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本應是留在家中休息的我,為了趕下星期的稿,老早便回到了公司加班,下午還要到外進行採訪,相信今日又要忙個大半天了,真的很想躺在家中的大床上,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台劇呢…
 
原來當記者一點都不容易,平均每天工作上最少十個小時,有時回到家仍要對著電腦為稿文進行校對和修改,腦袋總是不停在運轉,想著有關工作的一切,撇除每日的睡眠時間,我的靈魂基本上都是奉獻給了工作。
 
很久沒有試過自然醒了,真懷念舊時上學的日子,嘻嘻哈哈的又是一天…
 
想到這,我又不禁打了個呵久。
 




「阿堅,下午有咩搞?」澤森問。
 
「有個訪問要做啊。」我說。
 
「咁做完訪問之後呢?」
 
「可能去行吓街掛,因為夜晚我要去睇男朋友表演啊,中間有段空檔,都唔知做咩好。」這陣子,潮達和他的Band友們偶爾會出席由其他年輕音樂人聯手舉辦的搖滾派對,場地是位於較偏遠的工廠區。
 
「哦…如果無咩特別野搞既話,不如跟我一齊去做下義工?」
 




「吓…」
 
「無興趣?」
 
「唔係…但係我無義工經驗架喎…」
 
「做義工邊使經驗,有心就得架喇!黎啦,咪當係玩吓囉!」
 
「咁…好啦。」
 




完成了下午的採訪之後,我便跟隨澤森和一班義工來到了一條舊型屋邨,主要是探望一下獨居老人,與他們聊聊天和派發一些日用品和乾糧等,過程非常充實愉快,不單認識了一班新的朋友,更沒有想過原來日行一善的感覺竟是那麼棒。幫助了別人,對方的一聲道謝,比起糧單上那堆單純的數字,彷彿多了一份莫名的實在。
 
天色將要入夜,我們來到了某住戶的大門前,完成這最後一輪的探訪後,是日的義工活動便正式圓滿結束。
 
澤森敲了敲大門:「陳伯,我地黎左探你啊!可唔可以開門俾我地入去啊?」
 
可是,我們等了幾分鐘,仍然沒有人應門。
 
「入面無人?」我問。
 
「唔係,呢個伯伯好孤僻架,我地上親黎都摸門釘,就算我地點講都好,佢都依然係唔睬我地。」澤森說。
 
「哦…佢既背景係點架?」我問。
 
義工朋友翻查了一下手中的檔案後,說:「佢今年六十八歲,以前係一名裝修工人,佢本應生活幾美滿既,但係佢未婚妻喺三十幾年前因為一宗車禍過左生。自從發生左呢件事之後,陳伯既精神就出現左問題,咩人都唔認得,好似失左憶咁,咁多年黎佢一直都收埋自己喺屋企,足不出戶,其實佢都幾可憐…」




 
原來是痛失至愛,受到如此大的打激,也難怪他會變得瘋瘋癲癲。
 
「吓…乜原來佢咁慘架…佢呢幾十年黎都係自己一個人住?」
 
義工朋友又說:「係啊,佢又無仔無女,初初都仲有啲親人黎探佢既,但係後來就無喇,我諗佢地都已經離棄左佢…而家每日都會有姑娘送飯黎俾佢食,同埋幫佢執吓屋咁囉。」
 
「不如俾我試下?」
 
然後,我上前敲了敲門,向屋內大喊:「陳伯你好嗎?我都係姓陳架,可唔可以俾我地入黎探下你啊?」
 
過了一會,大門竟緩緩地打開了,眾人均感到驚訝。
 
一位滿頭白髮,老態龍鍾的伯伯探了頭出來,掃視著站在門外的我們。
 




「你好!陳伯!」雖然已感到很累,但我盡量表現得陽光一點,希望自己的笑容能夠打動佢。
 
陳伯無語,只是慢慢地將大門和鐵閘打開,並示意我們進入屋內。
 
陳伯家中的環境與一般獨居老人無異,只是廳裡的傢俬擺放得凌亂了點和比較多雜物。入屋後,義工朋友們放下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後便開始嘗試與陳伯溝通,我們問他有什麼東西需要,但神情恍惚的他卻只是一直在點頭,全程沒有回應過半句話。
 
