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甚麼殺了我？: 1st：開端

自我懂事以來，就沒有感受過「愛」為何物。
我總是在角落，看著備受寵愛的她。
她在學習方面異常出色，每次考試總能取得好成績，在校內是名列前茅的模範生；與之相反，我的成績只保持著下游水平，別說是考取高分數，每次僅僅是求合格已經是用盡氣力了。
雖然我從未感受過「愛」，但我知道那不是無私的，而是有條件地衍生的情感。
「愛」是能夠量化的，並且可以作出分配。
他們偏愛她，將原本分成兩份的「愛」合二為一，全部往她身上灌溉下去。
為甚麼，為甚麼會有這麼明顯的差別對待──當時我只有六歲，卻被這個問題困惑著。
我思考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了答案：考試卷上的紅色數字。
考試卷上的數字等值於我能獲得的「愛」──在我明白到這點後，這道公式便刻印在我腦海深處。
│




公開試已經全部考畢，現在只是在等待結果。
其實我大致能想像得到公開試的結果，所以對我來說，等待的過程只是無意義的時間消逝。因此，我利用這段時間找兼職，希望能善用這段空白期，以此作為正式踏進社會的適應期。
在友人的介紹下，我接受了擔任褓姆的兼職，對象是個八歲的小女孩和十四歲的少女。
工作內容主要有兩項：看管她們，不要發生意外、在學習上給予她們教導。
雖然我的校內成績很差，但不至於連小學程度都無法應付。
今天，是我第一天正式擔任褓姆。
我按著所知地址，來到郊區的一座兩層高的維多利亞式房屋面前。
那是一座以米色為主調的房屋，但屋頂部份則是選擇了深褐色。外牆破以魚鱗般的木片，展現著難以言喻的美感，亦與一般用混凝土建造的房屋截然不同。我站在大門不遠處，抬頭看向宛如尖塔般的屋頂，屋頂和牆壁都有不少窗戶微微伸出，是白色外框的方形平開窗。視線漸漸往下掃去，還能看到被屋外欄杆圍繞的走廊和陽台，並且是由屋頂所覆蓋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大大小小不同的精細裝飾。
只能用精美來形容這間房屋。
我走到房間的大門前，按下旁邊的門鈴。




「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按下門鈴後不久，便聽見稚嫩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我反射性地抬頭望向上方，不過卻被白色的平頂天花擋住。於是我後退幾步，便看到一個小女孩在二樓的窗戶探出身子，是個銀髮碧眼的孩子。不過她卻說著流利的中文，應該是在出生起就居住在這裡，但她的頭髮、眼睛和臉部輪廓都沒有東方人的特徵，她毫無疑問是個純正的外國人。
「我現在就下來開門，等等！」
小女孩對我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開窗邊。
半分鐘後，大門緩緩往屋內推進去，她就站在門的旁邊。
她是個漂亮的小女孩，不單是銀髮碧眼，還有可愛的臉蛋和垂肩的幼細頭髮。她有著西方人種的白晢肌膚，嬌小玲瓏的體型讓她看起來像洋娃娃那樣可愛。雖然種族不一樣，但她的模樣讓我想起年幼時的「她」，同樣是討人喜歡的小女孩。
「我知道你！你是來陪我玩的哥哥！」
她看起來很興奮，輕跳了起來。
原來她的母親是這樣跟她說的。




「是的，直至妳的母親回家為止，我會在這裡陪妳。」
「我叫莉莉‧格林喔。」在我打算提問之前，她便開口說著：「姊姊要五點才回來，媽媽還要好久才下班呢。」
