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外星人來電
「對唔住!我女朋友係一條蠢閪。」
這句說話是在心𥚃說,因為女朋友就坐在我身旁。她很認真向面前的警員講述:「超辛苦咁行上山…」、「勁難搵間廟…」、「肯肯定係電腦聲…」
蠢人多數說話的組織能力低,次序前後倒轉,使用過多不必要的形容詞。
報案室的警員憑經驗好快理解到怎樣一會事,亦難忍心中的笑意浮於臉上,但很快就忍住。一些豎高耳朵偷聽到內容的警員轉身笑,再走去告知其他警員,一起望向我倆偷笑。
我慢慢垂下頭,心中想:「女朋友呀!你唔覺得尷尬,我覺。」
簡述一次究竟我女朋友 Miko遇上什麼事情。
昨日她收到一個來電,說話是一把電腦聲,不像 iPhone Siri ,案照形容像九十年代快易通電子字典。自稱外星人,因太空飛船出現故障留落地球,現展開眾籌行動,參與者每人只需付出一百元,就能成就地球人類與外太空建立友好關係,開創新時代。請到屯門良景邨後面上菠蘿山的路,路旁有一小廟,廟旁有一個鐵皮信箱,上面寫着「太空船維修基金」請將款項投進信箱。
當然 Miko 將一百元投入信箱,離開半天後又感到有點不妥,返回小廟窺看信箱,一百元不見了。立即至電給我說懷疑自己受騙。
當我清楚事情後,不用懷疑當真受騙。假冒入境處或速遞公司,只能騙到思考慢的年老長者,眾籌維修太空船如此謊謬竟然信,只有我的女朋友。
想真一點,這事使我心中暗喜她有進步,能自己找到那條上山的路到達小廟。她一向找地方是不用腦只用口,用口不是向路人問路是至電問我路,問一個不在現場的人路,為何不查 google map、問路人、看看四周、用腦想想。今次她真正能自己做到,一百元是值得。我真心高興得露出笑意。




「你笑乜嘢呀?!」她大聲對我罵了一聲,把我從思海中揪回來。其實那麼大聲不只罵我,是找我來做靶。她終於察覺報案室內的人在取笑她。
負責落案的警員:「小姐,我相信你係被朋友整蠱,而且一百蚊好少數目。」
Miko 怒聲罵道:「我啲朋友唔會做啲咁嘅嘢!唔係錢嘅數目多少問題,行騙犯法㗎!你咁講即係唔想做嘢!」
負責落案的警員嘆了一口氣道:「依家我同你落案,落完案你哋可以走。案件會交由偵緝探員負責,遲啲會再聯絡你跟進案件。」
倆人步出警處,Miko 突然停下來一手搭在我肩膀將我拉近,另一隻手探入她的花布手袋取出手提電話,伸直手平舉電話。
我立即意識到她想做什麼,踏前半步則身閃避。她瞪大雙眼看着我,從表情得知:「你夠膽避開?回來!」
我問:「唔出樣得嗎?」
她的表情沒有改變,我只好乖乖的返回原位與她在警處門前自拍合照。她一邊按動電話一邊道:「我要將件事放上網,話俾其他人知唔好上當,睇下仲有冇其他受害者,集合力量對付老千。你依家去間廟乎近埋伏捕個老千,佢一定又返去開信箱睇下有無錢。」
我不耐煩道:「一百蚊算把啦!我俾返你喇! 」
她尖聲叫道:「都話唔係錢嘅問題!偷呃拐騙行為破壞社會安寧,敗壞風氣,一定要嚴懲。」




我嘆氣道:「依家都五、六點鐘啦!我第二日仲要返工,你想我埋伏到幾點?仲有呢啲嘢留返差人做啦!」
她憤憤不平道:「你候先睇佢哋班人個樣似會做咩?你住良景邨咁近,返工返中午十二點鐘,守夜啲都唔怕啦!」
我心想:「乜嘢破壞社會安寧又敗壞風氣,講到自己懷抱天下兼正義化身,其實自己蠢咗被人呃條氣唔順。」
我深深吸一口氣和聲道:「好,我現在就去。捉到條友幫你打佢一身,同你攞返一百蚊。」
我心想:「上山埋伏,我睬你都傻!返屋企瞓 。」
當我轉身離開,被她叫回來:「你唔好諗住耍我,兩日後是旦交張一百蚊紙俾我呀!初時我都有啲懷疑所以用手機影咗張銀紙編號,遲啲會 WhatsApp 俾你,我要返自己嗰張。」
我對着她一臉無奈,話佢蠢又不完全是,知到我在耍她,要說她聰明又不是,既然有懷疑又投錢入信箱?一百元記下編號有何用?現在最大作用就是給我麻煩。我點一點頭再次轉身離開。
其實那條通往菠蘿山的路應該是上良田坳通往下白泥,以混凝土及部份路段用碎石鋪成,聽聞是以前駐守香港的啹喀兵建造足夠讓軍車通過。
當走過小廟再上一個之字形的斜路,到達一個小坪地就有多幾道山路小徑的分支。
現在那裡仍屬於軍事區域,但駐港解放軍很少理會。




