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處暑。
 
樹上的枝葉依舊茂密,彷彿夏天的熱情仍未退去,只是葉子已褪色,不復往日的嫩綠。
 
遠方有山,濃霧為它披上朦朧的外紗,山下有楓林,楓葉火紅。
 
楓葉紅,秋意起,秋意也漸濃。
 
林閒被秋意緩緩吹醒,他眼睛睜開的時候,午時已到。
 




林閒深吸了口氣,想要把睡意驅去,卻不知秋意只會令人昏昏欲眠。
 
林閒的確很閒,即使家財萬貫的執絝子弟,也沒有哪個會一覺睡到午時。
 
但他並不富有,相反,他一窮二白,家無長物。
 
平常人家子弟在他這年紀,早已出道行走江湖,
 
再者林閒已不小,他已經十九歲。
 




十九歲豈不是少年的黃金歲月,這年紀的少年都是在外頭流汗、灑熱血。
 
但林閒不是平常人家,他是林閒,他活得很悠閒,因為他懶。
 
現在他只想要泡一壺熱騰騰的好茶,驅走仍然不退的睡意。
 
家中連椅子也不多一張,牆壁的泥漆已脫落一角,但他的茶具卻很考究。
 
茶杯和茶壺都是景德鎮出品的上等瓷器,煮水用的爐具和盛水容器也絕不馬虎。
 




這套茶具是鎮上的馬大商人帶給他的,這當然不是免費的禮物,是回禮。
 
林閒擅長占卜問掛,而且很準,茶具正是他為馬大商人占卜的回禮。
 
除非出身世家大族,不然每個人都要工作來維持生計。
 
林閒只會占卜,這就是他賺取生計的唯一一門手藝。
 
除了間中遇上大豪客之外,替人占卜賺的錢很少,只僅僅足以應付生活。
 
但林閒並不在意,至少他每天都喝到自己喜歡的茶。
 
人愈怕麻煩,麻煩就愈要找上你,世事往往如此。
 
淡白的爐煙裊裊,水已煮滾,正不斷冒著泡沫。




 
就在此時,有人用力敲起林閒家中的大門。
 
從沉厚的回音可以聽出,來者的手結實有力,似是外家功夫已有相當的火侯。
 
但林閒卻彷彿沒聽到,他正在緩緩地把火爐上裝水的容器提起,然後把裡頭的滾水倒進已經裝滿茶葉的茶壺裡頭。
 
他倒得很慢,生怕把任何一滴水灑出來似的,他的手雖纖幼,但單手提起裝滿滾水的容器時卻平穩得很,果真半滴水也沒有灑出來。
 
這時候,木門突然打開,兩個人闖進了林閒的家。
 
兩人的外貌極為相似,只是一人全身肌肉結實有力,似是練過十多年外家功夫,另一人身材瘦削,眉目間透出一種書生的神情。
 
門自然不會自己打開,剛才敲門的大既是那比較強壯的人,把門拍開的人想必也是他。
 




他們不發一語,雙眼朝林閒上下打量,林閒正眼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看著那精美的茶壺,等待茶泡好的一刻。
 
「我們以為這裡沒人才推門而入,沒料到原來閣下在此,冒昧來訪,實在抱歉得很。」開口的是那瘦削的人,言詞間雖有歉意,但他的表情卻不像犯了錯的人。
 
兩人像石像般站立在原地,等待林閒回答,但林閒卻打定主意要看著茶壺般,完全沒有抬頭的意思。
 
於是剛才開口的瘦子問:「請問閣下是?」
 
林閒依舊沒有反應,兩人不禁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時候那壯漢忍禁不住走向林閒,粗聲道:「難不成這人是又盲又聾?怎麼完全沒有反應?」
 