格林──應該是英國姓氏的「Green」。
我走進屋內，配合她輕快的小跳步放緩著步伐。
「莉莉獨個兒待在家裡覺得好無聊喔，哥哥陪我玩耍好嗎？」
「可以。但在此之前，妳的家課全部做完了嗎？」
「都做完囉！」
莉莉猛力點頭，爽快地回答。
「那麼，我先檢查妳的家課。」
我們走到了大屋的客廳，這裡鋪設著鮮紅色的地毯，擺放著一張米色沙發、一張木質方形長桌、一個約高兩公尺的大櫃、兩個約七十五公分的矮櫃，還有電視機和安放專門用作放置電視機的矮櫃。其他各式各樣的擺設多不勝數，盆栽、相框、雕像……完美地襯托房屋內部典雅的裝潢。
我瞄了一眼掛在大廳牆上的古舊擺鐘，鐘面上的時針和分針都指著「IV」。
四十分鐘後，莉莉的姊姊就會回來。
說起來，莉莉的母親在哪？
再怎麼說，讓一個八歲的小孩獨留家中未免太危險。既然能住在這種極具氣派的大屋裡，那麼莉莉的母親為何不留在家裡照顧自己的女兒呢。任由兒童獨留在家中或許會干犯虐兒罪，莉莉的母親為何要冒著這樣的風險上班？
如果只是單純想利用工作消磨時間，那麼她應該聘請一個全職褓姆來照顧莉莉。但是，她最後聘用了我，兼職褓姆與全職褓姆間最大的差異在於薪金，由此可以判斷她的經濟條件或許並不理想。




那麼，她是怎麼得到這間大屋的？
首先，我注意到莉莉提及過她的姊姊和母親，卻竟然沒有說過半句有關父親的話。據我觀察，她並非刻意對父親的事避而不談，反而是對自己父親的事一無所知。按莉莉的年紀推算，她的父親要麼失蹤了四年以上，要麼就是已經死了。
所以，莉莉的母親並不是這間大屋的正式主人，她只是擁有繼續住在這裡的權利。
這亦恰好說明莉莉的父親未死，至少仍未確認死亡。既然他擁有這樣一間大屋，那麼他肯定還有其他資產、存款。如果他已經被確認死亡，基於莉莉和她的姊姊仍未成年，那麼他的遺產就會全部由莉莉的母親管理。若然莉莉的母親得到那筆遺產，那麼她肯定不需要工作來維持生活開支。
「都檢查完了嗎？」
「再等等。」
莉莉的家課數量不多，只有一張工作紙和兩本作業。她所就讀的是國際學校，家課量向來比較少，兩本作業都只需要做一頁，那張工作紙則只是美術科的填色圖，她只要填好顏色就可以。
這與我的小學時期有著鮮明對比。
在我的小學生涯裡，每天的作業最少有六本，工作紙另外計算。當時我為了完成家課，每天都花上最少三小時，而且還未計算溫習默書所需的時間。那個時候，我就只是一台懂得完成家課的機器，每次從窗外看見那些快樂地玩耍的小孩，我都會禁不住握緊拳頭。
最初是羨慕，後來是妒忌，到最後已經完全麻木。
「嗯，好了。」
我將手冊疊在家課上面，遞還給莉莉。
莉莉的家課並不艱深，符合她現在所就讀的年級。她的家課完成得不錯，全部都是正確答案，而且字體工整，就像是在電腦列印出來一樣，有部份英文字母寫得頗為特別，似乎是從小養成的寫法。
我只花了幾分鐘就檢查好她的家課，但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
「妳想玩些甚麼？」




「咦，你不叫我溫習嗎？」
莉莉似乎有些疑惑，抬頭看著我的臉。
「妳的家課完成得很好，現在仍未到默書、考試的時候，所以暫時不需要溫習。」
「嗯！那麼我先去收好家課。」
莉莉高興地點頭，然後便拿著手冊和家課跑回房間，過一陣子又跑回來坐在我的旁邊。
其實像莉莉這樣的年紀，相比不斷地催谷，令她喜歡學習才是正道。儘管由討厭學習的我來說有略為奇怪，但我認為分數的高低比不上對學習的熱情。換句話說，只要有著對學習的熱情，那麼所謂的成績亦不至於會太差勁。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哥哥你好奇怪呢──以前的家庭教師都會叫我溫習，等到他們離開才能夠玩耍哦。」