我坐在晨運客建造的避雨竹棚下,竹棚四周大樹林蔭,也能看清楚路另一的小廟。天色還亮,不時有取山泉水的街坊及落山的行山客。一般香港人坐下來就玩手機,我亦不例外。
社交媒體產生了一個神秘族群名叫「網民」隱藏眾人之中,不上網時與正常人無異,上網後性格變得刁毒。Miko 將受騙一事在 facebook 發放,事情發展是在我意料之內,即使面對面也忍不住笑,何況隔了一道屏幕。以 Miko 性恪與其他網民展開網上罵戰,不要說作為男朋友就手旁觀,若我不是她男朋友會加入圍攻,戰況一面倒在她開始了 block 人後,我想應該趁她未發現我在線前及早登出 facebook ,在我登出前她刪除了 post 。
我為何交上這個沒有腦袋的女朋友?因為我當時沒有用腦袋思考,用了生殖器。為何不與她分手,生殖器反對。簡單形容 Miko 是童顏巨乳,八成以上似日本四仔女優 楓優香(楓ゆうか) 。
天色漸暗開始入夜,不再見到有路人走過,路旁另一邊的小廟一盞豆大的油燈,浮現淡淡黃光慢慢被黑暗包圍。
停止玩手機將手機關了,屏幕的發出的光比油燈亮得多,在黑暗更為注目。
獨坐黑暗之中人會胡思亂想,對看不清的黑暗作出無限的想像,想像在黑暗之中有猛獸隨時走衝出來攻擊,鬼神也許就是相同情況想像出來。現在科技進步以往不解的事已有答案,再將想像轉向漆黑的宇宙,那些眼大過口的尖面外星人,千百萬人爭着看解剖膠公仔,人總是傾向相信自己想去相信的事,一相情願走向騙徒設下的局。
那個自稱外星人的騙徒,今晚會否出現?出現又應該怎樣討回那張一百元?如果與對方衝突打起來又或者對方有刀。
究竟 Miko 有沒有想過為了一點意氣要男朋友冒生命危險,有些不妥當,也許她沒有將我的安全放在心上,愈想就愈想離開落山回家,此時有人從山上步來停在小廟前,昏暗之中只能辨認出是男人的身形。他環顧四周似確定四周無人,因我在竹棚下的暗處看不見我。
他向小廟走前兩步,聽到取出鎖匙打開信箱的聲音。我起身緩緩走近,不小心踏斷地上的枯樹枝發出聲響被發現。
他驀然回身,兩人相距大約八步之距,呆呆相對了一會不懂反應。他突然發足跑上山。我沒有立即追上前,走近小廟看信箱寫上「太空船維修基金」信箱打開了,確認了就是自稱外星人的騙子,立即追上山。
走過小廟不遠是之字形的斜路甚為陡斜,兩人相距不遠,各自跨出大步用力向上跑,看似慢動作。兩人在月光之下追逐至小坪地分支路,他沒有選擇山徑小路。繼續沿車路向上跑。
我的體力稍遜於他,走了一會相方距離拉遠了。一個轉彎不見了他的身影,決定放棄追逐停下來,不停大口喘氣,閉上口深深吸一口氣慢慢呼氣平息,此時荒山夜靜聽到前方彎位之後有一把喘氣聲,原來對方亦是氣力不繼停下來休息。
我靜悄悄步近彎位,突然急步轉彎衝前一手抓緊他手臂,對方臂擺了半圈甩掉我亦失平衡向前跌倒,他趁機逃跑。
我奮力爬起身,大聲叫出:「俾返一百蚊嚟!」
已跑出二十多步距離的他停下腳步,轉身向我迎面走下來。他的突然舉動加上路面傾斜,從上而下衝來感到來勢洶洶,可能騙局給揭穿惱羞成怒。我立即轉身逃走,一邊跑一邊想剛才明明是窮追不捨抓騙徒,怎會突然反過來給騙徒追趕。




