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式茶樓被常年的茶香浸泡得連空氣也濔漫著一陣淡淡的清香,有些掉漆的天花板上掛了幾個凝住了的老舊木吊扇。
走進這裏就連時光也好像被凝住了似的,讓人不自禁放慢腳步享受難得的悠然恬靜。

只是,此刻茶樓裏卻沒有半點恬靜可言。

舊式茶樓裏此刻從裏到外也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人多得有些還站了在舖門前的路肩上﹐三五成群的在探聽著消息。

幾輛私家車由遠駛近緩緩的滑進了特意空出的泊位,戴著茶色墨鏡的男人在一聲聲侯先生的擁簇下,在一道道別有意味的目光打量下,大步走進了茶樓最裏面的包廂。

「侯先生﹐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唐慕凡看到走了進來的男人,心裏打量了一番,才站起來緩緩的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笑著打了聲招呼。



這個男人,真人好像比照片來得更氣勢迫人。
昂藏七尺,氣宇不凡的,舉手投足間無不流露上位者的風範。

似乎,她會喜歡上他,也好像是不無道理的。

「唐先生,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墨鏡後的眼睛瞟了眼伸出來的大掌,競直拉開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語氣始終是向來淡淡的波瀾不驚。

這個殷奪,好像比照片上的看來更年輕。
都是和他一樣33歲的人了,聲音還暖暖柔柔的,給人那種像鄰家男孩那清新的感覺。



說他是那個能和橫行T城多年的白爺打對台的人﹐他也覺得這話有點不真實。
這個男人比他還會偽裝。

只是她那時怎麼會瞎了眼,喜歡上這麼像小白臉的男人?
侯文華看著自指間飄起的裊裊輕煙,看著那輕煙後已經坐了下來的男人,心裏還在想著這個問題。

「我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好像現在會叫我唐慕凡的就只有晨曦和那個小傻瓜了。」溫潤的聲音不以為意的說著。

他不是故意說來惹怒他的。



少希最近這幾年已經只叫他殷奪了。
好像自他對彭慧下手以後,他便沒有再叫過唐慕凡這樣名字。

他有時也搞不清楚他對他的態度。

他對侯文華看似趕盡殺絕。
但他清楚得很這個男人一旦趕盡殺絕起來,沒有人能擋得住他。
他腦裏想的是甚麼,他半點也參透不了。

彭少希是他唯一看不透的人。

「唐慕凡都已經死在C城老家了。」侯文華把香煙轉按在一旁的塑膠製煙灰缸裏,摘下架在鼻樑上的茶色墨鏡低頭仔細的拭擦。

這個男人真惹人討厭。


小傻瓜是他叫的嗎?

他最恨的就是他比他早認識那個小傻瓜。
他們經歷過的那些時光是他怎樣努力也無法企及的。

他每次想起心裏都恨得想殺人了。
因為他忍不住去想,去設想那個他無法接受的可能性。

如果那時這個男人沒有對她放手,她會不會像曾經愛他那樣去愛著這個男人。
她會不會像那些他們極盡纏繞的晚上一樣,在這個男人的身下綻放。

他才看了眼手底下被扭彎了的鏡框,下一秒一雙手遞了上前把對摺起來的墨鏡穩穩接著。

「你說那些死了的人,怎麼還要在死纏爛打?」侯文華把目光投向對面的男人,沒有墨鏡阻擋的目光更顯淩厲。



死了的人,怎麼不死得乾淨一點。
那個彭晨曦是,這個唐慕凡也是。

這些要死不死的人,他一點也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我覺得寧願忍痛放手也要她活得好好的,才是真正愛她的人。」唐慕凡把身體傾向前手交握在前疊在白色的枱布上,柔柔的聲音帶著的是不容置疑的虔誠。

那些看著她活得那麼痛苦還在死死抓著的人,是真的愛她?
還是只顧著滿足自己的佔有慾而已。

他即使按捺著不捨也要她活得好好的。
那樣不顧一切,不計教得失的愛又有誰可比。

單憑著這一點,他便已經比不過他了。



「既然愛她,又怎會捨得放開她?」淡淡的聲音在反問道,那淡淡的語氣底下好像隱隱有著幾分不屑。

是自己心愛的,就要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那些甚麼愛她就放她走的話,都是電視劇用來騙人的。

他已經對她放手成全過一次了。
他都嚐過那痛不欲生的滋味了。

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再放開她的手。
要痛,就他們兩個一起痛。

他那個問題,這些年他一直也在想,一直也在後悔。

愛她,又怎麼會放她走?



