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世世代代營商,在南方一向小有名氣,手下的商家少說也有二三百家。
 
江漢山二十二歲年紀輕輕便從他的父親手中接過了整盤生意,不消三年,憑他的雄才偉略把自己的江山做大了不止一倍。
 
他認為錢賺回來就是為了享受,所以他從不虧待自己。
 
他穿衣服,手工要最好的,用料一定要是頂級絲綢。
 
他吃飯只會選擇第一流的館子,要價錢最貴,裝潢最奢華,否則他根本不屑一顧。就連他家中的廚子,也是從京城第一流的煙霞樓重金挖角過來的。
 




他的家也許不是最大的,但絕不下於天子居住的宮殿。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都經專人悉心打理過,房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力盡完美。
 
他出行的時候,拉動馬車那四頭壯馬,每一匹都是塞外的名種,跑起來就像御風而行一樣快。
 
衣食住行,他所有的東西都要是最好的。
 
有一天,他應眾富商的邀請到關外狩獵。他坐著那輛華麗絕美的馬車滿載而歸中途,穿過了一座邊陲小鎮。他喝了一點酒,睜著一雙半醉的眼,看見路邊有一個女孩坐在樹下,彷彿正在等人。
 
他定睛一看,那女孩竟長得美若天仙,身上絕不帶半點煙火氣,他看了一眼便已心神俱醉。
 




「停車。」江漢山道,馬車立即停下。
 
「你看不看到樹下那女孩?」他問身邊的隨從。
 
那隨從應道:「是的,老爺。」
 
他沉聲道:「找人調查她的身世,回去後給我去找身價最貴的媒人,帶上我們最好的聘禮去找她家,我要她作我的妻子。」
 
「知道了,老爺。」
 




婚姻大事,父母之令,媒妁之言,新娘子的心意在當中從來不佔任何重量。
 
那個樹下等人的女孩當然就是陳思情,她到了最後始終等不到林閒。
 
他迎娶了陳思情之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成親以後便一直不吃不喝,每天只是痴痴的坐在窗邊看著遠方。
 
江漢山一直找不出原因,看見自己最愛的人日漸消瘦,他急得快瘋了。
 
他花了千金,甚至放棄每天出去管理他的事業,但也換不了她的一笑。
 
這樣的日子過了差不多兩年,雖然陳思情回復了正常的飲食,但她始終不帶半點笑容,即使江漢山跟她說話,她也只是冷淡的回答。
 
終於有一晚,他親耳聽見陳思情作噩夢時,口中一直反覆吟唸著一個名字,一個令他瞬間怒火中燒的名字。
 
「林閒……救我……林閒……你在哪?」




 
江漢山自出生至今,從來沒有輸過。他接掌家中生意的時候,當時有十多個富商與他旗鼓相當,但他卻在最後擊敗了眾人,成為了南方首富。
 
他要的東西,從來沒有落空過,即使他要皇帝頭上的那顆夜明珠,也一定會有人替他偷來。
 
可是現在,他最愛的人,芳心卻早已被他人奪走。他終於第一次嚐到了挫折的滋味,內心立即燒起了一團嫉妒的雄雄烈火。
 
他心中頓時萌生一個想法,只要林閒死了,那麼陳思情的心遲早就會是他的。
 
於是他找上了紅鞋子,他知道這個江湖中最龐大的秘密組織一定可以完成自己的心願。
 
憑著他的財勢,他獲得了與紅鞋子之首直接對話的機會,儘管那次見面,他們之間隔著了一個屏風和一個傳話人。
 
江漢山對這種安排當然有不滿,以他的身家財勢和地位,即使是紅鞋子之首,也理應與他正面會談。可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他不得不忍耐。
 




「林閒只是個普通人,根本不必勞煩到我們出手,江湖上任何一個稍有名氣的殺手都可以完成這件事。不過正正是因為他太普通,要是死得太乾淨俐落的話,反而會令人起疑,所以你想把這件事做成是一件意外,甚至最好是可以驚動江湖、流傳開去,不然你不用來找我們。」
 
江漢山道:「是的。」他心中暗自驚嘆紅鞋子果然與別不同,竟能把自己心裡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要林閒死並不難,難的是如何令陳思情知道他的死訊。
 
要是他直接殺死林閒,然後把這個消息告訴思情,她一定會覺得很驚訝。因為她沒有告訴過江漢山任何關於林閒的事,他怎會知道林閒這個人?所以他必須要靠外人的口來告知陳思情,但林閒只是個普通人,好端端怎會有人來告訴陳思情他的死訊呢?
 
