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乘上了輕捷,看著沿途的日落風景,以及人們在一站又一站地上上落落的生活百態,看似毫無規律,卻又似曾相識,一切都顯得既尋常又平平無奇。



弱小的人只能夠平庸地生存著,
沒有期待才會遇上最大的驚喜。



包括了我在內,這也是很多人的生活寫照,每天都困在既有的生活模式上,依循著既定的路線來行動,大部份人們只關心著自身的生存空間,卻不曾跳出思想框架,來思考自己的生存意義,以及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生存價值,尤如在無形的籠中鳥一樣,被困而不自覺。





對於驚喜的定義,每個人也有不同的詮釋。但是最大的驚喜,往往都是超出了自身的生存的領域,驚喜一定是出乎意料之外,驚喜一定是足夠偉大並且是為著更遠大的目標而出現的副產物。

對於只關心自己的生存空間的人們,只會對任何事物逐漸失去了期待,而對於他們而言的最大驚喜,老早就已經不夠驚喜了。對於目光狹小並且膚淺的人,生活只能變得更平庸,形成了惡性循環。

「空君?一副會心一笑的樣子,是在想什麼啊?」愛莉疑惑道,原來我又想得入神了。

「啊,沒什麼……」我再次抓抓頭,老實說,剛才所萌生出來的並不是那麼正面的情感,與其說我是在微笑,倒不如說更加像的是冷笑,我彷彿諷刺別人的同時,也嘲笑著自己。

其實,沒有人不喜歡驚喜吧,也沒有人願意自己的生活是多麼的沒趣。





「只是在想,人為何而活著。」我坦白地道出從剛才就一直忐忑著的問題,從心裡也想知道倆人對此問題所作出的反應。

「嗚哇,大哥,怎麼突然拋出這個問題呀。」勝男一面驚訝道。

「怪不得空君又一副冷淡的樣子了。」愛莉沒好口氣道。

「哥哥又在想事情了!」弟弟不滿道。

「我覺得沒什麼呀,我覺得人生就應該珍惜當下,快快樂樂地活出每一分每一秒,那就不會枉過呀。一尾地活在過去,想望著將來,也不會使現在的自己變得更好呀。」勝男一邊搬出大道理,一邊以炯炯有神地對我予以肯定的目光,讓我又更了解勝男的價值觀。





我只是點點了頭,並沒有作出回應,因此倆人的雙目自然地停留在愛莉身上,等待著她的回應。

「我呀……」愛莉那對猶豫的目光,停留在窗外那轉瞬即逝的風景,欲言又止。「從前一直跟隨著大人們的意願,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想法,直到雙親去世了,我才頭一次思考活著的意義……」

「抱歉……」勝男一見愛莉停頓了下來,從那樂天的笑臉換回一副凝重的臉孔,而我則是用手在愛莉的肩膀上輕拍兩下,以行動來鼓勵著她。

「起初腦子真的會非常混亂,而且也有輕生的念頭,畢竟自己所擁有的事物都在傾刻間失去了,實在適應不來……」愛莉娓娓道來。讓我奇怪的是,愛莉掛在臉上的表情卻不是憂傷,反而是微笑。

「後來,我遇到一件好事,讓我人生有了方向,我覺得只要完成了那件事,我的人生就不枉過了!」愛莉繼續望著窗外的風景,若有所思地道。

「那很好呀,總好過沒有目標呀。那件事跟你轉學到這裡來有關係嗎?」勝男好奇地問道。

「有呀,已經在開始了,努力進行中!」愛莉笑道。





「對對!姐姐的話一定能成功的!」弟弟鼓勵道。

我在從旁替著愛莉高興,畢竟能夠一下子從失去一切的心情平復過來的人,少之有少,多半都得經過長年歲月的時期,讓時間來沖淡一切。現在愛莉尋得屬於自己的願望並欲之達成,實在是可喜可賀。

「那你呢?空君?」愛莉問道。正當毫無頭緒的我糾結著要怎麼回答之際,勝男及時地中斷了對話。這時機也太巧了,我以眼神感激著勝男,因為我種下的問題實在太難以解答。

「先抱歉,我下一個站要下車了,能交個聯絡方式嗎?畢竟明天要帶你們去遊覽學園啊。」勝男留意到車門上的指示牌,急忙地向我們問道。

不過勝男口中所說的聯絡方法?那是什麼?是魔法通訊嗎?

