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搬走了的日子已來到了第二個月。
 
某晚下班回到家的時候,我發現滿身酒氣的父親獨個兒坐了在廳裡的沙發上,他望著我,但我卻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像是視而不見一樣。
 
眼前的這個人,我根本不想多望一眼。
 
我們沒有對話,沒有打招呼,沒有任何交流,感覺比街上那些迎面而來的路人更陌生。
 
我們對上一次談話是在何時呢…已經記不起了,自從發生了婚外情一事之後,我對他的感覺,就只有感到不屑。
 




要自己主動開口跟他講話?沒可能的事,因為他不配。
 
「美堅!」當我想推開房門的時候,父親突然叫我。
 
「點?」我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回應。
 
「可唔可以傾兩句?」他身上那一家之主的氣勢已然盡失,此刻的他彷如一頭喪家犬。
 
然後,我來到了沙發旁邊,儘管聽一下他有什麼屁想要放。他坐著,我站著,面對著他,我從未感到自己是如此高高在上。
 




「聽日可唔可以打個電話俾你媽咪,勸佢搬翻黎?」他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你自己唔打?」我雙眼裡定是充滿了恨意。
 
「打過喇…但係佢一直都唔聽我電話…」
 
「你係有誠意既,呢啲野就自己親自做翻。」說罷,我便轉身想要返入房間。
 
「你係咪好憎我?」
 




我不語,但沉默已是個答案。
 
「其實我已經無再同個女人聯絡。」
 
「我無興趣知,呢啲說話你留翻同媽咪講。」
 
「我以前從來都無諗過呢啲事會發生喺自己身上…」
 
我靜靜地聽著。
 
「以前細個既時候我唔俾你地拍拖,係因為我知道男人係有幾壞,所以擔心你地會俾人呃,會蝕底俾人,會受傷害,但係估唔到對你地造成最大傷害既人竟然係我自己…」他的聲線不斷在顫抖。
 
幸好我現正是背對著他,因為我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那心痛欲哭的模樣。
 
「或者每個人既心底其實都有佢自己既黑暗面,一個男人之所以被視為好男人,只係因為佢心入面既黑暗尚未被引發出黎,我咁講並唔係想俾下台階自己,只係想話人類始終係一種有感情既動物,有啲感覺要變既時候,原來我地係阻止唔到…」




 
說到尾,還只是想為自己的不當行為找個藉口。
 
難道坦誠承認自己所犯下的過錯真有那麼難嗎?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最後我只拋下了這一句話。
 
######
 
翌日早上,正當我準備出門上班的時候,竟收到了莉娜的電話。
 
「喂莉娜?」
 
「唔好意思啊,搵得你咁急…我屋企出左啲事,你可唔可以而家上黎我度?」
 




「發生咩事?」
 
「我一陣再解釋俾你知,你過左黎先得唔得?」
 
雖然不清楚目前是什麼狀況,但莉娜平時甚少有求於自己,加上我感到事態有點嚴重,於是我立即向公司請了半天假,然後坐計程車到莉娜所住的地方。
 
十多分鐘後,我來到了莉娜家的門前,隱約聽到裡面傳來了一連串玻璃破碎的聲音,我沒有想太多,只是立即敲門,想要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一會,雙眼通紅的莉娜打開了門,其臉上更印有兩行明顯的淚痕。
 
「發生咩事!?」我從門縫間察見屋內的地上滿是被打碎了的杯和碟。
 
「死女包!做狐狸精有報應架!」屋內傳來了一把女聲,是莉娜的母親。
 
「我而家走喇,你開心啦!?」莉娜向著裡面大喊。




 
我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好啊!走啊!我當生少個女!以後有咩事唔好翻黎求我啊!」連站在門外的我都感受到了伯母的怒意。
 
莉娜將幾個行李箱推到了大門外,並跟我說:「我要搬走啊,我一個人拎唔到咁多個箱,所以要麻煩你幫我手…」
 
眼見現場戰況激烈,我亦無謂多言,只是跟著照辦。
 
來到地下大堂的時候,我問:「咩事搞到咁激?」
 
「唔係我想搞到咁激架!係佢自己喺度發癲咋!」莉娜激動回應。
 
「伯母知道左你同你老闆既事?」我問。
 




「係…」
 
「佢無情情點解會知?」
 
「尋晚我老闆揸車送我翻屋企,咁啱佢喺樓下同我地撞到正。」
 
「但係…佢頭先話你狐狸精…佢無理由知道你老闆已經結左婚架?」
 
「佢見到我老闆手上面戴住結婚介指,同埋佢咁醒,無野係逃得過佢法眼。」
 
很多年前,莉娜的爸爸是因為婚外情而拋棄了她們母女二人,伯母今天表現得如此激動,實在情有可願,自己的家庭是被第三者所拆散,現在自己的女兒竟是如此不肖,成為了另一個第三者,那種既痛恨又失望的矛盾,我是絕對理解。至於莉娜總是愛上一些年紀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大概就是因為從小缺乏父愛的關係吧。
 
