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偷、女人、狗


三天後。

傍晚七時許,阿墳換了另一頂帽,配上一身高爾夫球手的裝扮,出現在旺角廣華醫院附近的煙廠街。這天,他前來取早前訂好的「玩具」。

當他準備步入大廈之際,大街上傳來一陣嘈吵的喧鬧聲。

「火燭呀!好大火呀




啊!!!報警呀!!」

「快用手機拍低,快快快!報料有五舊水!!」

「救人啊!!上面仲有人呀!!!」

「消防員呢?!仲未到?」

「嘩,屌,你睇吓!上面又爆喇!唔會又喺迷你倉吓嘛?」





對面的舊唐樓發生火警,七樓不斷瀰漫著灰黑色的濃煙,不時發生「隆隆」的爆炸聲,火舌從窗口湧出,火勢逐漸失控,迅速往上蔓延。

唐樓的住客紛紛跑到大街上,有人大口大口地灌水,亦有孩童跪地哭喊。不少途人駐足圍觀,宛如看災難電影一般似的。
阿墳凝視眼前的情景,不禁愣住了。他面前好像浮現出一個小孩的徬徨無助的背影,他顫抖的小手低垂,抬頭茫然看著這場沖天大火。

這個小孩回過頭來,阿墳赫然發現他正是小時候的自己,只有五歲的自己。

這個小孩正在哭,無力地痛哭。

街上的人擦身而過,沒有一個曾留意這個站在火場外的小孩。





「汪、汪、汪!」唐樓中傳出狗吠聲。

「隻狗係咪Dick仔呀?死喇!阿心仲起上面未走?!救人啊!!!」一個中年婦人慌亂地大喊。

顯然她是這幢唐樓的住客,而樓上還有一個叫阿心的女孩和一隻狗困在火場內。然而,消防員還未趕到現場。

「轟隆!」

火愈燒愈猛,火球一個又一個湧出窗外,濃煙沖天,到處也是火災的焦臭味!

這時候,一道身影穿過人群,閃身奔進火場。當大家回過神,想要阻止這個戴帽的男人之時,這個人已經衝進大廈。

這個身影正是阿墳!





他一鼓作氣衝上七樓,然而七樓已經熊熊烈火,熱氣逼人,大部份可見的東西都燃燒起來!

「汪汪汪!」狗吠聲再一次傳來,聲音來自八樓的角落。

阿墳雙目精芒一閃,跑上八樓角落的單位,途中也不少雜物倒下來,每一次都被阿墳巧妙的避過。他宛如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鰍,沒有一絲火苗能夠沾到衣角。

「刁那咪呀!喂?有無人呀!」阿墳拍打薰得熱騰騰的生銹鐵閘,放聲呼喊。

「汪!汪!汪!」

「邊.......個.......快......啲.....走.....咳......好大火.......」

「走啊!.......咳......」

屋內傳來一聲弱不可聞的叫聲,聽上去是一個年輕的女生。





門外的阿墳自然不會聽這個陌生女孩的話逃之夭夭。他詭異地一笑,對屋內的女孩反而更感興趣了。

他一直遇上的女人只有兩種原因,不是貪錢,就是為了置他於死地,或者以上兩樣皆是。世界上果真有高尚情操的人嗎?

「一秒。」

他從鴨嘴帽中手抽出現一根如食指長短的鐵絲,「咔」的一聲打開鐵閘的鎖,然後再「咔唰」一聲把木門的鎖也輕鬆地解開了。他就像做一件最容易不過的事,如呼吸一樣輕鬆自然。開這種普通門鎖,他六歲時已經學識,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

想知道要怎樣才可以練得像阿墳一般駕輕就熟嗎?

其實不難。當你可以因為貪玩,半夜溜進隨便一座大廈中,把家家戶戶門鎖都開一遍,再從容離開,你就算入門級了。阿墳就是這樣練成這門拿手絕活。當年他只有六歲半。

阿墳走進屋內,大火原來已經從三樓燒上來,屋內也開始起火了,從窗簾開始燒起來,一直蔓延至整個客廳,一切都被成為大火的養分。





幾秒後,阿墳就被熊熊烈火緊緊包圍,他不禁皺一皺眉,慣性地摸一摸後腦。

他低頭一看,一個廿歲左右的女生用手巾掩著口鼻,手執一支白杖,倚著飯桌攤坐在地上,呼吸愈來愈艱難。她留了一頭柔順的長髮,樣子斯文清秀,雙眼緊閉,眼角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惹人憐惜。一旁的拉布拉多導盲犬發出陣陣低嗚,伏在主人的腿上,可憐兮兮地望著阿墳。