「先用我的學生證吧,空君才近幾天轉學,對一切還不熟悉呢。」我對愛莉投以不解的目光後,然後愛莉便回應著我們:「空君,晚上我再慢慢教你要怎麼用吧。」

我則是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倆人伸手所示出的學生證,兩塊長方型水晶只是背對背地各自在空無一鍵的地方按了一下,便完成了整個動作,這令我聯想到上古時代那被稱作「智能手帳」的微型電腦。

「謝謝你,那倆位明天再見囉!拜拜!」輕捷依舊跌撞地停了下來,勝男輕快地從那剛剛打開的車門下了車,向我們告別。





車門關上了,又剩下了我跟愛莉和弟弟仨人,悶騷如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首先打開話題的人,便自然地把焦點放在窗外的風景,太陽早已消失於海平線裡,留下了逐漸褪色的紅暇,彷彿是無力地被夜幕所遮蓋,敵不過大自然的定律。

一艘艘掛著三桅帆的貨船早已泊進了避風港拋了錨,在碼頭那處正上繳著今天的收獲,就像是疲勞的冒險者們卸下一大堆裝備一般,宣告著今天的戰績和報酬。

船的願望,是為主人發揮自身的價值;主人的願望,則是為著生活而每天勞碌著。

那麼,到底是哪一方比較幸福呢?

既然如此,那弱小的人的願望是什麼?廢物的願望又是什麼?

「那麼,空君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吶。」愛莉彷彿知道我的想法般,俏皮地追問道。

「……」我把焦點從遠處的風景移到愛莉的臉上,神色凝重地從腦海摸索過無數答案。





問題我解答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答案,因為這個問題我早就已經對自己問過數千遍了。

「……」愛莉則是一面溫柔地微笑著,靜待著我的答案。一向善解人意的愛莉,在今次沒有為我回避我個人所不想面對的問題。

窗外那轉瞬間即逝的畫面看似過得飛快,四目交接的倆人卻感覺過得緩慢非常,大概是雙方都非常認真地在看待問題的緣故,彼此之間沒有感到絲毫的尷尬,自然非常。

「活著的意義,就是把賢良淑德的愛莉娶回家,此生無憾。」想不出答案的我,觸發了性格裡的另一個開關,有效地利用了剛才那陣凝重的氣氛,來拿別人開玩笑。

「嗄?…」愛莉臉上泛著紅暈,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不一會兒便鼓起腮幫子說道:「空君又這樣!討厭!」

愛莉別過臉去,裝作一面不理睬我的樣子。

「我想,我並沒有活著的意義,只有活著的願望。」我故作輕鬆地道。在每天的晚上,我也不禁地回望自己的過去,那可是說三天也說不完的故事,試問又如何能夠在一個問題上總括出答案?

「那就是平平凡凡地過每一天。」我在愛莉的目光下,訴說出連自己都覺得強差人意的答案。







『平凡』兩個字,到底使多少人在心中細數不甘?
『平凡』兩個字,到底使多少人在心中靜默無聲?
『平凡』兩個字,到底道出了多少的憤慨和無奈?
『平凡』兩個字,到底包含了多少的無助和絕望?



當中的千絲萬縷的關係,除了自己又有誰能夠明白和給予理解?

