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完成了七個多小時的手術,林哲宇脫掉了衛生帽和手套、口罩,一臉疲憊的拖著身軀走往辦公室去。不經意地照到了桌上的鏡子,心裡不禁自我憐惜起來-臉好像又瘦陷了點,二十九歲的身體被勞役如此,熬壞了以後誰來治自己啊?

歇了好久,待額上的汗珠都蒸發掉了,整個人心情都緩下來了,才捨得動起累極的身軀,打開辦公室一隅的衣櫃,準備拿出下班的衣服打算回家。可是外套只穿了一半,外面便響起了急促有力的敲門聲。 

「進來。」

推門的是外科護士小雅,喘著氣說:「林醫生……有急症要你幫忙……」

陳醫生不在?」



「外面出車禍了,重傷的有兩個,陳醫生已經開了手術室負責其中一個,另外的……」

「行了。」林哲宇向來爽快,一聽就知外頭需要他上陣,不加思索便拿起了白袍,一邊隨著小雅走,一邊把袍穿上。

急症室裡推來一名滿身血污的傷者,對這畫面林哲宇也看得慣了,也沒甚麼好怕,只是看見輪床邊追著走的高大男人,心頭一震幾乎當場怔住。

然而專業歸專業,傷者可沒這能耐待他恍神再回神,故此林哲宇還是端起外科醫生該有的風範,拉上輪床的手把便隨二號手術室的方向走,一邊問著救護員關於傷者的傷勢,又追問護士傷者的血壓和體溫,一邊用手抹著額上新冒的汗珠-林哲宇就是這樣,一緊張,不論周邊溫度多低,都會流汗,像個水造的人似的。

經驗再多也好,每次要主理一名傷者或病人,心裡都不期然害怕起來,最怕床上的人在他手中斷氣了,他根本沒勇氣走出來說甚麼「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的話,尤其面對那些哭得死去活來的家屬,就算不是他責任,他也無法完全把事情從自己的肩卸下。



傷者胸骨斷裂,幸無插穿器官,唯腹腔不斷出血;身上多處骨折,也當然早已不在清醒狀態。

護士和助理醫生趕緊把傷者推進手術室,林哲宇則在外面穿著手術服,洗了把手便踏進裡頭。深呼吸一下,壓力來了,該要硬著頭皮面對。

單是止血的工夫已耗費不少精力,林哲宇一把手術刀割在腹部時那擠出的血真能嚇壞人了,稍為資歷淺的助理醫生都驚呆幾分,還好林哲宇仍是冷靜地進行止血,身邊護士見他汗如雨下,也急忙替他抹了幾下。

手術進行了整整四個小時,凌晨一點多,手術室門口的燈終於滅掉。

林哲宇幾乎要倒下了,一個下午合起來處理了差不多十二小時的手術,鐵打的人也沒有那麼堅毅的一雙腿,再說手術醫生最累的也不只腿,還有全神貫注把恐懼壓住、用腦海裡的知識和經驗判斷每一個步驟的處理,那專注和冷靜所耗的精神力度絕對遠超常人想像。



手術門開了,林哲宇脫了衛生帽和手套,口罩卻掛在臉上,走了出來,便迎來了剛才那個讓他無比錯愕的男人。

顧天行憂心忡忡地走了上前,問:「醫生,他怎樣了?」

林哲宇低著頭,撇開了往常的自信和傲氣,說:「傷者暫時脫離危險期,留院觀察就行了,麻醉藥效過了就會醒來。」

顧天行不禁鬆一口氣,裡頭那傷得可憐的人總算沒事,心頭大石頓然卸下。

「謝謝你了,醫生。」

「不用謝,份內事。」

林哲宇正要走開,顧天行卻把他叫住了:「慢著。」

林哲宇怯然收住了腳步,定定地站穩卻不回頭。



「林哲宇?」

這名字人人都這麼叫,可是這樣的語氣只屬一人,林哲宇不禁頭皮發麻,記憶輾轉回到十一年前。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