從身後的腳步聲得知,對方已追得很近。
「喂!喂!唔洗走我俾返錢你。」身後那把壓低的聲音,有意不想張揚。
我放慢腳步,兩人停下來彎腰喘着氣,過了一會我首先挺直身子,看見他慢慢抬起頭。在月光下看見他面容,眉骨凸出而眼眶深嵌,顴骨高更顯得面頰瘦削無肉。他樣子不算古怪只是不好看。他年紀與我相若三十幾歲。
他將手中的一百元紙幣遞給我道:「為一百蚊通山跑,俾返你喇!」
我搖搖手:「唔係呢張,我要尋日嗰張。」
「你玩嘢呀?錢張張一樣有乜分別?」
「唔係玩嘢,我真係想要返尋日嗰張。」
「尋日唔只一張,你要嗰張即係邊張呀?」
當我念出紙幣騙號,他呆了一會後:「你係道等我,我去攞俾你。」
我當然不會呆站原地等,騙徒是不可相信,尾隨跟上山。
他走了一會終於忍耐不住轉身道:「驚我走咗去唔返?唉!鐘意跟就跟。候先你咁大聲叫驚動其他人,如果有人報警就麻煩。」
我對他的說話感到奇怪得難以理解:「其他人?夜晚嘅荒山野嶺邊到會有人?」
「荒山野嶺點會無人!荒山野嶺好多人㗎!」他一手指向對面山徑伸延出的小坪地。小坪地土墩後好像有一堆小火堆:「呢!嗰個位近山泉方便洗嘢,所以經常有人燒嘢食。」
他再指向另一邊山坡上:「上面個景夠靚望到山下面嘅屋邨夜景,所以經常有人喺上面搞嘢打野戰。」
突然一處山坳小路有一點點像電筒光在晃動,部份似照向我們。




他向着這邊大聲叫:「無事!無事!我同朋友玩,不是打刼。」
我問:「嗰班人你識得㗎?」
「一班唔係好熟嘅無聊人,什麼靈探團,食飽飯無事做上山撞鬼 。其實呢到仲有其他我都唔知佢哋匿埋做乜嘅人,撞見就大家當睇唔到。你唔多事,人哋自然唔多事。」
我驚訝道:「諗唔到呢到咁古怪!」
「一啲都唔古怪,香港住咗咁多人,啲人想搵撻無人嘅地坊,做啲無人知嘅事都幾難,個個諗荒山野嶺無人,結果走晒嚟以為無人嘅山嶺。」
事情謊誕又合理,但一時之間有點難接受,剛才還認為身處無人荒山,原來四周都有人隱藏。
「之前,你哋個特區領導話人口無上限喎!空間有限但可以放入無限,夠竟係真傻仔?定係隨口噏呃傻仔,哈!哈!…」他笑聲僵止,轉身對我說:「唔好意思,對唔住!」
一時之間想不清楚為可事道歉。他回身繼續前行,想到了:「傻嗰個唔係我,係我女朋友。」
他笑問:「佢要你嚟攞返一百蚊?點解一定要返嗰張一百蚊紙?」
我長嘆一聲道:「我都唔想夜晚通山跑。之前,我女友對你講嘅嘢半信半疑影低咗張銀紙編號,要我嚟攞返啲錢唔係真心為錢,只係條氣唔順一定要向你攞返,又估到我會敷衍佢,所以一定要返同一張一百蚊。」
「有時做人無須咁老實,其實你喺山腳用 Facebook 打卡證明到咗,之後同佢講話捉到我,但係張一百蚊已經用咗,補返另一張俾佢,你就唔洗夜晚上嚟跑山。」
我呆了一呆:「哦!我當初點解咁蠢諗唔到,梗係受我條女影響。」
他笑道:「蠢真係會傳染。」
我們同時笑了,兩人在上山的路上言談甚歡,可能講女朋友的不是,是男人的共同話題。世事很奇,人與人的關係可以瞬間轉變。
行至山脊的碎石路中途,他走出路面向山下走,而我停下來。因為看不見路,碎石路或混凝土在月光下會反射出微光。




我取出手提電話開啟電筒,照向他走過的位置,原來有一道不起眼的山路小徑。他怎能夠在月色昏暗下看到小徑,小徑陡斜一直向山坳伸延,即使有電筒照明亦感崎嶇難行,而他步履如飛。
他在山坳低處小坪地等我,當到達後用電筒向四周一照,看到一間用坭石堆成的小屋。他推開小屋的木門鑽進小屋,跟隨其後進人小屋。油燈點亮將手提電話的電筒關了,沒有了電筒光感到油燈不足以照明。
他在雜物堆找了一會取出多兩盞油燈倒油燃點:「唔好意思!我比效習慣黑暗,點多兩盞燈你會覺得好啲。嗰邊有凳隨便坐。」
椅是用拾來的樹木枝幹製成,坐下來環顧四周,屋內堆滿書本。
他背向我蹲在一個大膠箱前,伸手入膠箱取出一些東西。
我側身窺看到是一疊抄票,想不到在電話裡隨便撒謊會有那麼多人自動送錢來。
他翻閱那疊一百元抄票查看,取出一張一百元,起來轉身面帶笑容將抄票遞給我,接過抄票對過編號是女朋友 Miko 那張。
「唔該晒!」
他笑道:「咁客氣!係我麻煩到你真。」
「你就住係到?」
「係。」
「間屋你自己起?」
「係呀!全部就地取材,連屋頂啲瓦片都係用屋外面個土爐燒出嚟。」
我抬頭看見那些重疊有序的方形瓦片,再低頭看方形陶製地板不禁驚嘆。
「有乜嘢叻呀!我都係睇書學。」




