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靈》: 4.2
早上。
深切治療部。
這天，青鬼和他的未婚妻也到來了醫院探望我。長大後的青鬼不再面青，皮膚也由原本十分恐怖的白換成了一身健康的古銅色。
有誰會想到，從前膽小如鼠，瘦骨如柴的他，今天竟成為了一名常於火場中衝鋒陷陣，擁有雄糾糾氣概的消防員…
「唉…真係世事難料…」站在病房外的青鬼正為我的不幸而歎息著：「有邊個估到會發生一場咁既意外…」
唉…我也跟著嘆氣。
「唔使咁灰喎，阿男佢都渡過左危險期…遇上咁嚴重既意外，佢都可以大步檻過，已經係不幸中之大幸黎架喇。」青鬼的女朋友阿田安慰他說。
青鬼依然擔憂不已：「但係阿彩都已經醒翻咁耐，阿男到而家都仲昏迷緊…都唔知會唔會從此變做植物人添架…」
掌你的烏鴉嘴！
「你話佢一向福大命大架嘛，無事既。」阿田。
「係啊，條友仔以前成日認叻，話自己條命生得好好架…希望佢今次可以快啲醒翻，可以黎飲我地嗰餐啦，話哂阿男都係我地既半個媒人黎呀嘛，無佢，或者我地就唔會起埋一齊，甚至唔會認識到大家…」
放心吧，我定會盡全力，讓自己快一點醒來，然後出席你們的囍宴。
屈指一算，原來青鬼和阿田在一起也接近十年了，簡直時光飛逝…
二人的邂逅，我至今仍記得十分清楚，那時候，我們還只是個會考生…
＃＃＃＃＃＃
會考期間，英文科考試當日。
港島區某某基督教中學。
開考前二十分鐘，等待進入考場期間，我拍了拍青鬼的後腦一下：「喂！」
「咩！？」正在溫習精讀本的他神經兮兮應道。
「嗰邊有個黑妹喎，係咪佢啊？」我指向站於考場正門旁邊的一位女生。
「咦…係佢喎！」青鬼的雙眼立即散發著光芒：「唔通我地真係咁有緣！？」
那個她，正是青鬼現時的女朋友阿田。當時她一身黝黑膚色，於是我隨口給她起了「黑妹」這個花名。
今天已經來到了第五科的考試，前幾天青鬼跟我說，自開考以來，無論他到那一個考場應考，都總會遇見一個皮膚黑黑且挺可愛的女生，巧合程度超乎了他的想像，還說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了對方，縱使他連別人的名字也不知曉，也沒有跟對方聊過半句話，就連最基本的眼神交流也從來沒有過…
「又真係幾可愛喎！」我首次遇見阿田，發現她的樣子相當標緻，但相比阿彩，各方面還是遜色了點。
我又說：「快啲過去問人地拎電話啦！」
「吓…」青鬼表現膽怯：「唔好啦，都就黎開考，無謂阻住人地溫書啦...」
「諗清楚啲好喎，機會唔等人架喎！？」
「一陣考完試，出到黎再見到面先算啦…」
「哎！你鍾意啦。」
他那怕事的性格，總是改不了。
……
三小時的考試結束後，我在學校門口處等待著青鬼。
「行快啲啦，個黑妹出左黎，行左去前面喇！」我拉著青鬼的手臂往前走，彷彿比作為當事人的他還要著緊。
「咁我一陣點啊…就咁行過去問人拎電話啊！？」他畏首畏尾的，完全不像個男生。
「唔係點啊！？俾啲膽色黎睇吓啦！」
就在這嗰時候，天突然下起大雨來，一場下得非常合時的雨。
阿田躲了到巴士站的簷篷底下，看似是沒有搆帶雨傘，上半身被雨水打至溼淋淋的她連環打了幾個噴嚏，想從背包裡找出紙巾，卻只掏出了一個空空的如也的紙巾袋，看似有點狼狽。
「機會黎喇！」我立即從背包裡拿出第二把伸縮雨傘和一包紙巾，遞了給同樣沒有攜帶雨傘的青鬼：「拎住佢！」
「你做咩帶兩把遮出街啊！？」他驚訝道。
「嘿…因為阿彩成日都唔記得帶遮出街，所以我經常都會擺多把後備遮喺書包，以備不時之需。」