林閒把泡好的茶倒進青綠的茶杯裡,茶色青白,正冒著煙。
 
「如果有人突然闖進你家,你還能說什麼?如果你們是強盜,請自便。」林閒終於開口,卻沒有望向兩人,他只對杯中物有興趣。




 
瘦子道:「我們不是強盜,只是來找一件東西,找到立即就走,絕不打擾。」
 
林閒聞了聞杯中的茶道:「強盜也不過是找金銀珠寶,找完就走,他們也不打擾人家。」
 
瘦子賠笑道:「打擾閣下品茶的雅興真的抱歉得很,我們兄弟兩人只是來向閣下借一件東西,不知閣下有沒有?」
 
林閒嘆了口氣道:「你看我家一窮二白,你還想要借什麼?你不會是連我最後的茶也要借走吧?」
 
瘦子道:「我們想要借陰陽無常經,請問是不是在閣下的手中?」
 
林閒把拿到嘴邊的杯停住,頭也不抬道:「在。」
 
兩人馬上面顯喜色,連忙道:「不知可否拿出來一看?」
 




林閒道:「在你們左邊櫃子的第四排第三本就是。」
 
壯漢像是看見美女般飛奔而去,不消片刻便從櫃上摸出一本書冊。
 
他看了一眼上頭的封面,朝瘦子叫道:「是了!正是陰陽無常經!」
 
瘦子的表情也帶著狂喜,道:「真的?趕快拿給我看。」
 
兩人並肩而立,翻開書冊讀起來。
 
林閒淺啜了一口茶,以譏諷的口吻道:「沒想到兩位也是喜歡占卜之人,你們倒找對地方。」
 
瘦子抬起頭道:「你說什麼?占卜?」
 
林閒以輕蔑的眼神望著他,道:「你們手中的書記載的是占卜時用的卦辭,不然你們以為是什麼?」
 
壯漢額上已冒出青筋,粗聲道:「這真的是占卜書?它不是武功秘笈麼?」
 
林閒嘴角一揚道:「這是我們祖傳經書,從來沒聽過有人把它視作武功秘笈,你們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說我這本是武功秘笈?」
 
兩人再次交換神色,他們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但手中仍舊把經書握得緊緊。
 
瘦子緩緩道:「也許只是沒人讀懂此經的玄機,我知道有一些傳說中的武林秘笈,也是寫成記載逸事的樣子。」
 
壯漢轉頭望向林閒,道:「我們兄弟兩人想借此經一用,幾個月後一定歸還,如何?」
 
林閒揮手道:「你們要就拿走吧,書中的內容早已被我記得滾瓜爛熟。拿了就快走,別擾我清幽。」
 
瘦子拱手笑道:「那真的感激不盡,閣下的恩情我們兄弟兩人一定記住。」
 
兩人朝林閒行了個禮,轉身便走。
 
此時,有人從窗外叫道:「沒想到歐陽兄弟出身武林世家,做的卻是偷雞摸狗的苟且之事。」
 
壯漢神情閃過一絲慌張,朝窗外叫道:「是誰?出來!」
 
門一直沒有關,此時門外出現了三個人的身影,兩個較矮的在前,較高的那個在後。
 
領頭的兩人又矮又胖,長得像個大東瓜,不過一人長著一副娃娃臉,另一人卻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
 
雖然他們外表滑稽,但是面上掛著的笑容相當邪氣,令人毛骨悚然。
 
「歡樂雙寶!」壯漢看見他們不禁驚呼出來。
 
他們不單長得滑稽,連名字也十分滑稽,但是他們帶來的永遠不是歡樂,而是痛苦及死亡。
 
「歐陽光,你們這些君子常常罵我們歡樂雙寶是下九流的壞人,今次總算被我們逮到你們做壞事一次了。」長著娃娃臉的那人一邊邪笑一邊朝歐陽兄弟搖著他那指甲留得長長的尾指。
 
「樂小寶,你倒說說我們在做什麼壞事?」那壯漢還未回答,瘦子就搶先說話。
 
「擅闖民居、強搶財物,這還不夠麼?歐陽明我知道你擅於言令,但今次我們三個人三雙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別想抵賴。」樂小寶的笑容愈發愈邪氣。
 