坐在搖搖椅上的陳伯一直傻愣愣的望著家中那道老舊發霉的牆壁,懷中抱住了一部陳舊的卡式錄音機,手指間斷地按著機上的重播鍵,彷彿想要播放些什麼,卻又無法將其播放。
 
我仔細看了看,發現錄音機的匣子被打開了,盒帶被退了出來,這樣子當然是無法進行播放。好奇心驅使之下,我取出了盒帶來端詳一下,發現裡面的磁帶都偏離了線圈,亂成一團,就算將它放回到機中亦無法正常播放。
 
我將盒帶翻轉一看,上面原來寫著了幾個中文字:「結婚進行曲」
 
「阿堅,你過黎睇吓呢幅相…」澤森指著木櫃上的某個相架:「我諗我明白點解陳伯今日會肯俾我地入屋喇。」
 
相架內是一張褪了色的黑白照,相中有一男一女,那個男的明顯就是年輕時的陳伯,而那個女的應該就是他當年的未婚妻,望真一點,她的容貌原來跟自己長得非常相似。




 
「呢個女人唔通就係佢未婚妻?」我問。
 
「應該係。」澤森取下了相架,繼續端詳著相片:「你個樣同佢生得咁似,陳伯今日係因為你所以先肯打開門,一定係咁…」
 
原來是這樣子嗎…
 
雖然傷痛令陳伯將一切都忘記得一乾二淨,卻始終抹消不了他對亡妻的情意。這一刻,我對眼前這位老者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憫。
 
「但係點解佢地得一張合照咁少既?」我問。
 
澤森回應:「三十幾年前喎,當時科技邊有而家咁先進,有張黑白照留低已經算唔錯架喇。」
 
靈機一觸一下,心中生了個主意:「丫!我知道陳伯需要啲咩喇,有樣野我諗到想送俾佢!」
 




翌日,我到婚紗店租了一套婚紗,然後再到了一間朋友有份經營的畫廊,請畫師為自己畫了一幅穿上了婚紗的油畫,最後還特地到了深水步請一些專業技工為我修好了那部「結婚進行曲」卡式盒帶。
 
緊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天,我跟澤森一行人再次到了陳伯的家,並將那幅婚紗油畫掛了到原來空空如也的那面牆上。
 
「你份人原來都幾有意思架喎,咁都俾你諗得到。」澤森說。
 
「唔係你估!」
 
一向神情呆滯的陳伯看到了那幅畫後,雙眼立時綻放著光茫,並喃喃地道:「詩穎…詩穎…」
 
我們查過了,詩穎是她未婚妻的名字。
 
說著說著,陳伯竟然哭了…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握著了我和澤森的手說:「多謝…多謝…」
 
然後,他再次坐回到搖搖椅上,望著他的未婚妻,展露出燦爛的笑容,就連一班義工朋友都從未見過陳伯笑得如此開懷。
 
自己成功地為陳伯帶來了希望,我也感動得當場流下了幾滴眼淚…
 
幫助別人,卻感動了自己,感覺真是奇妙。
 
自此之後,陳伯每天都可以與自己那位穿上了婚紗的妻子朝夕相對。一邊細聽著那首遲來的結婚進行曲,一邊幻想著二人攜手走進莊嚴神聖的教堂…
 
讓未完的愛情故事,繼續延續下去。
 
這位獨居老人的家中,從此少了一份淒美,多了一份溫暖。
 
從沒有想過自己穿上婚紗的原因竟是為了成全別人的婚禮,也許旁人會認為自己的行為有點傻,但是,太理性的話,世上根本就不會有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