阿心,是一個盲女。

「刁那咪......好大火添!」阿赫再次摸一摸後腦,看著這個死局緩緩說道。

「你......走......啊…...」阿心氣息奄奄地嚷道。

「刁那咪,你估我想衝入黎?對腳唔聽使咋!」阿墳為自己衝進火場的行為作出辯駁。事實上,他衝進火場的那一刻完全出於身體本能,不自覺便邁步跑進來救人。

他不再和阿心爭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冷靜下來觀察四周,尋找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性。這一刻,他的眼神如同一隻孤高的野狼,冷洌得叫人膽寒。地上的導盲犬看到阿墳的眼神竟然嚇得垂下頭,全身發顫。

四周的火燒的愈來愈猛,不時發出「辟靂啪喇」的燃燒聲,剩下來已經不多,再拖延下去,一定會葬身這片火海之中。





大門?走廊天花已經倒塌下來,根本不能出去。

廳中的窗口?下面是大馬路,沒有任何物件可以借力。神偷不是萬能,也會一樣跌死。

身後的露台?對面是另一幢樓的外牆…...有一絲生機。如果好運的話,應該可以從露台撞進對面樓的窗口。阿墳瞇起眼計算著。

說時遲,那時快,他果決地擬好一個逃出生天的方案,這是唯一可行的逃出路線,最後的一線生機。

「走。」

他抱起柔若無骨,已經被濃煙嗆得迷迷糊糊的阿心,再把導盲犬阿Dick抬到自己的肩膀上。

「你隻死肥狗咁重!」當阿墳托起阿Dick時身驅一沉,搖頭嘀咕道。

導盲犬阿Dick垂下頭低嗚,明顯不滿阿墳恥笑自己圓渾的身型。即使作為一隻狗公,也有狗公的尊嚴。

阿墳轉身衝向露台,二人一狗飛身一躍,往對面樓的玻璃窗衝出去,這個距離對他來說不算太難。然而他竟然計漏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刁......」

「刁那咪......計錯數!」

以往他都是自己一個人行動,飛簷走壁,當然輕而易舉吧。但今次加多一人一狗,這個伸手可達的距離變得遙不可及。

他們在八層樓的高空騰空,下面是一條窄巷,掉下去肯定會當場斃命,腦漿四濺。

媽的,這次死定了!

堂堂神偷連特工也殺不掉,最後卻竟然會這樣被大火逼得跳樓死,真丟臉!阿墳這樣想,不甘地苦笑。

「師父,對唔住......我落黎搵你喇......」他居然合上眼,安然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他們就這樣垂直向下掉,如同玩笨豬跳,可是他們現在沒有綁繩......

阿墳腦海霍然浮現這一生的一幕幕場景。

一個正常十三歲的少年,生日會吃生日蛋糕,收禮物,或者去主題公園瘋狂玩一整天,對吧?對阿墳以言,他的十三歲生日是他最刻骨銘心的紀念日......

十三歲生日的那一天,酒槽鼻老人特地為阿墳安排一個「特別」的慶祝節目,這個節目同時亦是阿墳提早的成人禮。

這天早上,阿墳被師父帶到一個廢棄的貨倉,貨倉兩層高,地面有十多個惡形惡相的男人,他們全部都穿著破舊的囚衣,手執各種武器。

看上去,這絕對是很Gay的場面,對吧? 

不,這並不Gay,因為老人接下來的話便把這份充滿基情的幻想狠狠粉碎,隨之而來的是恐怖和血腥!

「六十鐘內將哩個手無寸鐵嘅細路殺死,你地就可以自行離開,老夫保證絕不追究。」老人站在貨倉中央,語氣平淡地對四周的囚犯說道。

「佢地全部都係因為孭住幾條謀殺罪嘅死囚,一班想置你於死地嘅死囚。呢一堂叫死亡。」

語畢,老人背負雙手,退到貨倉一角點起雪茄,獨自抽起來。

「開始。」老人說道,語氣不慍不火,卻不容置疑。

隨著雪茄冒出紅色火光,這場一面倒的廝殺正式開始,情形宛如日本電影《大逃殺》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大逃殺》中的角色尚有心理掙扎,而這個貨倉中的死囚卻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只要可以殺死面前的男孩就可以重獲自由。

如果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不死,死的就是他們這班囚犯。

其他人的性命會比自己的重要嗎?

這個少年無辜與否,這又重要嗎?