紅鞋子的老大卻直接想到了解決辦法。
 
「我打探過林閒的事,他的家族代代相傳著一本叫作陰陽無常經的書冊,我只需要派人在江湖上放出謠言,指陰陽無常經是一本驚世的武林秘笈。謠言不必傳得眾人皆知,只需要較有名氣的人知道……然後他們定必會為爭奪此寶物而大打出手,江湖人做事心狠手辣,總少不免把林閒這個當事人牽涉進去。那我們就袖手旁觀,靜候結果。等到他死了,這個謠言就會傳得更大,總有一天會傳到你想到的地方去。」
 
江漢山離開的時候,只覺衣衫被冷汗打得濕透,紅鞋子的老大心思實在細密得可怕,抓住江湖人的特性,就能假借他人之手去完成所有自己想要達到的事情。他從商多年,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人。
 
但是想到纏綿多年的心事終於能放下,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價錢,只要這件事能做得成,再多的錢他也願意付。
 
一個月後,來到了江漢山的生辰,前來為他慶生的客人不計其數,絡繹不絕地來到江家大宅。
 
江漢山坐在大廳裡,逐一接受客人們各式各樣的禮物,陳思情就坐在他的身邊,所有人看見了她,都不住的讚美她的花容月貌,這些說話比禮物更令江漢山感到愉快。
 
然後,他看見了兩張熟悉的面孔,他們一個叫做梁寶藍,一個叫做鄭天,都是江漢山多年來的合作伙伴。
 
他們為江漢山帶來的禮物也令他相當滿意,一份是來自北海的珍珠磨成的珍珠末,服用後可青春長駐。另一份是翡翠耳環八對。
 
鄭天含笑道:「這八對耳環都是出自江南洗夫人的巧手,而且都是今年的作品。」
 
梁寶藍陪笑道:「要不是洗夫人的作品,還有什麼飾品能配得上嫂夫人?如果嫂夫人願意戴在耳上,這才是洗夫人的福氣!」
 




洗夫人素來貴精不貴多,她一年恐怕也才做出八對如此精巧的耳環,但是鄭天竟能把她全年的作品都包下來,這樣的禮物實在有誠意得很。
 
江漢山道:「兩位的禮物實在太貴重了,等下如果相中我家中任何的古玩珍寶,兩位即管取去。」
 
鄭天道:「這些都是我們孝敬江大哥你的禮物,不必言重。」
 
江漢山就:「那麼……兩位不如今晚就在我家中住下,讓我設宴好好招待你們。」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鄭天道:「江大哥有心了,可是我們還有地方要去,今次就不打擾大哥了。」
 
江漢山道:「哦?不知道是哪裡有筆大生意等著兩位?」
 
梁寶藍道:「非也,我們兩人是趕著去看劍。」
 
江漢山皺眉道:「看劍?這有什麼好看?」
 
鄭天解釋道:「江大哥你有所不知了,最近江湖出了一把前所未有的快劍。只是電光一閃間,享負盛名的劍客柳雲玉就被這把劍奪去了生命。」
 
江漢山哦了一聲:「原來如此,不知那位劍客的姓甚名誰?」
 
梁寶藍道:「要是江大哥知道他是誰,一定也有興趣,要知道他可是一位相當年輕的劍客。」
 
江漢山帶笑道:「年紀輕輕就聞名天下,我也不禁對這位劍客有點興趣。」
 
鄭天道:「我就知道江大哥會對他有興趣,他的名字就叫作……」兩人異口同聲道:「林閒!」
 
江漢山的臉瞬間一片死灰,眼睛變成兩點死寂的黑洞,但在他旁邊的陳思情,她的面卻亮了起來。
 
陳思情道:「你們說那位劍客叫什麼?」
 
鄭天笑道:「嫂夫人對他也有興趣麼?他叫作林閒,武林的林,閒人的閒。」
 
陳思情呆坐在椅上,過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
 
她舉起衣袖遮住自己的臉,卻難掩臉上的喜色:「我有點不舒服,各位我先失陪了。」她說完便穿過了人群,往廳外走。
 
看著陳思情的背影,江漢山的怒火再次燒起來,甚至比之前更旺盛。
 
林閒不是死了嗎?怎麼可能出現在江湖中,還成為了名滿天下的劍客?
 
難不成紅鞋子欺騙了他?
 
屏風前站著仍是那個傳話人。
 
江漢山怒道:「林閒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再次出現了?」
 
「林閒的屋子早就燒得連渣滓也不剩半點,我們本來以為他也葬身在火海之中,可是原來他跑掉了。」
 
江漢山氣得跳起來道:「跑掉了?那你們紅鞋子就這樣棄之不顧?你們消息這麼靈動,為什麼不在他成名後立即殺死他?」
 
「林閒已經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劍法無雙的劍客,要殺他,你之前付的價錢並不夠。」
 
江漢山道:「要多少才夠?」
 
「雙倍,至少雙倍。」
 
江漢山喝道:「放你媽的屁!」他轉身就走。
 
走出大門的時候,江漢山知道即使林閒死了,心頭那團火也不會這麼輕易熄滅。
 
他一定要證明自己比林閒優勝,然後才殺死他。
 
所以,他要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