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咁……我……可唔可以攬下你?」



舊區街道的寂靜深夜缺少街燈,路上沒有半個人,只有我跟Michelle暗淡的身影。



我感到臉上發燙,在她如此需要支持時並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呆滯地點頭。

她甜甜一笑,嬌羞地低著頭,緩緩靠到我胸前,再把雙臂繞到我背後

噗通——

她並沒有抱得很緊,身體的接觸若有若無。在碰到與碰不到之間,反而令人心跳加速。

鼻尖聞到的是混和了烤肉味的淡淡清香,耳裡聽到彼此衣服的摩擦聲,我的心情異常複雜。



我記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在我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也曾有過這種程度的身體接觸。

但之後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都保持著好朋友應有的距離,那些記憶也日漸遠去。

卻在這輕輕的擁抱裡,漸漸甦醒過來。

說起來,她還吻過我呢——就在中學時代最後一個聖誕舞會之後,在我送她回家的這個天台上——

雖然只是吻在臉頰上啦,但是,再怎麼說都不是單純的good night kiss吧?



當時,我心裡在想什麼呢?



正想著這些舊事,突然感覺到懷中的Michelle微微抖擻。

就算她再逞強,面對家庭環境的突變,始終還是會害怕吧……?

我把那雙本來不知道該放哪裡的手,輕輕搭在她的後背,希望這樣能讓她悄悄安心一點。

時間就在這靜謐地蔓延的空間中停滯,我們感受到的,大概只有彼此的溫暖。

直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離開我的懷抱︰

「……多謝你,咁我而家,返上去啦……」



她勉強撐著笑容,卻彷彿用盡了力氣。

我猶豫了一陣,最後在她拉開大閘的瞬間,拉住了她的手︰

「呃……使唔使暫時去我宿舍住下先?」

她瞬間面紅︰

「唔使,真係……真係冇咁嚴重……」

「但你個樣唔係咁講喎。」

她嫣然一笑,語帶無奈︰



「離家出走都唔係解決辦法,始終媽咪同妹妹都喺度,我走咗,佢哋更加會俾人蝦。」

「咁……都係嘅……」

「放心啦,契哥。如果有咩事,我識得搵人幫手。」

「好啦。或者你去阿Bi度囉,佢屋企咁鬼大,住多兩個你都冇問題。」

「吓?我先唔想去做電燈膽囉。」

想起那對令人眼冤的新婚夫婦,我們同時笑出聲來。

「咁……我上去啦……」

她眼裡帶著赴戰場的決意,慢慢把手從我的掌心抽離。



在最後一刻,我重新拉住她的手︰

「我送到你屋企門口。」

「……好,多謝你。」

她的笑容似乎安心了一點點。



.





我們手牽著手登上那條電燈總不維修的昏暗樓梯,每走上一層,我都感到她的手握得更緊。

她的緊張是毫無疑問的,那繃緊的氣氛令我們兩人都說不出話。

終於來到頂層,我打開天台門,對面的新式豪宅還是那麼耀眼,把這天台照得透亮。

Michelle曾說過,她總有一天會帶著媽媽和妹妹搬到對面去,而她也確實正一步步邁向自己的目標。

她的毅力和堅持,比那豪宅的燈光更令人眩目。

「契哥,送到呢度得啦。」

她鬆開了我的手。

「好,咁你自己小心,有咩事就打俾我。」

「嗯。」

她點點頭,撥開晾衣架的衣物,打開鋅鐵皮屋的門。門裡沒有一點聲音。

她回頭跟我揮揮手,身影隨即隱沒在門後。

我站了5分鐘,屋裡還是一片寧靜,沒有任何聲響。

……真的沒問題嗎?



「——只想去為你完成時光機器 人人能超越時間生死——」



我正想打電話給她,電話就響了起來。

電話中的她壓低聲音,卻明顯鬆一口氣︰

「佢哋瞓晒啦,嗰個人都唔喺度……唔知聽日會唔會再嚟呢?」

「咁你今晚瞓個好覺先,我聽日再打俾你。」

「嗯……多謝你,契哥。」

「傻妹,客咩氣。」

我收起電話,再望了那寧靜的鐵皮屋一眼,才轉身走下樓梯。



.



從Michelle家回去大學的途中,彷彿想起了很多事。

這麼多年來Michelle一直都是我的契妹,以至於一些兄妹關係以外的細節,會被輕易地忽略。

剛才牽著她的手時,我驟然想起在剛考上大學那年,微醺的她在夜風中說︰

『嗯……我唔知時間會有幾長,但係……今日開始,直到你搵返Yan Wah為止,我,會一直做你契妹。口頭承諾,照樣有效。』

不知道她自己還記不記得這段話?

大概忘不了吧?畢竟她18歲生日時我送的那條灰色頸巾,至今還圍在她的肩上啊。

今天,華小姐已經回來了。那麼Michelle跟我……



我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邊踏上回宿舍的路。

我們的大學位處半山,從最近的地鐵站出來之後,還要再換乘小巴上山。

時值夜深,小巴班次飄忽不定,小巴站前列了好幾十人的長長隊伍。

我向隊尾走著,忽然在隊列中捕抓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華小姐披著長髮,白色連身長冷衫外搭開襟卡其色寬絨褸,比平常在研究室的打扮可愛多了。

她在排隊等車就代表了歐陽不在附近啊……Yes!天助我也!

我連忙跑到她的身前︰

「Hi,等、等車呀?」

她雙眼離開iphone5掃過我的臉,又悄悄別開︰

「係呀……」

也顧不得後面的人當我打尖,我鐵定了心站在這裡不走︰

「我都係呀!一齊等呀?哈哈哈……」

她低下頭玩電話,看都不看我。

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自己已經退化到當年阿堅在自修室搭訕的水平。真奇怪,明明當年我覺得跟她聊天簡單得不得了,為什麼現在卻苦思不出一個話題?

都是這幾年宅在研究室的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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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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