「雖然我們是擅自闖進這裡,但我們已經跟這裡的主人家打過招呼。至於強搶財物,我們也問過了,何來有強搶?」歐陽明不疾不徐的說。
 
「你手上的可是陰陽無常經?」歡樂雙寶的另一寶,歡大寶忽然插嘴問道。
 
歐陽兄弟想把手中的經書藏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
 
歡大寶冷笑一聲,道「把它交出來,我們就饒你們兄弟兩條人命。」
 
歐陽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擺出一副要拚命的表情。
 
「你們歡樂雙寶壞事做盡,今日我們正好替天行道!」
 
這時候,一直站在歡樂雙寶身後的那個人終於走上前,他雙目銳利如鷹,嘴唇抿得緊緊,腰間跨著一把青銅古劍。
 
歐陽兄弟中身材精壯的那位是弟弟,名叫歐陽光,長得像書生的那位是哥哥,名叫歐陽明,兄弟二人中以他的見識最廣,他一看見那人就不由得脫口驚呼:「天鳶子!你多年來隱居淮南,怎會跟他們一起?」。
 
「我只說一次,把陰陽無常經交出來,我就讓你們走出這門口。」天鳶子肅然道。
 
歐陽兄弟像是嘴裡吞了個臭饅頭般,頓時說不出話來。
 
但他們沒有沉默很久,畢竟性命比一切都重要得多。
 
「好…好…沒想到天鳶子也有和歡樂雙寶走成一伙的日子。」歐陽明輕輕把經書放在地上,然後回頭望了一眼林閒。
 
他們對峙了已經好一會兒,但林閒完全不為所動,他繼續喝他的茶,已經喝到了第三杯。
 
歐陽兄弟在經過歡樂雙寶的時候,歡樂雙寶朝他們露出譏笑,他們沒有理會,徑自往門口走去。
 
突然一道電光閃過眾人的眼前,接著牆上便多了一串鮮紅的梅花,由血畫成的梅花。
 
歐陽明回個頭來,這才發現歐陽光已經倒了下去,後頸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你!」歐陽明雙目瞪得大大。
 
天鳶子已收劍回鞘,他出劍、收劍的動作快得像是同一時間發生般,大家只看見一閃而過的劍光和聽見回鞘時的鏘一聲。
 
「我只說過讓你們走出這門口,沒說過讓你們活著走出去。」天鳶子冷冷道。
 
「你…你…」歐陽明一連說了七個你,接著又是電光一閃,他的喉頭上開了個洞。鏘的一聲,歐陽明也倒了下去,他到死也沒有看見天鳶子的劍。
 
「久聞天鳶子劍法如神,今日終於得以一見。」歡樂雙寶雙目發光,朝天鳶子笑吟吟道。
 
「去把陰陽無常經撿起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天鳶子的語氣仍然是冷冰冰的。
 
歡大寶臉色一沉,但他還是把經書撿了起來,掃了封面一眼。
 
「沒錯,正是陰陽無常經。」歡大寶說。
 
天鳶子道:「拿給我。」
 
歡大寶的臉色更難看,慢慢的拿著經書走向天鳶子,交給了他。
 
天鳶子把經書打開,緩緩的翻了幾頁。
 
「你,回答我。」天鳶子朝一直坐在一旁的林閒道,林閒已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在閉目養神。
 
「這不是占卜算卦的書嗎?」天鳶子問道。
 
「我也是這樣跟歐陽兄弟說,他們不信。」林閒連眼睛也懶得張開,以平淡的語氣回答。
 
「有趣有趣。」天鳶子雙目銳利如鷹,朝林閒全身上下打量。
 
「我殺了他們,你還能這麼平靜,難道你不怕死?」天鳶子露出一抹殘酷的笑容問道。
 
「我有個毛病,就是懶,連害怕也懶。」林閒仍然閉著雙目。
 
「妙…妙…」天鳶子的手握上了劍柄,一邊走向林閒一邊連說了七個妙。
 
天鳶子雙目如獵鷹盯住獵物一樣緊盯著林閒,近看之下,林閒的臉色紅潤,皮膚光滑有彈性,不像是窮困人家能有的,倒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
 
但只要天鳶子的劍一出,林閒便會是個死人,而死人的皮膚再怎樣也不會好看的。
 
天鳶子的劍已經出鞘,尤如急電般直刺向林閒的咽喉。
 
林閒看不見這一劍,所以他是萬萬也躲不開,即使他看見,也不可能躲得開,因為天鳶子的劍已經化成天上的閃電,天下間沒有人能躲開這雷霆一擊。
 
就在天鳶子出手的一刻,歡樂雙寶也同時出手。
 
但是歡樂雙寶的目標竟不是林閒,而是天鳶子!
 