我看看一屋的書:「你買咁多書睇,用唔少錢。」
「人好奇怪,想要就值錢唔想要就垃圾,一啲執返嚟另一啲人哋送,依家啲人唔睇書,上網乜都有得睇。」
這些問題都不是我心中最想問。其實最想知,他是什麼人,為何在山中建屋居住,也許這些就是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我姓白,名字文信。」
他突然自報姓名,在禮貌上應該回報姓名,但面前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又是騙徒,不說全名還是編一個假名。這猶豫之間面前的人不作聲凝視着我等待回應,現場的那靜使人有一種壓力,不好意停滯,急着回答說出了真名。
「我姓劉,個名漢傳。」
我說出後就有點後悔,而他的表情流露出一點笑意。
「我上面落嚟,搵夠錢就走。」
「你啲廣東話講得幾正喎。」
他笑道:「哦!我喺廣東大㗎嗎!」
這個是否笑話,應該笑嗎?又是大陸騙徒,深圳河以北真是一個騙子國家。
我語帶點冷嘲:「你係咪去錯地方?屯門窮山惡水,應該去西貢嗰邊有沉香又有羅漢松。」
「哦…沉香、羅漢松,差唔多俾人斬晒,呢條財路水尾搵唔到錢。點都唔及外星人條橋好,就算中咗計講俾人知都俾人笑啦!仲敢再講俾第二個人知?一百蚊多數人就咁算,咁耐以來都係得你一個堅決追返嗰一百蚊。不過呢啲都係小生意,搵唔到大錢。」
我心想 Miko 唔只講給我一個人知,報了警還上網講。當然那些事不會對他說:「嘩!你講到呃人係生意咁。」
「你咁諗有啲唔正確,依家大把生意都係呃人,賣樓夠呃尺啦!呃人都一樣,要成本、要用腦、要冒險。」
「我明白無奸不成商嘅道理,賺多少少難免,但總叫做有嘢賣俾人,被你呃完得到啲乜嘢?」
「得到教訓囉!」
對着面前這個歪理大王,不想浪費時間:「夜啦!我第日要返工,都係走先有機會再見。」
「等一等,候先仲講得好好哋!我直接啲講,有錢你要唔要?我之前講到搵唔到大錢,一個人梗係做唔到搵大錢嘅生意。你有冇與趣一齊做?」
我搖搖頭道:「我無意得罪,呃呃騙騙嘅嘢我唔做。」
「唉!你思想太過守舊。」
這時我已沒有理會他,起身起離開。
他跟來道:「生意不成仁義在,合作唔成交個朋友。夜深路難行,我送你離開。」
騙徒也講仁義道德,世界變了。
在步行落山的路上,白文信講東講西說到尾總是遊說我做騙徒,對他的說話沒有留心聽,但不是一點也沒有心動,腦海浮現他翻閱那疊一百元抄票的景象。
說話多動聽也不及一疊一疊現金,勞碌一生也是為這些,不勞而獲是每個人的內心願望。
離開山路進入良景邨範圍停下來,白文信問:「你個名真係叫劉漢傳?」
我反問:「你唔信?」
「真假唔重要只係一個稱呼。答案唔重要,重要係回答過程。你講出自己個名之前有猶豫,呢個係做老千其中一個大忌。對方睇見你話猶豫,叫人點信你呀?唔好諗太多講咗出嚟先,講錯咗之後可以兜返。你有潛質做老千,但係還要努力學習,好啦!就送到呢道唔送,如果你有興趣做老千,隨時嚟搵我。」
白文信給我的感覺是一個,聰明、坦誠及有禮的人,但他是一個老千。
他對我坦誠,我亦應該坦誠告知他:「其實我女朋友報咗警。」
他的反應是呆了一會,似不敢相信:「差人受理咩?」
「我女朋友堅持,差人咪循例落案。你放心差人唔會調查,不過繼續扮外星人應該唔得。」
「咁又未必唔得,佢無周圍同人講咁就可以繼續,老千最忌被揭穿揚開去。」
「佢將成件事放咗上 Facebook ,不過被網民嘲笑後就好快 Delete 咗個 Post,但係我相信俾佢閙過嘅網民條氣唔順,會有 Cap 圖廣傳繼續嘲笑。」
他的反應是張口結舌在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