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聚集,必有不祥之事。
 
傳說烏鴉更有預知死亡的能力,牠們能聞到將死之人身上那獨特的味道。
 
牠們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誰即刻血濺亭中?
 
任如浪口中反覆唸道:「李十二……李十二……」
 
任他再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江湖中有李十二這號人物。
 




可是最可怕的人,永遠是最不起眼的人。
 
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是誰,來自哪裡,武功有多高強。
 
最可怕的是,你永遠無法提防他們,他們隨時隨地,時時刻刻都可能出手,殺你一個措手不及。
 
任如浪道:「你來此所為何事?」
 
他這句話一出口,心裡馬上偷偷的後悔,因為他在氣勢上已敗了。
 




李十二道:「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說話。」
 
任如浪道:「什麼說話?」
 
李十二道:「有人說,世上只有七個人值得我出手。」
 
任如浪冷冷道:「我是其中之一?」
 
李十二點頭,緊接又道:「很快就不是。」
 




任如浪面色更冷峻,道:「你有信心贏我?」
 
李十二道:「贏定了。」
 
任如浪眼裡閃過一絲異色,道:「憑什麼?」
 
李十二道:「就憑你已經喝醉了,但我還很清醒。」
 
任如浪嘴角一揚,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千杯不醉?而且有些人是喝完酒武功更高明……」
 
他口頭上這樣說,心中卻在暗暗發寒,要知道喝了酒後,反應自然會遲鈍一點,判斷也不會像平時般準確。
 
李十二道:「還有,我聽過至少八位武林中有名頭的人說過你的劍法,但你卻不知道我的劍法。」
 
任如浪閉緊嘴巴,他當然深明知已知彼的道理,無容置疑他又敗了一陣。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如果你對自己的敵人一無所知,你又怎可能贏?
 
花勝紅一直被凝重的殺氣壓得不敢說話,此刻忽然輕扯任如浪的衣角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任如浪心頭一跳,這時候他才想起花勝紅一直在他身後。
 
他堅定道:「不管他是誰,我保證他都不會傷害到你。」
 
儘管李十二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無比的壓力,但任如浪身邊有花勝紅陪伴著,讓他更有決心去應付接下來的挑戰。
 
花勝紅嬌聲笑道:「好,我信你。」
 
任如浪點點頭,右手摸上了劍柄,下定決心不管李十二是什麼來歷,也絕對要把他擊倒。
 




他對自己的劍有信心,他縱橫江湖多年,能擊敗他的人實在不多。
 
李十二道:「過來。」
 
任如浪手背冒出一道道青痕,五指調整成握劍的最佳姿態。
 
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了李十二身上,只要對方稍有動作,他就馬上拔劍出鞘。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一道人影忽然穿過了他,走向了李十二身邊。
 
任如浪忍不住把視線稍稍從李十二身上移開,但他一看到那個人影是誰的時候,當場就愣住了,差點連劍也握不穩。
 
那個人竟然就是花勝紅!
 
李十二原來呼喚的人不是他,而是花勝紅!




 
花勝紅親暱的倚在李十二的左肩上,回個頭來,以挑釁的眼神望了任如浪一眼。
 
原來他們是串通在一起的!
 
任如浪只覺渾身泛力,不由得連退兩步,一陣頭暈眼眩。
 
當一個人忽然失去了精神的支柱,那種打擊是何其的巨大。
 
李十二已摧毀了任如浪的勇氣,最不可失去的勇氣。
 
李十二道:「我知道你的行蹤素來飄忽,但我亦知道釣魚一定要用合適的魚餌……」
 
要釣酒色之徒,除了酒和色之外,還有更好的魚餌嗎?
 




任如浪終於發現,他墜進了一個局,一個引他來受死的局!
 
任如浪一世英雄,怎料到自己到頭來卻成了釣鉤上掙扎的魚!
 
他突然暴喝一聲,這一聲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不管如何,他手中仍有劍,心中仍有一股傲氣,這些足以讓他有放手一搏的本錢。
 
劍已出鞘,劍光化作一道飛虹,直取李十二的胸口。
 
原本任如浪的劍以靈動變化見稱,但他此刻已將滿腔的不忿注入劍中,這一劍不帶任何變化,只是充滿著無比的力量!
 
這劍不求取勝,只求拚得兩敗俱傷!
 
花勝紅見他來勢洶洶,連忙退避三舍。
 
李十二看見任如浪的出手,卻只是冷笑一聲。
 
一聲清脆俐落的撞擊聲響起,如琴弦斷落。任如浪手中長劍脫手飛出,高高的飛起,他的人也像斷線風爭般飛起來,再重重的著地。
 
李十二的劍仍在鞘中,剛才他只是單靠劍鞘橫身一震,就已把任如浪全力的一擊給震飛出去。
 
李十二低聲道:「再來!」
 
語音剛落,任如浪已從地上奮起,一手抄起插落地上的長劍,他這人天生就有一股不服輸的倔強,並不是這麼輕易就被擊倒。
 
一陣急促的破風聲,任如浪行雲流水般刺出二十三劍,劍勢密如雨絲。
 
李十二身影一閃,快如一陣暴風,二十三劍中馬上就有十七劍被他錯身躲過,其餘的六劍也被他以劍鞘化解得無影無蹤。
 
任如浪額上冷汗冒現,他沉著氣,劍勢一轉,由剛烈轉為陰柔,緩緩又刺出十一劍。
 
這十一劍就像是天邊的白雲,纏繞在李十二的身邊,看起來極慢極柔,卻暗藏無盡殺機。
 
這十一劍正是任如浪劍法的精髓,每一劍看起來都毫無殺傷力,但是只要其中一劍突然發動,就會成了要命的一劍。
 
李十二突然反手拔劍,出鞘,急削!
 