他們的外號滑稽,武功卻絕不滑稽。
 
歡大寶使的是大鷹爪功,剛猛霸烈,直取天鳶子後頸的大動脈。
 
樂小寶使的是七十二路擒拿手,目標是天鳶子握著經書的那隻手。
 
他們出其不意,正要雙雙得手之際,天鳶子彷彿背後長了眼睛般,突然反手一劍,劍從腋下反刺而出,直刺離他最近的歡大寶。
 
歡大寶吃了一驚,只是他的身手遠比笨重的外表來得敏捷,馬上轉身一扭,躲開天鳶子近面而來的劍尖。
 
地上忽然開了幾朵血花,鮮艷奪目。
 
歡大寶雖快,但天鳶子的劍更快,歡大寶的右手手掌已被劍尖所傷,傷口正淌血。
 
歡樂雙寶心意相通,一向共同進退,歡大寶迴避的剎那,樂小寶亦急忙收招。
 
天鳶子冷哼一聲,收劍回鞘道:「就憑你們兩個也想在我身上討便宜?」
 
歡大寶冷汗淋漓,剛才這一劍已傷及他右手筋脈,恐怕這手已經廢了。
 
樂小寶咬緊牙關道:「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目標只有陰陽無常經,不然你怎會與我們為伍?什麼共享經中的秘密只是藉口,待你一拿到陰陽無常經,一定會把我們殺人滅口。」
 
天鳶子冷笑道:「你們讓我跟來,也只是打算借我的手來除去其他前來爭奪經書的人,我們只不過是互惠互利而已。」
 
歡大寶大笑道:「好,沒想到我們歡樂雙寶多年來一直算計別人,今次總算栽在別人手上了。」
 
天鳶子道:「你們犯最大的錯,就是把我想得太笨,以為我不會料到你們的詭計。」
 
樂小寶露出陰險的笑容道:「我們沒有錯,我們早就知道你不是笨蛋,我們也知道我們的武功不如你,於是……」
 
天鳶子問:「於是什麼?」
 
歡大寶道:「於是我們早就在你的早點裡下毒,待你真氣一動就發作。剛才你出手的時候,毒已經開始發作,再加上我們剛才出手,現在毒已經發作到七八成,你一定已經提不起一點力氣來了。」
 
天鳶子面色刷的變白,暗暗運起內力,果然連一口真氣也提不起來。
 
樂小寶大笑道:「論刀劍功夫,我們連你的腳趾頭也碰不到。但講到下毒這種九流功夫,你卻只是個門外漢而已。」
 
歡大寶也大笑,道:「單憑一口利劍縱橫江湖二十年的准南劍客天鳶子,竟然也栽在我們兩人的手上,我們也不枉此生了。」
 
天鳶子狂怒,劍隨著怒吼刺出,劍急如追風,去勢如雷電。
 
這一劍尤如天怒之威,當場刺穿了歡大寶的喉嚨。
 
歡大寶雙眼凸出,他料不到天鳶子中毒後仍有如此驚人的力量。
 
他料不到,所以他倒下。
 
天鳶子抽劍,血花如雨,灑落在地上。
 
一劍使出,天鳶子腰彎下來,痛苦的咳嗽起來,他強行運使真力,血氣運行一快,毒已迫入肺腑。
 
這時候天鳶子全身上下都露出了破綻,任誰來出手也一定能成功。
 
但樂小寶卻被他剛才一劍的威勢所威攝,嚇得呆立在旁。
 
「這是你最好的機會,如果不出手,你連後悔的機會也不會有。」林閒終於張開了眼睛,對樂小寶輕聲道。
 
只有死人,才會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樂小寶大吼一聲,但他始終不敢接近天鳶子,他向後躍開數丈,雙手發出滿把暗器。
 
像他們這種偷雞摸狗之徒,身上總藏著不少暗器。
 
天鳶子沒有躲避,他直直的迎上了漫天的暗器,因為他要以最後的力氣把手中的長劍擲出,那把陪伴他行走江湖二十年,視如珍寶的古劍!
 