罪疚感?這能夠與自由相提並論嗎?

他們每個都目露凶光,猙獰地咧嘴,握緊手上的武器向阿墳步步進逼!

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困獸鬥中,阿墳如一隻被一群餓了一段長時間的獅子盯上的小鹿,慌亂地四處張望。

阿墳抬頭朝四周的死囚,心裡不禁怯起來。他最擅長的是偷竊,不是殺人!他雖然跟老人耍過功夫,也曾經練過射擊,但從未真正直接面對死神啊!

「喂......師父!唔好玩啦......」阿墳朝遠處的老人大喊,身體不禁顫抖。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張冷漠無情的臉,如同看待死人的眼神。 

「逃跑抑或戰鬥。」

「殺人抑或被殺,你自己選擇。你如果捱過一個鐘,你就完成呢一堂。捱唔過......」

「你、會、死。」

老人的話把阿墳心裡僅餘的一絲僥倖全都擊碎。

「刁那咪......」

這一次,師父居然是認玩真的。阿墳看著拖在地上的銹漬斑斑的大鐵鎚,不禁幻想它敲在自己的腦袋上的情景,應該會立即像西瓜一樣爆開,紅白色的腦漿濺滿地上吧.....

他一步一步往後退,然而轉身拔足而逃..... 

「啊,刁.....刁那咪,啊!!!!」

「跑.......走呀!」

身後的死囚緊隨他的腳步,愈追愈近,一把長劍在阿墳的背上劃過,阿墳的上衣立即撕開,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只要阿墳走慢一步,他分分鐘已經被殺死!

阿墳忍著背上的痛楚急停轉彎,沿鐵梯跑上二樓,把一箱箱貨推倒,堵在狹窄的通道上,為自己爭取一絲時間。

二樓的紙皮箱高高疊起,通道九曲十三彎,儼如一個天然的大迷宮,死囚一時間也找不著阿墳。

阿墳躲在一個角落中發抖,背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

「怦怦......怦怦」阿墳胸口起伏急速劇烈,連心臟跳動的聲音的聽得一清兩楚。

他深呼吸,努力回想這幾年學過的一切,在不同地方的所見所聞,想起自己曾經在泰國如何一個人生存下來。

當年他只有六歲,拿著偷來的雞脾被餐廳老闆追打,不也是成功逃脫嗎?

我不會這樣就死!不會!一定有辦法!

偷。沒錯,是偷!

「既然你地想偷我條命,咁我就以牙還牙!我唔可以死,唔可以!」阿墳心裡暗自發誓,眼中閃過一絲戾色。

這幾年來的歷練不知不覺已經為阿墳培養出殺手的心理質素與實戰能力,只是他坐著寶庫而不自知,一直也沒有適合的空間發揮而已。

「武器武器……無武器,我無但佢地有……」阿墳冷靜下來,眼神不再慌亂不定,反而如一隻等待出擊的獵鷹,想辦法伺機反擊。

一個死囚拿著一把黑色手柄的匕首,獨自走到了角落搜索,左探又探。他沒有發現阿墳的踪影,這個角落只一堆疊起的紙皮箱。他晃晃頭離開,準備到另一邊搜尋......

「四米……」

「三米…...」

「二米…...」

「一米……」

阿墳默默計算著,連呼吸都停住,生怕這個死囚發現有詐。

這個時候,死囚背後其中一個大紙箱霍然開啓,冒出一個小巧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騎在他的肩上,從後用紙箱的電綫將這個死囚勒得滿臉醬紫色!

這雙小孩的手猛地發力,手心也勒出鮮血。死囚雙眼反白,奄奄一息,握著匕首的手也鬆開了。

阿墳乘機奪過匕首,狠狠地插進死囚的咽喉,拔出再插連續數下才顫抖地罷手,生怕面對這個滿身是血的人會再次站起來。

他抹走臉蛋上的鮮血,悄悄地躲回紙箱,屏息等待下個一目標......

這次阿墳第一次親手殺人,他清楚記得當時自己沒有任何興奮,因為害怕而顫抖的手感依然記得。然而,這是第一次殺人才有的反應。殺第一個你會緊張,之後便會漸漸適應,甚至麻木。

第二個,騎在肩上,一刀封喉,鮮血從頸上噴出來,如噴泉一般似的,死囚連喊叫的時間也沒有便喪命。

然後,阿墳換一個位置,伺機行事。

他由一個獵物變成一個獵人,從緊張到冷酷,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壓根就不像一個少年。

第三個,還是一刀捅穿咽喉,死囚倒地時仍然矇然不知,死不瞑目。

阿墳撿起第三個死囚手上的滅聲手槍,正式向死囚宣戰。

他一開始便察覺,全場就只有一個死囚有遠程武器。論體型,他根本沒有任何優勢,但只要保持距離,他便立於不敗之地。

不知不覺間,主導權已經落在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手上!