「哦…」青鬼傻愣愣的接過了傘子。
我又說：「嗱…展現你男子氣概同風度既時刻終於都黎喇，你而家行過去遞包紙巾俾佢先，然後再講：不如我遮埋你？」
「咁…如果佢話唔使呢？」
「試，唔一定有；唔試，就一定無，咁你試唔試啊？係咪想成世都做青頭仔俾人笑啊！？」
「好！我試！」被刺中了死穴的他立時鼓起勇氣，跑到了阿田面前…
就是這樣，二人便互相認識了，想不到他們竟是一見如故，異常投契，後來更逐漸萌生出愛意來，最後，當然是有情人終成眷熟…
有時候，世事就是這麼奇妙。
＃＃＃＃＃＃
黃昏。
盈彩畫室。
「咦！？康仔你仲未走既？落左堂好耐喇喎。」阿彩打開課室的門，發現其中一位畫班的學生仍未離去。
「爸爸仲未黎接我…」一臉稚氣的康仔看似只有十歲左右。
「平時唔係有工人姐姐黎接你架咩？」
「工人姐姐放左假…」
「咁…等我試試聯絡吓你爸爸先。」說罷，阿彩撥了個電話給康仔的父親，可是卻一直未能接通，最後她只好在電話中留言，通知他盡快前來接回兒子。
「你爸爸個電話暫時未打得通…」阿彩說。
「爸爸一定係唔記得左我今日黎呢度學畫畫…」康仔嘟起了咀，像是有點失望。
「點會呢，佢一定記得既…」阿彩眼珠轉了轉：「不如老師陪你玩飛行棋，一邊玩一邊等，好唔好？」
「好啊！」康仔立時轉愁為喜。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在外面敲了敲門，然後進來了課室。
「爸爸！」康仔撲了過去：「仲以為你唔記得左我添！」
「爸爸記得…只係頭先有野忙緊，一時唔行得開者。」他輕撫著康仔的頭，一副慈父模樣。
「康仔咁乖，蔡先生唔會唔記得既。」阿彩笑說。
「係啊，真係唔好意思，因為頭先有個好重要既會開緊，咁啱電話又無電，所以先…」蔡先生面露歉意。
「都明白既，又要翻工，又要獨力一個照顧康仔…」
「你一定係梁老師喇？」
「係。」阿彩點頭。
「康仔成日都喺我面前提起梁老師你，仲話你好似天使一樣咁靚…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如果我地係朋友既話，一定會推薦你去選港姐，哈哈！」
「嘖…」伏於桌上的我不屑地悶哼了一聲：「好老土囉啲開場白...」真有點不是味兒。
「邊係呢，蔡先生你過獎喇…」阿彩顯得有點難為情。
二人寒暄了一會後，蔡先生便與康仔一同離去，而阿彩打掃了一下畫室之後亦關門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阿彩須經過一道頗長的斜坡，而斜坡旁豎立了幾株高大而厚實的陳年老樹。
途中，我望見馬路的另一邊出現了兩個打扮十分怪異的人，二人各身穿一件寬大的長袍，感覺上有點衣不稱身，一黑一白，造型像極了《奪命狂呼》中戴著白色鬼臉面具的殺人狂魔。
還有一段日子才到萬聖節，想要提早慶祝嗎？大熱天時還堅持一身Cosplay裝束，令人欽佩的動漫熱誠啊！
兩名怪人巍巍峨峨地走著，連走路的動作也模仿十足…
難道是短片拍攝進行中！？
我左看看，右望望，卻沒有發現任何鏡頭或者拍攝人員。
！？
穿著黑袍的那個人突然憑空變出了一把道具…
是一把銀色的大鐮刀。
首次看到如此厲害的街頭魔法，簡直嘆為觀止，可是，為何現場的反應好像不甚熱烈，甚至，無人理會。
穿黑袍的那人突然停下，然後往旁邊的一株陳年老樹一削，動作非常輕描淡寫，速度卻是快得不合乎常理…
我心中一凜。
一道森然寒光劃過了粗大的樹幹，那株大樹隨即搖搖欲墜…
大樹發出了「咔…咔...咔..」的斷裂聲，並開始急速塌下來…