「你還有弟弟呀!」愛莉掩著嘴巴笑道,一言驚醒了夢中人。

「也對,我還有弟弟呢。」我把弟弟拉進了我的懷抱裡,雙手把弄著他的頭髮,意猶未盡地重覆了愛莉給出的答案。

彷彿是提醒著自己,除了憤世嫉俗的心情,和渴望著撥亂反正的報復心之外,弱小的自己還有著需要守護的親人。

我不禁想到世間上,沒有誰的願望是不想守護心愛的人,心底裡的想法是:哪怕是自己的能力不夠,也希望心愛的人活得更好。

我更想到在世間上,沒有誰的需要是不被愛惜,每個人都渴望被愛,無論自己是多麼緲小也好,都希望有人留意自己,愛著自己,便已感到幸福。

「討厭,哥哥把我的髮頭搞亂了啦!」弟弟從我的手中掙脫出去,換來的不是空虛感,反而是透過親密接觸所獲得的滿足感。

「你倆兄弟的感情真好。」愛莉繼續微笑道。

我留意到弟弟從我手中離開,並站在倆人中間的時候,愛莉不其然地把手朝著弟弟的頭摸過去,弟弟卻沒有避開。

「小色鬼,愛莉姐姐摸你就行嗎?」我瞇起雙眼嘲諷道。

「那就太不好意思啦,要是躲開了,讓人家多尷尬呀……」弟弟一面無辜道。

「夢君真是懂事啊,哈哈哈。」愛莉被哄得用手掩著口,咧嘴大笑。從某種意味上,我敗了。

時刻掛著笑臉的愛莉,跟凱蒂絲比照起來,雖然算不上非常陽光活力,但總是給人一種安心舒適、柔情似水的感覺。

幾天以來,跟愛莉一起待著會讓我覺得很舒適,而且沒有她的幫忙的話,恐怕還得親力親為地辦妥各種的事情,跟住常轉學的生涯沒兩樣,一切都變得枯燥乏味。


是愛莉為這一切都增添了生氣。


我不禁想到愛莉的遭遇,失去了一切的她為什麼並沒有變得像我一樣,多麼地憤世嫉俗,並沒有時刻愁眉苦臉,反而是時常掛著那溫文的笑意。


明明自己是一無所有,卻默默地為別人付出。


我在腦海中很快得出了答案,愛莉的雙親就像我的雙親那樣,婚姻是建立在巨大的種族摩擦上。愛莉的雙親與我的雙親所不同的是,他們是在遭到眾人的反對下,依然排除萬難地結成夫婦,成為世人所稱羡的模範夫妻。


那是愛。
愛,能包容一切;愛,能滋潤一切。
把一切的恨意消除殆盡,把一切的枯竭春回大地。


愛莉的心靈之所以沒有被現實活生生地撕碎,變成一隻毫無人性的怪物,那是因為愛意已經把她的心房填滿了,心靈強大到足以支撐起所有的不幸。


那是父母所給她的,滿滿的回憶,最好的禮物。


「空君又在發呆了!又在認真地想東西是吧?」愛莉察覺到自己光著跟弟弟正興高采列地聊著時,便鼓起腮幫子,白眼看著我,認真地說:「人呢,要珍惜當下,老是想著過去是活不過來的呀。請好好地參與聊天!」

「呃……只是在想……」我眼愕愕地看著愛莉,愛莉的體貼讓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我便別過了臉:「事情而已……」

「……」愛莉大概是憶起我剛才思考的時候,我雙眼的焦點沒有離開過她,便聯想到我的思考對像正正就是愛莉自己的同時,她的臉上剎時淨現出兩道紅暈。

「哥哥真是的,壞習慣總是沒改,也該學學勝男呀!」弟弟嘟起嘴巴附和道。

「也對,愛莉這美人胚子,既賢良淑德又善解人意,不娶回家真是太浪費了!」尷尬的場面,再一次觸發了我的開關。「要好好當朕的賢內肋哦。」

「壞心眼!誰要當你的賢內助啊!」愛莉瞪著雙眼,眼神在狠狠地責怪某一個氣氛破壞者。

「呃……」

這家伙,今天應該會氣得不想再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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