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離世的人並不多,靈燈的進帳只有三十餘盞。
 
棟篤笑鄰近尾聲的時候,我返回到了阿彩的身邊,現場坐無虛席,且佈滿了掌聲和笑聲,我坐到了紅餉裡的某條階梯上,欣賞著黃子華的精彩演說。
 
他正在談論有關生死的話題,他說,人生最大的問題,莫過於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當一個人清楚知道自己將會在那一天死去,所有的問題便再不是問題,因為人生就像一場看不見終點的比賽,一旦我們能清楚看到終點,便再沒有加快腳步的必要,反而會豁然開朗地慢慢將其走完。
 
這是個頗具哲學性的棟篤笑,聽著聽著,我不禁想起了燈靈老伯跟我講過的話…
 
離場的時候,阿良駕車將阿彩送回家,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
 




「聽日中秋節,你有邊度去?」阿良問道。
 
被他這樣一說,我才記起原來明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
 
「無啊,應該留喺屋企陪吓屋企人。」坐於副駕的阿彩應道。最近,她恢復了對家人的一切記憶。
 
「哦…唔約朋友去吓街既?」阿良握軚盤的動作顯得有點不自然,那是緊張的表現,心裡肯定是在盤算如何開口約會阿彩。
 
「唔喇,想休息吓。」
 




「哦…休息吓都好既。」
 
「車…想試探吓人地有無男朋友咋掛…」坐在後座的我喃喃道。
 
阿彩像是被什麼東西所吸引,突然回首望後,她皺了皺眉,沒有發現什麼,於是又回過頭去。
 
難道她聽到我在講話!?但…這有什麼可能?
 
十二時正,車到達了阿彩家的樓下,她跟阿良道別過後,便準備上樓去。
 




來到了大廈的閘口前,阿彩並沒有推門進去,而是走到了位於對面馬路的一間便利店。
 
我一直跟隨在後。
 
她拐進了店內的飲品部,蹲了下來,挑選著飲料。
 
突然,她站了起來,手拿一枝烏龍茶,並將其當作是武器般指向我:「你做咩跟住我?」
 
我望了望左右,也望了望後,發現沒有人,現場就只有我和她。
 
她又說:「我問你啊!你頭先做咩喺後面跟住我?」
 
我指著自己的鼻頭,猶豫道:「你同緊我講野!?」
 
「乜你見到呢度有其他人咩?」她非常不友善。




 
見鬼了,阿彩能看見我!?
 
在她的眼中,我應該是透明才對啊…
 
先不要管太多,應付了目前的情況再說。
 
我緊張兮兮地回應:「我…我邊有跟住你啊!?」
 
「仲話無,頭先我一落車,你就一直跟喺我後面,你到底有咩企圖?」
 
即是說,她是從下車那一刻才開始發現我的存在,在車上,她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回想一下,今天下午身在咖啡店的時候,她彷彿已能聽到我講話的聲音。
 




「我屋企就喺附近…」我辨駁說:「你唔認得我喇咩,阿May?」這是阿彩一直以來所用的英文暱稱。
 
她露出了狐疑的眼神,顯然完全不認得我是誰。
 
「我係Kelvin啊。」我隨意為自己起了個名,真像那些傳聞中的騙子黨。
 
「我識得你?」她上下打量著我。
 
天啊,竟然受騙了,我就是今天你所看的那堆照片中,跟你很親蜜的那個人啊…
 
我真人跟上鏡,有相差得那麼遠嗎?
 
「我同你以前係喺同一間公司度做野,你唔記得喇?」
 
沒理由直接跟她說我便是鄭皓男,是她那位仍然昏迷於醫院的男朋友吧?她一定不會相信。




 
她半信半疑:「唔記得。」
 
然後,我講出了她多年前曾任職過的一間公司的名稱和工作概況,她聽了後,似乎開始相信了。
 
這樣子也挺有趣,很有人鬼情未了的味道。
 
「哎啊…可能你離職嗰陣,我至啱啱入職,加上我份人透明度不嬲都高,你唔記得我都係正常既。」我裝出一副頗失望的樣子。
 
「我份人比較善忘,唔好意思…」她搔著頭,一臉不好意思。
 
「唔緊要...」我忍著笑。
 
「都夜喇,我翻屋企先喇。」她表現得相當尷尬和困惑,相信是在懷疑,眼前這個我是否自己所失去的記憶裡的其中一部分。
 




跟阿彩道別過後,我突然想起阿飛曾經講過,只有跟靈界接通了的人,才能看得見於他們肉眼中並不存在的我們,出現了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性…
 
一是擁有陰陽眼,二是代表…
 
死亡即將降臨的象徵。
 
「唔係呀嘛!?」站在原地的我大吃一驚。
 
阿飛!!!!
 
「大件事喇!」我來到了摩天輪上,搖著倒吊中的阿飛。
 
「咩事咁驚青?」
 
「阿彩佢見到我啊!」
 
「唔!?有啲咁既事?」他對此也感到有點驚訝。
 
「係啊!你唔係講過,如果正常人見到我地,係代表住佢地將會死咩!?你一定諗辦法幫我救阿彩啊!」這一生裡,我從未試過如此緊張。
 
「都唔一定既,可能係開通左陰陽眼既關係者,又可能只係磁場既問題。」阿飛一如以往般鎮定:「我曾經聽某個燈靈前輩講過,每個人都有佢自身一股獨特既磁場,每逢月圓之夜,假如兩個人既命運,今生係有深厚既連繫,兩者既磁場就會互相牽引,然後產生共鳴…阿彩之所以見到你,我估計係因為你地既磁場互相牽引所致。」
 
「……」很深奧。
 
「你明唔明?」
 
「完全唔明。」
 
「總之就唔係你諗咁樣啦…不過,你喺佢眼中只係一個殘影,想要實際接觸係無可能既事,你要記住呢一點。」
 
「堅唔堅架?」我狐疑。
 
「我幾時有呃過你?」
 
「咁又無…」
 
「放心啦,聽朝一早,我同你去睇吓發生咩事啦。」
 
……
 
好不容易,太陽終於出來了。
 
每朝十點鐘,阿彩都會回到畫室,處理一下鎖碎事務。我依照阿飛先前的指示,刻意守候在她家的樓下,然後扮作巧遇。
 
「阿May?咁啱既?」阿彩迎面走來,我跟她揚手打招呼,而阿飛則站在她身旁挖著鼻屎。
 
「咦又係你啊!?」她對著我微笑,卻無視阿飛:「唔使翻工?」
 
「要啊,我行緊去嗰邊搭車!」我指向她身後的一個巴士站。
 
「哦…咁唔阻你喇,再見。」她臉上仍留有一絲尷尬。
 
「再見。」我說。
 
然後,阿彩便離去了。
 
「佢幾時開始見到你?」阿飛問。
 
「尋日囉。」
 
「咁啱今日係八月十五…佢見到你既原因,一定係關磁場事。」阿飛繼續解釋:「如果係接通左靈界既話,佢無理由剩係見到你,而見唔到我。」
 
「咁即係虛驚一場啦?」
 
「係,所以你唔使擔心。」
 
「呼…嚇死。」我鬆了一口氣。
 
不過,現在阿彩能確切地看見我,我豈不是無所遁形?假如我繼續使用瞬間移動,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話,她定會被嚇壞。
 
打開靈冊,裡面尚餘七十餘個空位,兩天之內,我定可以把它們填滿。
 
很快,我便可以做回正常人,以正常的姿態跟她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