「是嗎。」奇怪的人是我麼。
「對呀，他們都是很嚴肅的人呢。」莉莉說罷，突然將臉蛋湊過來，盯著我看：「嗯……哥哥你好像也是這樣，不太會笑呀。」
已經有多久沒有笑過……感覺已經記不起怎樣笑了。
我早就不會將表情掛在臉上，臉龐亦因此有點僵硬。
更重要的是，為甚麼要笑？有笑的理由嗎？
至今我仍然認真思考著這兩個問題。
「雖然不會笑，但一點都不嚴肅呢。」莉莉充滿稚氣的臉上展現出純真的笑容，她從木椅跳到地板上去：「哥哥，我想你給我讀故事書。」




「白雪公主嗎？」
「白雪公主？」莉莉輕皺眉頭，輕輕搖頭回答：「那本書叫《格林童話》喔。」
「原來如此。在此之前，妳先將桌上的家課收拾好。」
我指著長形餐桌，上面擺放著莉莉的家課和手冊。
莉莉高興地點頭，然後便拿著手冊和家課跑回房間，過一陣子又拿著《格林童話》跑回我的旁邊。
那時我已經坐在米色的沙發上，放鬆著身體讓自己陷入沙發當中。
正當我接過莉莉手上的《格林童話》時，大門那邊傳來扭動門柄的聲響。
莉莉聽後，立刻就轉身跑了過去，一直跑到大門前躍起。
我看著大門的方向，大門緩緩被打開，拉開大門的身影就站在那裡。
「姊姊！」
莉莉躍起的時間剛好，她撲向了那個身影，但因為她的個子嬌小，只能抱住對方的腰部。
「莉莉，做好今天的家課了嗎？」
她微微低頭，輕撫著莉莉的頭髮。
「嗯，全部做完啦。」莉莉用力點頭，然後伸手指著仍然坐在沙發上的我：「姊姊，那個哥哥會陪我玩喔。」
她望向我這邊，四肢略帶僵硬地走到我面前微微彎腰鞠躬。




「我、我……我叫姬絲汀娜，多、多多指教。」
姬絲汀娜十三、四歲的模樣，身高一六〇左右，身材就像含苞待放的蓓蕾一樣。她有一張漂亮臉蛋、淡金色的垂肩長髮、湖泊般碧綠的眼眸、白晢勝雪的肌膚，疑無毫問就是個美人兒。不過從她的行為舉止看來，似乎是個很怕生的人。
她的臉上流著汗珠，穿著滲著汗水的運動服和短褲，還有乾淨的白色運動鞋，甚至還穿著護膝和護踝。但是她的護膝有點髒，小腿亦沾有少量灰塵。
綜合她回家的時間、衣著和身體狀況，我得出的結論就是姬絲汀娜參與的是排球隊。
在五點回家，說明她很可能有參與課外活動；穿著滲有汗水的運動服和短褲，說明她所參與的是運動類活動。重點在於，她所參與的是哪種運動類課外活動。
首先考慮的是護膝和護踝，這些防護裝備對於田徑項目有所妨礙，甚至會有犯規之嫌，所以她參加的肯定不是田徑類課外活動。而球類活動中，手球、籃球和乒乓球都不會用上護踝，羽毛球、網球的話則多半會用上護腕。
雖說不是所有參加羽毛球或網球隊的人會穿戴護腕，但姬絲汀娜已經有穿上護膝和護踝，偏偏不穿戴護腕才是不自然的；至於足球，除了護踝外，還能從她的運動鞋看出端倪。如果她是足球隊的隊員，那麼運動鞋的側面和鞋尖應該會因為經常踢擊足球而灰黑一片，但她的運動鞋非常乾淨，這可以反證出她並沒有加入足球隊。
而她那有點髒的護膝和小腿上的少量灰塵，令我更確信她所加入的就是排球隊。
畢竟排球運動在進行時很常出現為了救球而飛撲，在落地時難免會失去平衡而不得不在地上翻滾，這時便會令膝蓋擦傷，小腿也會因為多次接觸地面而沾上少量灰塵。不過姬絲汀娜有穿戴護膝，所以並不至於讓膝蓋受傷，但卻令護膝變得骯髒。
「姊姊很容易害羞呢。」莉莉勾住姬絲汀娜的手臂，對著我展露天真無邪的笑臉：「不過呢，姊姊可是有參加排球隊的哦。」
「嗯，我知道。」我輕點頭，看著比我矮小的姬絲汀娜：「我是司徒朔。」
「你、你好。」
姬絲汀娜低頭說罷，然後從我身邊走過，直接走進自己的房間去。
在姬絲汀娜回來後，我便坐在沙發上唸《格林童話》，在連續說了兩個故事後，莉莉卻睡倒在我的大腿上。我將熟睡的莉莉輕放在沙發後，便站起來走近客廳的長桌。
