方設法的想要離開侯先生,現在又突然和侯先生如膠似漆的纏綿著。
 


這位大嫂,比侯先生還難捉摸。阿廣在心裏感嘆著。
 
聽到那幾下突兀的咳嗽聲,彭慧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再次把頭垂得低低的。
 
侯文華本來正在看著女孩面露紅暈,羞答答的樣子,回味著那個青蜒點水般的吻還有那軟軟的觸感。
 
要知道這是三年來彭慧第一次親他。想到這裏他的心又要忍不住激動起來。
 
但這麼美好的氣氛竟一下子被打斷了,侯文華覺得胸口有著絲絲殺意要破膛而出,目光冷冷的掃過阿廣。
 
阿廣內心此刻是無比的後悔。
 
他跟了侯先生這麼多年,知道侯先生從來都是個眦睚必報的人。
 
「菜到了。」年輕的聲音劃破了令人壓抑的死寂。
 
阿廣從來也沒有覺得這個小子的聲音竟如此好聽。
 
「吃飯吧。」是她軟軟的嗓音,聽得侯文華的心也跟著柔軟下來,散去了剛才的不快。
 
嗯。接著,伸手把一撮乾炒肉絲夾進她的碗裏。
 
她太瘦了。羸弱的身體雖然很能激起他的征服欲,但他心裏還是希望她健健康康的。
 
彭慧抬頭看著他,不禁莞爾,伸手緩緩夾起幾根肉絲放進口中。
 
她的手腕很纖細,蔥白似的手指很粉嫩,他還記得被那軟若無骨的小手包裏住的滋味有多銷魂。
 
一想起便感覺到身下有些滾燙,侯文華深吸一口氣,生生的壓下剛冒出來的慾望。
 
「一會兒有地方去嗎?」他夾起一塊馬友蒸肉餅,看似隨意的問。
 
那個負責接送她的手下跟他鉅細靡遺的交代了她今天的行蹤。
 
她今早報了一個一星期三天的瑜珈班,又去了美容院買了半年的療程。
 
有點奇怪,她一向也很懶的,平常也不怎麼愛運動。
 
有次歡愛過後,他戀戀不捨的摸著那不盈一握的纖腰,誘哄著她去做些提升肌肉耐力的訓練。
 
她的腰力不夠好,偶爾交出主動權,她堅持不久便哭著要他來。
 
晚上也運動夠了,白天我是怎樣也不會運動的。
他還記得當時她是這樣說的。
 
是甚麼原因讓她改變的呢?
 
他覺得彭慧自從車禍醒來後,好像改變了很多,變得很依賴他。
 
昨晚令人熱血沸騰的畫面在腦海中掠過。
 
還好像有點渴望他。
 
侯文華看著咀嚼著食物的女孩笑了笑,眼神溫柔得很。
 
既然已經改變了,就不能反悔的打回原形。
男人伸出指尖輕輕抺去女孩嘴角的濕潤,目光依然溫柔,但眼底卻有著絲絲深沉。
 
「我想去健身中心報名。」那雙靈動的眼睛看向他,可愛的貝齒此刻還輕咬著筷子。
 
她這樣子很誘人。
侯文華覺得自己應該是禁慾太久,怎麼這個小女孩一舉手,一投足也能勾起他的慾望來。
 
她說要去健身中心,那個一聽便感覺到濃烈荷爾蒙氣息的地方,充滿著年輕肉體和發情禽獸的地方,他怎麼可能會讓她去。
 
「留在家裏吧,家裏也有健身房。」淡淡的聲音裏帶著點不容拒絕。
 
彭慧看著他,心裏其實有些不情願,她也不會用那些儀器,但還是點頭答應。
 
在吃得差不多的時候,侯文華招來了手下要先送她回家,他稍後還有事情要處理。
 
「那我在家等你。」臨走時,她飛快地在耳邊落了句。
 
那氣如細絲的語氣,他一聽便知道那個小腦袋在想甚麼。
 
伊人在懷,長夜漫漫,要怎麼過。
 
喝著放得有點涼的茶,侯文華有些苦惱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