他如同一個帝王一般,蹲在高高的紙箱堆上,俯瞰下方這群待宰的迷路羔羊。他已經忘記了背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全神貫注地進行一次又一次的完美獵殺。

第四個,死囚甫轉彎,冰冷槍口抵著眉心,下一秒便倒在地上,眉心多了一個血洞,眼中充滿難以置信之色。

第五個,死囚突然感到有硬硬的東西頂住自己的後腦,然後他竟然看到自己額頭前方有一道血柱向前湧出,然後就再沒有然後了。

第六至第十個人無不成為槍下亡魂,這個困獸鬥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這份血腥味使這個鬥獸場更為真實,亦更為殘酷。

當第十個人死亡後,時間才過了二十分鐘。這代表扣除逃跑時間後,阿墳只是用了十數分鐘便精妙地獵殺十個比自己高大的惡漢。

人呢?

剩下的兩個死囚見勢色不對,立即退回地面背靠背繞圈,緊張的四處張望,心裡泛起深深地寒意。

其他人都死了嗎?

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殺死嗎?不可能,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有反抗能力嗎?

「吱、吱、吱........」

一雙腳踏在鐵梯上,發聲刺耳的聲響。樓上的死囚已經死清光,血水沿著鐵通道的空隙滴下來,打在剩下的兩個死囚臉上。 

他們抬頭一看,嚇得渾身顫抖,竭斯底里地嘶吼。 

「啊啊啊啊!!!!」

他們心裡此刻只有一個想法,這個少年根本就是殺手!

不,是儈子手!

不,是殺人狂魔!

他們頭上的通道赫然平放著一條又一條死屍,溫熱的血水形成一場血色的飄雨,畫面使人毛骨梀然。 連遠處的老人的不禁一愣。

阿墳一步一步走落樓梯,頭上的藍色帽染成刺眼的鮮紅色,全身浸滿死囚的鮮血,儼如同一個血人。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這兩個發抖的死囚,然後居然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這個笑容散發夏日的陽光氣息,可是在滿身的鮮血襯托下,卻顯得無比突兀詭異!

在這兩個死囚眼裡,眼前的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來自地獄深淵的惡魔,而這個惡魔竟然正向他們微笑招手!

「刁那咪......兩位大叔,你地頭先想偷我條命,宜家到我偷返你地咯,嘿!」阿墳稚氣未除的聲音揚起。

「唔好…...我地被逼.......唔好殺我!求年輕人你大人有大量!你要殺就殺隔離嗰個......我無辜架!」

這兩個死囚連忙丟低手上的武器,跪在地上痛哭求饒。人一向都很善忘,他們完全忘了自己在二十分鐘前還在追殺這個手無寸鐵的少年......

「唔,無辜嘛?我都想放過你地啊…...」

「唔......」

阿墳苦惱地思索著,似乎在猶豫「殺與不殺」這個問題。

兩個死囚聞言激動起來,妄想眼前這個「惡魔」會放過他們兩條可憐蟲。然而阿墳接下來的話卻宣告他們的死刑。

「不過,我阿墳喺神偷,要偷嘅嘢從來都唔會失手。今次都唔例外咯。」

「砰!砰!」

槍聲隨之響起,兩個死囚應聲倒地,氣絕身亡。阿墳眼中沒有憤怒,同時也沒有一絲憐憫或快感,彷彿他碾死的只是兩隻螞蟻。

十二個成年死囚,在半小時內全部死清光。而下手的人只是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少年。

「哦?你唔憎師父?」老人見阿墳竟然沒有對自己發難,好奇地問道。

「師父,用滅聲器太明顯喇,嘿嘿。」阿墳得意地說道。

老人裝作沒有聽見阿墳的話,老臉一紅。

這個徒弟還是太聰明了!

從手槍上的滅聲器就猜到自己一直相信他會藉此反擊。當然,如果阿墳遇到真正致命的危險,他在危急關頭總會出手。那個滅聲器根本不是為死囚而設,而是為阿墳的獵殺而準備。

「師父,如果我真係有一日無能力反抗,只可以等死,咁我應該點做?」阿墳看著死上的死囚突然問道。 

「睜開眼,直至斷氣一刻為止。」

「斷氣之前,反抗到底,盡力將一切風光收入眼底。即使師父有一日唔起度,你都要永遠記住,知嗎?」老人彎下腰,溫柔地抹去阿墳臉上的血漬,目光深遂地說出這句話。

一𣊬如萬年,從八樓墜下的一秒如此漫長,阿墳腦中再次響起師父當日的教誨!