此劍一出,任如浪馬上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猶如千斤壓在肩上。
 
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削,卻暗藏著天地間最可怕的力量,即使任如浪發動他劍法中最精要的一著,也無法阻止李十二這一劍!
 
一劍揮出,群鴉驚起!
 
就連烏鴉也被這一劍震驚,紛紛拍翼遠去。
 
任如浪手中的百煉兵器斷成了七截,就連他的人也彷彿四分五裂,鮮血就像斷線珍珠般散落在半空。
 
李十二回鞘,他的劍只出現了一剎那,但也只能出現這一剎那!因為要是再久留片刻,天下間恐怕再無生機。
 
劍已在鞘中,任如浪倒下。
 
就連風也為這一劍而凝住了,久久才再次吹動。
 
任如浪還沒有死,可是離大去也不遠矣。
 
他用還沒被鮮血淹沒的左眼看著李十二,顫聲道:「你……到底……是誰?」
 
他行走江湖多年,還沒見識過如此危險的人物,他知道只要李十二一天還在,江湖中少不免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李十二用冷酷的眼神望著他,反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約你在這裡嗎?」
 
任如浪當然不知道,也猜不到。
 
李十二露出一抹可怕的笑容道:「因為我喜歡把所有麻煩事一併處理。」
 
一行人影從遠至近走來,遙遙可見當中四人合力抬著一門轎子。
 
「我選擇你作為第一個下手的對象,因為我需要借你的刀,去殺那餘下六人的其中一人。」
 
刀?是怎樣的刀?是不是那種無色無味無臭的刀?
 
李十二從花勝紅手中接過任如浪送給她的木盒子,打開來,拿出一顆雪白的藥丸,慢慢的喂進任如浪的嘴裡。
 
他的動作故意放得很慢,令任如浪逐漸體驗死亡迫近的恐懼。
 
任如浪眼睛睜得老大,他當然知道這外表雪白無瑕的藥丸有多麼的可怕,可是他卻無法阻止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藥丸已喂進他的嘴裡,很快他就會死在自己畢生研配的毒藥之下,他更知道,死的時候將不會有任何的痛苦,反而會感覺投進了情人溫暖的懷抱裡。
 
其他人服下了這藥丸,恐怕到了閻王面前,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李十二扶起他的上身,讓他的視線迎上了那行逐漸步近的人影,道:「你看見了嗎?第二和第三個人來了。」
 
那行人影中,遙遙可見領頭的兩人仍很年青,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頭髮高高的挽成髮髻,各背著一把黑皮劍鞘長劍,一副武當派的打扮。
 
任如浪猜不到他們是誰,更猜不到李十二接下去要對付的人是誰。
 
他只知道,李十二要殺的人,恐怕沒有一個能逃出他的劍下。
 
他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些人繼續前進,只見他剛提起的手臂凝在半空中,那些警告的字語再也發不出去。
 
那些人不管原本要去哪裡,現在無疑已踏上了死路。
 
領首的兩位白衣少年忽然站住,他們身後的所有人立即也跟著站定。
 
站在左側的少年高聲叫道:「來者何人?」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李十二從樹影後步出,他的臉冷如冰,比嚴寒的天氣還要再冷上一點。
 
李十二的雙眼只落在領頭兩人身上,不住的從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你們之中,誰是周少陽?誰是周少陰?」
 
右側那人搶先道:「我就是周少陽!」儘管冷風刮臉,他的臉色還是紅如火,一雙劍眉彷彿已燒起來。
 
左側那人道:「我是周少陰。」他的眼神沉穩,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棵結實的大樹,不管風怎麼吹也不會動搖。
 
李十二道:「好!」
 
周少陽道:「好什麼好?」
 
李十二道:「好一個武當!好一套兩儀劍法!」
 
周少陰道:「你到底想怎樣?」
 
李十二道:「想會一會兩儀劍法!」
 
周少陽喝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來挑戰我們的兩儀劍法?」
 
李十二道:「我不是什麼人,只憑手中這口劍來挑戰。」
 
語畢,長劍揚起。
 
漆黑的劍鞘,漆黑的劍柄,黑鐵吞口,詭異的劍身。
 
周少陰沉聲道:「好不祥的兇劍!不管誰持有這把劍,定必家破人亡,血光之災不絕……」
 
李十二冷笑,他沒有家,活著就跟死去一樣,他的人已亡,還怕什麼家破人亡。
 
血光之災?從來只有他帶給別人災難,以災止災!
 
尋遍天下間,也就只有這樣的一把兇劍。
 
云云眾生,也就只有李十二這樣的一個人,也只有他才能駕馭得住這把不祥之劍!
 
不祥之劍既出,不見血光,絕不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