但那時的他,已經別無他選了。

他寧願她活得好好的。
不管,有沒有他。
不管,有多痛不欲生。

即使再來一次,他也只要她活得好好的。

「聽說唐先生在T城的生意好像不太順利。」侯文華看著對面突然沉靜下來的男人,心底那股恨意也愈來愈沒法壓抑了,但一開聲卻仍是淡淡的聲音。

剛才他在想彭慧。
他能感覺到的。

他怎麼可以惦記著他的女人!
他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得盡快解決這件事,還有這個人。

「把生意交給少希,我很放心。」唐慕凡感覺到來自對面那洶湧的殺意,嘴角的弧度也扯得更開了。

這麼快就沉不住氣?

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走的這一步,是穩贏的。

侯文華贏了,他樂意得很。
侯文華輸了,可能會比較麻煩。
但他還是會在背後扶他一把的。

「難怪會有空來摻和人家的感情。」侯文華揶揄道。

他自已向來就是那個幕後操縱的人。
所以他特別恨那些在幕後想操縱他的人。

「侯先生把她放出來,我們來場公平競爭吧。」男人像是沒聽到似的,把身體靠著微硬的靠背,徐徐說著。

他現在都把彭慧關得牢牢的,害得他從入手。。
害得他和她也不能再見上一面,也不能再說上一句話。

他這樣的滴水不漏,他是玩不過的。」
總不能在那守衛森嚴的大宅裏把她帶出來。

侯文華落在對面的目光有著止不住的睥睨。

公平競爭?
只有弱者才會嚷著要公平競爭的。

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又何來公平競爭。
他應該很清楚。

更何況,他已經牢牢的抓住她了。
他怎會蠢得把已經和他生成一體的骨頭扯下來再和人爭奪著。

「怎麼這三年來也不見得你有多光明磊落?」侯文華毫不轉彎抺角的奚落眼前的男人。

他和她糊裏糊塗的丢失了三年。
而那個眼前這個在背後搞鬼的男人竟說要和他公平競爭。

這真是他聽過最好的笑話。
一個混黒道的人竟然對他說公平。

「侯先生說的話我怎麼不太明白。」唐慕凡始終也在淺笑著,語氣看似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剛才才玩過錄音挑撥的把戲。
怎麼會可能讓自己栽在玩過的把戲上面。

對這個男人,他一步也不能出差錯。

「我只知道,我愛她。」唐慕凡接著說,淡淡的語氣像是在訴說著一件平凡無奇的事。

他愛她。
他當然愛她。

他愛她,就好像呼吸一樣,早已成為他生命裏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你愛著的是我的女人。」淡淡的聲音說到最尾那幾個字咬得特別的重。

很好。
都敢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挑釁了。

是不是這陣子他顧著忘彭慧的事情。
都給了他一個H城可以任他為所欲為的錯覺。

他腳下踩著的是H城, 是他侯文華的H城。
在他面前豈能讓他那般肆無忌諱。

「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唐慕凡冷冷的反駁道。

她現在是他的女人又怎樣。
很快她便會是自己的。

這一次,他都機關算盡了。
他肯定是會贏的。

「我不會容許有任何的變數。」只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比他還要冷。

將來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他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任何失去她的可能。

「她不是也愛上了你嗎?」男人的答案似乎是在預期之內,唐慕凡對上那雙烔烔有神的眼睛在反問道「就算不是我,你能確保不會有下一個你嗎?」

他會上當的。
畢竟,他是個那麼多疑的人。

不過,他會這樣也好像是可以理解的。

當你得到了一件寶物,就會日夜擔憂著那隨時會被人奪去的可能。

「從來我想要的,都會牢牢的去抓緊。」淡淡的聲線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只是深沉的目光此時有著打量的意味。

他剛才一直在死咬著他的軟肋,他差點也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只不過,他這樣三番四次的惹怒自己到底打著的是甚麼主意?
而這樣顯淺的技倆也未免太低級了吧? 

這個唐慕凡,不簡單。

「那你可得抓緊點。」男人的聲音始終柔柔的,陰陰的。

他對她抓得愈緊愈好。
他就是怕他抓得她不夠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