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學校。
 
早會的時候,校長於講台上向全校學生宣佈了有關Miss Chan的死訊,現場的氛圍陷入了一片哀慟,女的放聲痛哭,男的低下頭默然落淚。默哀的過程中,除了聽到了人們正在抽泣,也聽到了很多心碎的聲音,我望著小君那不斷在微顫著的背影,自己一直在強忍著的眼淚此時也不禁從眼眸裡跑出…
 
原來生離死別的感覺是那麼難受。
 
從那天起,學校少了一位好老師,學生們的心底多了一份難以磨滅的傷感。
 




有關老師在學校裡跳樓自殺的真正原因,我曾於其他老師的竊竊私語當中偷聽到了些謠言,有的指年輕的Miss Chan是由於抵受不住過大的工作壓力而一時看不開,所以選擇了輕生,有的又指她是因為與未婚夫的感情出現了問題而為情自殺。
 
真相,誰都沒法知曉,而我亦沒有興趣去探討。
 
我只感到有點匪夷所思,為何我之前會夢見老師的死?是巧合嗎?
 
我不知道,相信這就連科學也無法解釋。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的雙眼仍然看到了很多奇怪的光點,而我確信自己的雙眼並沒有任何毛病,因為那些在半空中漂浮著的光點,我看得越來越清楚…
 




無論是白色,綠色,還是紅色的,都已經不再是光點,而是一個人…
 
一個呈透明狀,有輪廓,有手,有腳,有頭髮的「人」。
 
青光眼是錯的,陰陽眼…才是真。
 
自從那天在學校暈倒了之後,我便莫名奇妙地看到了一些正常人看不見的,人們所俗稱的…
 
鬼魂。
 




我不敢將這種事告訴身邊的任何人,包括財叔,因為我擔心會把他們嚇怕。
 
我不怕嗎?最初真的很怕,試想想夜半三更看見一個雙腳不著地的白衣女人倚在一條電燈柱旁,心中所產生的寒意和恐懼會有多大…
 
但是,我逐漸發現到一點,假如自己假裝看不見它們的話,它們也會不望向自己,彼此就如街上的陌路人一樣,擦身而過。兩者就像活於兩個不同的空間內,互不抵觸,只要我避開它們,避免與它們碰上的話,其實情況就如廿四小時都置身了於萬聖節的蘭桂芳,只是少了些喧鬧聲而已…
 
換了是別個的話可能早已精神崩潰,但自出娘胎便不怕黑和擁有過人膽識的我竟然將其慢慢適應了下來。
 
######
 
Miss Chan的自殺事件大概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一位男教師取代她成為了我們的新班主任,同學們的情緒開始漸漸得以平伏,以十分緩慢的進度。
 
星期日的晚上。
 
「鈴…鈴…鈴…」家中的電話響起。由於當時流動電話還未流行起來,要找某人的話只能透過固網電話。




 
「光仔…」是小君的聲音,我聽得見埋藏於她聲線底下的悲傷和失落。
 
「小君!?做咩?」
 
「得唔得閒…不如陪我去樓下海旁散下步?」她說。
 
「得!緊係得啦,五分鐘後樓下等!」我心裡是有點擔心,通常她說要到海旁走走的話,背後定是發生了一些很不愉快或者不如意的事,而我每一次都定會奉陪,只要是我有能力辦得到的事,我都在所不辭。
 
換好了衣服後,我便立即前去海旁準備開解一下自己心愛的女孩。
 
……
 
二人坐在海旁的石牆上,迎面吹來的涼風為炎夏的夜晚稍微降溫。海水拍打岩石時所發出的聲音也令人感到放鬆。
 




「食唔食?」將一切哀愁掛於面上的小君遞給了我兩根珍寶珠。
 
「多謝…」我選了可樂味,因為我知道她喜歡吃另外那根士多啤梨味。「有心事?」
 
「……」她沒有回應,只是望著眼前的大海點了點頭。
 
「咩事?」我問。
 
「我好掛住Miss Chan…」小君手握著還未拆開包裝紙的珍寶珠,當她連最喜歡的糖果都吃不下的時候,即代表她的心情十分低落,更可能會隨時流下淚來。
 
「我都係…」我說。
 
「你記唔記得我之前同你講過話覺得Miss Chan有啲唔妥?」她沒有讓我回答,然後繼續說:「如果當時我去問候同了解一吓佢既話,有人同佢分擔問題既話,可能佢就唔會…」她低下了頭,眼淚自兩邊眼角流下。
 
我知道,她正在自責,但是悲劇的發生又有誰能預料得到?




 
除了我發的那個惡夢….
 
「傻啦,邊關你事者…」最怕看到女人流淚的我想要作出安慰。「就算你一早去搵Miss Chan傾計咁又點?我地可以幫到啲咩?大人既事點輪到我地呢啲小朋友去幫?」
 
「唔係啊…唔係啊…你都唔明…」小君一邊搖頭,一邊抹拭著臉上的淚水。「如果佢知道仲有人支持佢既話,心靈上可能就會好過啲,有人係佢身邊開解下佢既話,或者佢就唔會一時睇唔開…」
 
看著心地善良的小君將罪名硬加在自己身上,我激動得站了起來:「你都識講可能同或者,邊有咁多可能?可能你做左,佢都依然係會自殺呢?事情唔發生都發生左,我同你講!件事根本就唔關你事!」
 
也許是我身上所散發的男子氣概把她震攝住,她立時停止了哭泣,也不敢再作聲,只是仰著頭用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
 
我蹲下,然後從褲袋中拿出早已預備好的紙巾,為她抹乾殘留在臉上和眼角的淚水:「其實我地成班同學都好掛住Miss Chan,如果想令佢安息既話,我地就一齊考好個會考,唔好辜負佢對我地既期望…」
 
想一想,這番話出自成績一向包尾的自己,好像欠缺了些說服力…
 




小君淚腺的開關掣像是被扭開了一樣,眼淚再一次如決堤般湧出。
 
要怪的,只能怪我,假如我知道那個惡夢會成真的話,或者我真的能做些什麼來改變老師的死。
 
然而,可能性實在太多,誰也不能肯定下一秒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下一秒的結果往往跟上一秒的決定環環相扣。
 
那一晚,我們坐了很久,小君伏了在我的肩膀上放聲地哭,沉默的我一邊咬著酸溜溜的珍寶珠,一邊細聽著彷彿能治癒心靈的海水聲…
 
哭得有點累,感覺卻十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