「睜開眼!直至斷氣一刻為止。」

「斷氣之前,盡力將一切風光收入眼底!

「睜開眼!反抗到底!」

「啊!!!龍天墳!!!睜大對眼呀!啊!!啊!!!!!!!!!」

阿憤發出一聲怒吼,目光炯炯地瞪著愈來愈近的地面,眼中一道淺黃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突然間,阿墳竟然感到自己彷彿融進空氣之中,跟大自然成為一體,渾身輕飄飄的,比一根羽毛更輕.......不,是根本沒有一絲重量!

腦袋中發出「啪」的一聲,就像一個早就應該被開啓的鎖被終於解開。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沒有任何預兆,在這𣊬間憑空冒出來。

雖然跌勢依然,但直覺告訴他,這次一定不會死!

「啊!!!!!!!!」雙腳快要掂到地了!

然而,雙腳接觸地面時,阿墳竟然感覺自己宛如踩在軟綿綿的綿花上,預期的骨折聲沒有出現,也沒有半點痛楚,阿墳就這樣落在地上。

他抱著阿心,肩上托著嚇到不敢睜開眼的導盲犬Dick仔。他渾身顫抖,大口大口地喘氣,全身冒出冷汗。

「我無死?!」

「刁那咪,我竟然跌落黎無死?!!!」阿墳語氣夾雜著難以置信與絕處逢生的喜悅。

阿墳仰頭看著上面還在冒出濃煙的八樓單位,喉嚨「咕」一聲吞了一下口水。

八樓跳下來竟然也死不去?他不但沒有死,甚至連一點傷口也沒有。聽說貓有九條命,從高處跌下也不會死。這個他當然知道,但他不是貓啊!正常來說,他應該全身骨折,即時斃命,如果頭顱著地,腦袋鐵定會成為一個爆開的爛西瓜。

沒有!

他竟然沒有死!

甚至一點傷口也沒有!

當阿墳想著邁步的時候,差點就摔在地上。他霍然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動不了。他疑惑地低頭一瞥,赫然發現自己的腳掌沉在地面中,拔不出來。

沒錯,就是「沉」在地面中。

地面上沒有絲毫裂痕,沒有碎石濺起,完全不如重物砸下而陷在其中的模樣。如果你把一個超重的鉛從高處擲下,假設它沒有碎開,它會砸出一個洞,然後周圍的地面必然因為重物墜下的沖力而裂開,這個並不難想像。

然而,阿墳就像陷在泥濘中,而這片泥濘又竟然變回堅固的土地。又或者說,早在地面鋪好之前,阿墳就把腳插在泥土中,然後鋪路工人才倒上瀝青。這一切沒有半點違和感,地面居然溫柔地貼著他的雙足。

阿墳倏地冒起一個奇怪的念頭,他這一刻彷佛與地面連為一體。這算甚麼怪事啊!世界上有發生這種奇怪的事嗎?

「刁那咪.......到底咩事呀?特.....異功能?」

他再沒有多想,脫掉波鞋,赤腳地抱阿心離開現場,阿Dick擺著尾巴跟在阿墳後面。

當阿墳想鬆手放下手這個女生之際,迷迷糊糊的阿心突然像夢囈一般呢喃。

「英......雄......」

不知怎地,阿墳聽到這兩個字,心頭突然一軟,內心深處某一個角落被觸動,莫名地刺痛了一下。他端詳著手上的嬌軀再次抱緊手上的阿心,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將阿心帶回自己的家再作打算。

他不知道為甚麼忽然冒出這種奇怪念頭。怎麼不把她交給大街上的鄰居?

怎麼要帶一個累贅回去呢?

他也不清楚。他接觸過很多女性,也帶過女生回家,不過全部都是一夜情,或者「兩三夜情」的性伴。

像阿心這個情況?一個也沒有。

阿墳是一個情場處男......心理上。

阿墳直至離開後也不曾發現,天台上有一個黑影由始至終從高處俯視著他,詭譎地微笑。

「嘿.......覺醒......愈來愈有意思。」沙啞的嗓音從他喉嚨傳出。

眨眼間,這個黑影無聲無色地消失,就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