「咁你而家諗住點?」
 
「租個地方暫住先,但係搞到你,真係唔好意思…」
 
「傻架咩,識左咁多年,講啲咁既野…」事實上,我心裡也感到相當矛盾,既認為她不值得幫,卻又不可以不幫。
 
接著,我聯絡了一個從事地產的朋友,拜託他找了一處月租價錢適中,交通便利的地方讓莉娜先行暫住。
 
將莉娜安頓好之後,我便立刻趕回到公司,繼續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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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身邊總是圍繞著「婚外情」三個字,自己的家庭如是,朋友的感情生活如是,就連報章頭條都是報道著有關豪門爭產和明星偷食的新聞,這種事彷彿沒完沒了一樣,相當擾人。
 
晚上,我要到位於葵芳工業區的小型音樂廳,出席由一班搖滾青年所舉辦的音樂派對,而潮達當然亦是其中的一份子。
 
澤森聽了有關音樂會的介紹後,表示感興趣,於是當日下班之後,我們一同結伴前去音樂會。
 
「其實你同你男朋友係點識?」前往音樂會途中,駕著車的澤森問。
 
「我地係中學同學。」我說。
 
「哦…當初係佢追你,定你追佢?」
 
「其實…都無話係邊個追邊個既,我同佢識左之後,中間發生過好多野,後尾兜兜轉轉咁一齊左囉…」
 
憶述自己跟潮達由相識直至相戀的過程,很多原以為被遺忘了的思憶,此刻瞬間湧現於腦海。
 
「哈哈…咁你可唔可以講一件你地之間既難忘事?」
 
「唔…未一齊既時候,佢喺學校既音樂室度…自陣自唱左一首歌黎送俾我囉。」
 
《I Believe》,我絕不會忘記。
 
「嘩…佢都幾識冧女喎!」
 
「哈哈…係架。」
 
「佢對音樂真係好有熱誠架,作為佢女朋友,我真係好想為佢做翻啲野,當係出一分力都好,但係我一直都唔知自己可以點幫佢…」
 
「其實你已經做左架喇,仲好成功添!」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澤森指了指自己:「我咪就係因為受到你既影響,而去緊睇佢既音樂會囉。」
 
也對啊,我這個小粉絲的確再為潮達再帶來多一位觀眾…
 
不過,假如我有能力為他做得更多,那就好了。
 
......
 
葵芳工業區。
 
入夜的街道上雖是有點冷清,但工業大廈的八樓卻是非常搖滾。
 
想不到一個那麼偏僻的地方竟聚滿了一班熱血青年,小型音樂廳裡,是來自不同地方,有著不同背景,卻有著相同夢想的人。
 
雖然大家互不相識,更可能是素未謀面,但現場的氣氛卻是意想不到的高昂,眾人打成一片。音樂果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不單能將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徹底地打破,令當下的環境變得和平親切,亦能將人們感染,使他們不自覺地完全投入其中,甚至暫時忘卻了自我。
 
表演者的情感和熱血全都透過混合於空氣粒子中的妙韻,傳達給了台下的觀眾。
 
雖然現場並沒有擺放椅子,我們整晚都是站著的,但只要音樂一響起,疲倦和雙腳痠軟的感覺便會隨即消散,身體亦會很自然地跟隨著節奏而擺動。
 
最重要的,能夠近距離地望著自己喜歡的人做最擅長做的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彈著結他的潮達表現得非常陶醉和享受,我最喜歡他現時這個模樣了,從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了自信,不羈,認真和感性。
 
潮達頭上的光環仍在,所綻放的光芒亦從來未有退減過,這樣子的他,真的很帥。
假以時日,他定能飛得更高和更遠,對此我仍是堅信不疑。
 
音樂會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樂隊準備演奏這晚的最後一首歌曲。
 
追夢的同時,也不忘向音樂人致敬,他們要唱出的是Beyond的海闊天空,紀念某位搖滾戰士,某個本地的音樂傳奇。
 
相信即使不懂得音樂的人也定會懂得海闊天空這首歌吧。
 
聽著前奏,會有種莫名的感動在心中縈繞;認真細味歌詞,更會有種欲哭的感覺。
 
每個人都總曾經歷過被這首歌所感動的時候,假如某人答沒有的話,我肯定他是一個沒有夢想,或者還未曾成長,未經歷過窘境的人。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
 
 
潮達的夢想,就是我的理想,我決不會將理想背棄,那怕有一天,世界只剩下我倆。
 
音樂會圓滿結束。
 
搖滾令人感動。
 
當追夢者遇到了知音人,原來是一件很滾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