從我給莉莉說《格林童話》的故事開始，姬絲汀娜就坐在長桌前做家課。但她至此仍未完成任何一本作業，長桌上仍然擺放著幾本不同科目的作業。儘管她的家課量不多，所以並不至於要一直做到晚上才能全部完成，但依她的速度來看，最少還得再花兩、三小時才能將所有作業做妥。
「初中的語文、數學，我能給妳少許教導。」我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說。
「語、語文的話我還可以，只、只是寫得比較慢。但數學……」姬絲汀娜明題有些靦腆，視線往下方看去：「我的數學完全……完全不行，我跟、跟不上學校的進度。」
「正巧我擅長數學。」我拿起那本初中二年級的數學作業，按著姬絲汀娜的手冊所寫的翻開中間的頁數：「我會盡可能將數學原理簡潔地跟你說明，聽過後妳就會懂得解題，不必擔心。」
「真、真的嗎！」
「當然。」我將數學作業放下，稍微調整一下坐姿後說：「數學是極其單純的學科，只要弄清楚其中的邏輯，難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姬絲汀娜在學習方面有缺撼，她的腦筋不靈光，對於邏輯、數學原理和公式都無法理解。不過，那僅是因為她還未遇到適合的導師。現在的學校教師需要面對眾多學生，自然無法作出針對性的教導，亦沒有足夠的時間了解和教導學生。
我有這樣的時間，亦有能夠教懂她的方法。
若然想教懂她，首先要徹底了解她的思維，亦即是她到底是怎樣思考的。只要知道這點，就能依照她的思考方式制定教導細節。然而，我已經大概了解她的思維，亦知道要怎樣才能教懂她。
她無法理解像畢氏定理這樣的公式，不理解為何要將數字代入公式中的英文字母裡。除此之外，她對於包含英文字母（未知數）的公式全然無法進行運算，並且不能完成三角形證明的題目。換句話說，只要不是純粹的數字題目，她都一概無法解答。
但是，她在概率計算方面完全沒有困難，也能夠完全理解概率的算式由來和運用方式。
花了近一個小時，長短針重疊在「VI」的時候，姬絲汀娜總算是完成了數學作業。
「太、太好了！今天竟然這麼快就做好數學作業！」
姬絲汀娜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表現，雀躍地握住拳頭說。
剩下的只是語文、英語、歷史和科學，我粗略看過作業內容，都是相當簡單的題目罷了。依她做家課的速度來看，她大概用三小時就能完成全部作業。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時間已經移至七點。
我的工作時間只在四點至七點，但今天略為晚了點前來，所以我決定留下直至補償遲到的時間。反正，我並不是那麼想回去，能選擇的話，我寧可繼續待在這裡教導姬絲汀娜，或是給莉莉唸《格林童話》。
咯嚓──
大門那邊又傳來扭動門鎖的聲音。
「是媽媽！」差不多做完語文作業的姬絲汀娜立刻站起來，轉身就跑向大門。
我瞄了一眼牆上的擺鐘，已經是七點十分了。
儘管下班時間不算太晚，但將兩個未成年的小孩留在家裡，難道不會覺得擔心麼。
大門打開後，一個女人徐徐走進屋內。
姬絲汀娜就像莉莉撲向她那樣，她也抱住了女人的腰部。
那個女人比我想像中年輕得多，從相貌來看只有三十餘歲，比姬絲汀娜稍高一些。她的外表秀麗端莊，散發著溫柔和婉的氣質，讓人不禁放下戒心。她有著耀眼的至腰長髮，眼眸跟莉莉、姬絲汀娜同樣是美麗的碧綠色，肌膚亦如她的兩個女兒那樣白晢。
我沒想到，聘用我的會是個這麼年輕的女人。
「媽媽，我今天很快就做好數學作業了！」姬絲汀娜微微抬頭，興奮地說著。