「砰！」後方一名碰巧路過的孕婦被倒下的大樹擊中了頭部，身體被粗厚的樹幹壓住…
「哇頂！」我感到異常震驚，還破口大叫了一聲，簡宜不敢置信，有什麼可能…
孕婦不斷吐血，狀甚痛苦，奄奄一息，而肚內那小生命的靈火則時旺時虛，苟延殘喘著。
在場目睹慘劇發生的人，無一不掩面驚呼，而我則被嚇至三魂不見了七魄，一直在馬路的另一邊愣住。
接下來的畫面，比剛才的更駭人…
穿白袍那個人突然又變出了一把鐮刀，二人一起將鐮刀高舉，一人揮刀擊向孕婦的頭部，另一人則劈向了孕婦的肚部，然後猛力地一拔，兩道綠色的光芒被扯出，並黏了在鐮刀的鋒口之上。
二人將兩團綠光捏住，一起發出了異於常人的尖叫…
那種尖叫聲，似是電影裡那些巫婆的獰笑，很刺耳，很不安。笑聲當中，彷彿蘊含了某種能擾亂別人腦神經的音波，傳入耳朵後，我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適，那是自當上燈靈之後從未有過的感覺。
尖叫聲停了，兩道綠光分別被吸進了黑白袍者的體內，孕婦和其肚內的小生命從此永別陽間。
這到底是…
過了一會，兩名殺人兇手緩緩地轉過了身，並望向了我這邊…
即使隔著了一條大馬路，我卻能清楚感受得到他們身上所散發的恐怖氣息，身上每一個毛孔彷似被一股不知名的黑暗力量給震懾住。
我跟他們對視了片刻…不，這不是對視，因為它們根本沒有眼睛！
說清楚一點，它們連臉都沒有！只是雙眼的位置閃著兩點如魔瞳般的紅光。
雙腳不斷在顫抖，我不其然的後退了兩步。
此際，馬路上一輛大型的貨車剛好風馳駛過，視線受阻…
一瞬間，只是眨眼的一瞬間，站於對面那兩個惡魔就如鬼魅般消失了。
「死神來了…」東哥忽然出現在我身旁。
還沒回過神來的我仍然怔怔地站著，結著舌道：「頭先...佢地…」
「佢地係死神，綽號叫勾魂雙煞，啱啱製造左一場人類肉眼見唔到既『意外』。」東哥說。
看見了剛才的一幕，心中早已浮現死神二字，只是沒有想到，真正的死神原來是這樣子。
「你好似好驚訝咁既？阿飛無話你知有關死神既事咩？」東哥問。
我搖了搖頭，心裡仍猶有餘悸：「無…」
阿飛只說過有天使的存在，卻從沒有提及過死神。
「吓…佢無講佢既事俾你知咩？」
「佢同寶兒既事？」
「哎…唔係啊…」東哥搔著頭，表情有點古怪：「算啦，無野喇，你想知既就自己問佢啦。」
我還未搞清狀況，他又說：「死神係地獄既使者，魔鬼既化身，佢地都係神既一種，但隸屬於魔域…」
魔域…？
我露出了疑惑神情。
「喺靈界入面，其實仲有分『神界』同『魔域』，簡單黎講，即係天堂同地獄既分別，某程度上，作為燈靈既我地係屬於神界，因為集齊哂靈燈之後，神係會黎接走我地既靈魂，然後我地就可以去投胎，重新做人。而生前做過傷天害理既事既人，死後靈魂會進入魔域，受盡各種折磨，甚至被死神直接吞噬佢既靈魂，永不超生。死神除左會喺地獄掌控亡魂之外，三不五時會走到黎人間，以殺人為樂。死神雖然係神，但無法用自己既能力直接將人類殺死，只可以用間接既方法，例如透過你啱啱所見到既意外…你以前喺新聞報紙上面所見到既飛來橫禍同埋各種離奇意外，其實大多數都係呢兩個死神搞出黎。」
「佢地點解要咁做！？」
「無架，只求貪玩過癮，而佢地殺完人之後，通常都會順便勾走埋死者既魂魄，即係你剛才見到嗰幕…」
說罷，東哥走到了對面馬路，收取了孕婦頭上的靈燈。
「留翻盞細既俾你。」他指著孕婦肚內的亡嬰。
「我走先喇，下次見！」說罷，東哥躍上了巴士的車頂，乘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