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姚潔華帶著一男生,走進了中六乙班的班房。平常姚潔華走進來也得不了甚麼反應,倒是今天帶來一張眉清目秀的新臉孔,惹起了班上一陣騷動。

騷動來自那些正值青春美好年華的女生,一看見這秀氣可人又長得高瘦的男生,一雙明眸從黑框眼鏡裡投射出來,女生甚麼花痴都拋出來犯了,十幾雙大大小小的眼睛緊盯著這男孩的臉龐,其他男的也不期然把目光投在這新人身上-高度是不錯,卻瘦得像紙板一樣,孱弱書生準不會成為日後的打球伙伴。

「今天來了新的同學,我們先讓他介紹一下自己吧。」

「我叫林哲宇。」

「……沒了?」姚潔華呆住,心想,哪有這麼短的自我介紹?



林哲宇卻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嗯。」

「嗯,那……大家給他一些掌聲吧。」

平常如此呼籲,班上的都只敷衍拍兩下就算了,可是迎來一個這麼貌美的小帥哥,女生們當然落力拍掌,像要用掌聲來給林哲宇留下深刻印象。

「那你坐後面窗口顧天行同學旁邊吧。」姚潔華往顧天行旁邊的空位指了指,林哲宇便禮貌的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坐了下來也沒跟顧天行打招呼,林哲宇很快便從書包掏出了課本,平整攤開在桌上,執起筆便認真聽姚潔華的講課。



顧天行忍不住把身邊這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雖然瘦了點,但外表還挺無可挑剔的,尤其那白晢皮膚該是班上女生都羨慕的質素。顧天行冷笑了一聲便移開了視線,繼續拿起桌下的手機玩弄著。

女生們都要忍得了花痴,姚潔華竟把林哲宇安排在課室後頭坐了,前方的女孩要是想瞟瞟他也得扭頭,可是一扭就被姚潔華發現說她們只顧四處張望不專心-人人都憋得要命,唯有部署著一到小息就溜去他身邊套關係。

林哲宇的插班,是基於先前整整一年的停學。

從小疼他疼到大的父親,一年多以前因車禍去世了,林哲宇心痛得幾乎覺得天都要塌下來。從前父親就是給他撐起一片天的一個慈祥男人,教他游泳、踏單車,節食儉用也攢錢給他學他想學的鋼琴。

小學考試考栽了,母親打了他一頓,一個急的把滿紅的試卷遞到父親面前,父親卻只問他一句:「你盡力了嗎?」小林哲宇雖然紅著臉生怯,還是強忍著淚水點了頭,父親便微微一笑,摸摸他柔順的頭髮,說:「那下次要努力點了。」



對於兒子,別的家庭都是由媽當好人、爸當醜人,萬大事由媽護著別讓孩子給爸打花了屁股;在林家卻是另一種景況,林母就是對他要求高,林爸卻永遠奉行著一句「孩子健康快樂又夠善良就行了」的原則,從不給他成長的壓力。

自小林哲宇都親爸比較多,所以一年多前,中五會考之前父親的突然離開,幾乎等於滅了他的人生。

我還沒夠成熟把自己的人生撐起來,你怎麼撒手就走了?你說要以後看我戴四方帽、要看我成材的……你卻不辭而別了。

會考完全失準,中學時期成績永不用父母操心的他名落孫山,也是母親意料中事。

林哲宇崩潰了好一段時間,照顧他的母親勞心勞力,也掏心掏肺的跟他聊過許多次天,只希望孩子能盡快恢復過來。丈夫突然走了,她當然心受其傷,卻壓抑著自己一定不能在孩子面前垮下來-她垮了,孩子怎樣振作起來?每晚以淚洗臉,醒來就掛著一雙紅腫雙眼給兒子弄早餐,喚他醒了就撐著一副笑容,使力讓他覺得世界仍然可以美好。

林哲宇不想母親辛苦,不想她擔心,於是一直裝很好、裝沒事、裝自己已經復原過來,可是直到有一天母親發現他在浴室裡用鎅刀割上了手腕,血流如注,臉色發白而嘴唇乾裂,她就知道孩子根本沒好過。

那一年被診斷中度抑鬱,停學是母親的決定,本來不想這事耽誤他的學習,可是眼見他根本不想見人,每天苦撐著精神回校,母親對他要求再高也無法忍心下來,於是提出了停學。

一年來見過無數社工和輔導機構,也不停服抗抑鬱藥,折騰一年後總算治癒了,連忙給他找學校。可是會考成績這麼難看,原校再仁慈也要向其他家長交代,其他同等的也全都關上門不管,最後掛下臉來找差一點點的,還好遇上一個和善惻隱的校長,就把林哲宇送進來了。



哲宇,媽不用你永遠名列前茅了,最重要是你平安啊。

林哲宇就是掛著這麼一串故事進來的,年紀比班上的至少大幾個月,臉上的清澈卻把這段往事掩埋著-林哲宇給自己承諾也給母親承諾,該開展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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