青銅古劍破開了暗器的烏光,只聽到樂小寶慘叫一聲,半截劍身穿透了他的胸口,餘勢更把他釘在了身後的牆上。
 
古劍鑲進牆裡的聲音響起,天鳶子終於把最後一分潛能耗盡,暗器的傷加上毒發,他砰然倒下。
 
「小子!」樂小寶試著把劍拔出來,但只是徒勞無功,於是朝林閒大叫一聲,鮮紅的血隨著他的吼叫噴出,最後的生命也隨著鮮血噴出。
 
樂小寶用最後一絲力氣問林閒:「你老實…老實跟我講……陰陽無常經到底…是不是武功秘笈?」。
 
林閒嘆了口氣,用誠懇的語氣回答:「不是。」
 
樂小寶吐出最後一口鮮血,當場氣絕。
 
由歐陽兄弟破門而入至今還不到一個時辰,進到此屋內的五個人都已因為爭奪陰陽無常經而互鬥至死,而且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這委實是件奇事。
 
屋子裡總算回歸一片寂靜,屋外陽光燦爛,屋內卻是冷如極地。
 
不單止冷,而且血腥味瀰漫,臭得令人難以忍受。
 
但林閒沒有在意,他本來就是泰山崩於前而不動於色的人,而當他在思考的時候,更是天崩地塌也動搖不了他。
 
他心中疑難重重,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誰把陰陽無常經是武林秘笈的消息傳出去?
 
第二,發佈消息的人目的何在?
 
第三,陰陽無常經一直在他手上,為什麼到了今天才傳出這樣的消息?
 
問題還有很多很多,但沒有一個是林閒能想出個果然來。
 
突然,門外閃進了一條人影。
 
這個人全身上下一片紅,頭戴著一頂大紅圓帽,身穿紅色棉襖和紅色的棉褲,連鞋子也是染紅色的。
 
這個人的穿著倒像是拜年的,但現在離新年還很遠,這喜慶的紅色打扮看起來格外奇怪。
 
再者,現在屋子裡共有五條死屍,牆壁和地上盡是一片血跡斑斑,映在他一身紅色有種異樣的氣氛。
 
這個人撲到了天鳶子的屍體上,用力地板開他的手,天鳶子到死仍緊緊的握著陰陽無常經不放,只是他死後便再也握不住了。
 
林閒靜靜的看著,似乎覺得這個一身紅色的怪人很有有趣。
 
這個人終於把陰陽無常經拿到手,他像是找到天大的寶貝般緊緊的握在手中,哈哈大笑道:「沒想到連天鳶子也搶不到的寶物,最後卻為我所得。」
 
這時候,林閒忽然道:「你最好把它放下,不然我就要出手了。」
 
那人回個頭來,林閒這才看見他的臉,他的臉遠比歡樂雙寶來得滑稽有趣,他一副中年人的樣子,雙頰卻不單抹上淺紅的胭脂,臉上還鋪上一層厚厚的粉,這相貌不男不女,不倫不類。
 
那人怪笑幾聲道:「出手?你也配說出手這種話?」
 
林閒不發話,雙目淡然,不帶半點情緒,只是看著那人手中的陰陽無常經。
 
那人跳到了林閒面前,用一雙猴子般的圓眼瞪著林閒,然後咧嘴而笑。
 
他指著林閒的臉道:「我早就仔細地打聽過你的事情,你叫林閒,除了會一點占卜之外什麼也不會,而且生性懶散,方圓十里內的人都叫你沒用的廢人,像你這種廢人,也配跟我說出手?」
 
他說畢後,發出刺耳的嘲笑聲,揮舞著手中的陰陽無常經,揚首而去。
 
他的笑聲,深深的刺進了林閒的心裡,林閒的面容依舊淡然,指甲卻深深地刺進了肉裡,那人的嘲笑,彷彿勾起了他心中不願回想起的往事。
 
窗外晴空萬里,屋內陰雲密佈。
 
林閒靜靜的拿起茶杯,把最後半杯苦茶喝盡。
 
嘴裡餘甘不絕,尤如人生中的苦難也沒有停止的一天。
 
林閒站起來,望著地上的屍骸,不禁悽然一笑。
 
「天鳶子、歐陽兄弟都是有用的人,但他們的人卻已歸故土。我雖然沒有用,但卻活了下來。世間誰有用,誰沒用,又有誰可以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