「嗯，那就好。」她輕撫著姬絲汀娜的頭髮，微笑著說。
「是他教我的！」姬絲汀娜指著我，臉蛋亦朝我這邊轉過來。
「謝謝你。」她走到我面前，對我微笑著說：「你好，我是瑪格莉特‧格林。」
原來莉莉、姬絲汀娜是跟從母親的姓氏。
從她的外貌、口音來看，她似乎是英國人。
「我是司徒朔。」我向瑪格莉特伸出手，她亦立刻回握：「今天我晚了二十分鐘來到，所以我會多待二十分鐘才離開，在這段時間裡我會繼續教導姬絲汀娜完成家課。」
「你不用那麼拘謹，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那樣就可以了。」
瑪格莉特友善地說著。
「嗯，好的。」
「姬絲汀娜的家課盡量讓她自己做，做錯也不要緊，不用特意替她改正。」瑪格莉特看了看已經回到長桌埋頭做家課的姬絲汀娜，然後又回頭跟我對上視線：「我覺得，不應該剝奪她錯誤的機會，所以你只要教導她不明白的內容。總言之，教導歸教導，家課歸家課。」
「我明白了。」
「謝謝。」瑪格莉特恰當地停頓一下後，接著說：「姬絲汀娜這個孩子很怕生，以前聘用過幾個家庭教師，但她都非常抗拒。不知道是因為年紀相差太大，抑或是教學模式不適合她，總之就是無法好好相處。但我看見她剛才的神情，似乎頗喜歡你呢。」
「是嗎。」
我完全不這麼認為。
「是的。」瑪格莉特猛力點頭：「所以，我想請你繼續教導她。」
「沒問題。」
「呃，我有事想拜託你。」她想拜託我甚麼：「我想你從明天起，再提早一個小時來這裡。」
「因為擔心莉莉獨自待在家裡麼。」
「嗯，是的。」瑪格莉特嘆了口氣，語調中夾帶幾分無奈地說：「我會按時薪給你計算工資的。另外，既然姬絲汀娜那孩子那麼喜歡你，我希望你能繼續指導她。」
「沒問題。」
「謝謝。」瑪格莉特的舉止優雅，輕輕點頭微笑道。
既然這份工作是他介紹給我的，那麼我自然會盡我所能完成它。
他，應該是認識瑪格莉特的。
不會有人輕易讓陌生人照顧自己的女兒，而她選擇聘用我作褓姆，這說明她對我有著相當程度的信任。信任何來，來自他對我的評價，想必是他在瑪格莉特面前說過像「司徒朔是個值得信任的人」這樣的話。但若然如此，那麼瑪格莉特也是對他非常信任的，亦得出他們是互相認識的。
互相認識不一定互相信任；互相信任卻肯定互相認識。
瑪格莉特信任他，他信任我；所以瑪格莉特信任我。
我比較在意，他們是怎樣認識的。
罷了。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在跟我對話後，瑪格莉特便坐在姬絲汀娜旁邊，看著自己的女兒做家課，但沒有說過半句話。她不會指出姬絲汀娜做錯的題目，更不會要她立刻改正，只是單純地坐在旁邊看著，彷彿正在看著自己最喜歡的事物，看著最優美的風景那樣。
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跟姬絲汀娜同樣需要花很多時間來做家課。分別在於，坐在我旁邊的女人只是不斷催促我快點做完家課，重複的說話一句接一句地在我耳邊說著，像蒼蠅在耳邊繞圈飛行似的，跟瑪格莉特和姬絲汀娜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氣氛。
能有瑪格莉特這樣溫柔體貼的母親，可說是姬絲汀娜的幸運。
「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明天見。」
瑪格莉特對我揮手道別。
我離開大屋後，便在回住所的路上緩緩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