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尋找蔣舜逸的身影,但他和何奕東都消失了。水泥屋裏只剩徬徨無助的自己和也剛被嚇醒的奶奶。我看著奶奶心裏更是絕望急燥。心慌意亂的時候,奶奶猛然捉住了我的手。

「走啦!快點快點!」

奶奶著急地對著我喊,一邊拉著我往門外走。

的確,躲在水泥屋裏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到時候便無處可逃。現在也只能賭賭運氣往外跑。

奶奶的手掌的力氣稍微鎮定了我的慌亂。正要往門口的方向出去,兩匹灰狼剛好飛撲到了門前。我馬上護著奶奶蹌踉後退,伸出貓爪彎腰拱背,喉嚨發出驚戒的聲音。沒有害怕空隙,灼熱的瞳孔緊盯著牠們一刻都不敢鬆,後腿的貓掌緊緊地抓著地板準備著跳躍的瞬間。





僵持不到五秒鐘,兩匹灰狼瞬間便向著我們撲擊。輕盈的身體跳躍到狼的身後,抱著其中一匹勒死牠的脖子往旁邊的那匹撞上去。狼狽地倒地後,喘息都來不及,其中一匹狼已經撲到了奶奶,牠的抓深陷奶奶的肩膀裏鮮血流到了地上。奶奶的哀鳴聲嚇壞了我,我正要沖上前解救她, 一時大意被另外那匹狼咬住了小腿甩撞上牆壁。小腿上被牙齒咬爛湧出血液,看我不吭一聲倒在地上,灰狼立刻乘贏追擊。眼看他的血盤大口快要把我的脖子咬醉,我害怕得緊閉雙眼。

轟隆一聲後我張開眼睛,兩匹灰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下意識地摸索自己的脖子,死裏逃生後我坐在地上喘氣,心臟的顫慄還未平復。直到視線落在到奶奶身上,我才反應過來。我連忙爬到奶奶身旁,傷口血流不止,但確定了她還活著就可以了。

「埃佩斯!」

聽見自己的名字,這我才抬起頭來。

蔣舜逸和何奕東著急地衝進屋子裏,焦急地查看著我們的傷勢。看到我們二人沒有太大的危險才稍微冷靜下來。





從他們進屋到現在,我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視線盯著擋在門口前的那隻巨大的黑猩猩。我知道是她救了我們,我看著高羅拉心裏又是感激又是心痛。她沒說什麼,隨便撿起一塊木板把門口擋住便離開。

心情既激動又複雜,但現在沒有給我整理情緒的時間。我掏出眼淚瓶,往奶奶的嘴裏倒了兩滴。看奶奶的傷口開始癒合,我把瓶子塞到奕東的手裏。

「省著用。好好照顧奶奶!」

我用力地捉住他的手吩咐他說。他微微點頭,給了我一個讓安心的眼神。

「先把奶奶抬上車。」





「你帶上熊皮衣。」

蔣舜逸不敢怠慢,他冷靜地指示著我們。他用熊掌地水泥屋的牆身打出一個洞來,屋子後面放著一輛簡單的手推車。看來是他們漏夜趕工做好的。

「我們走了,自己小心。」

扶奶奶坐到車上後,舜逸牽著奶奶的手溫柔地說。

「嗯,你們也是。」

大概是怕我們擔心,奶奶笑著和我們道別。她濕潤的眼角看得我心碎。蔣舜奕和奕東交確認過眼神後,便拉著我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跑。

翻過了一座山,漫無目的地一直跑,蔣舜逸沿途默不作聲。眼前只有樹林和山頭,不顧一切地奔跑,身旁郁郁葱葱的叢林化成殘影在眼角飛過。腳上的草鞋 承受不了耐力長跑,早就在半路上爛掉。光著腳丫踏在草泥上,不時被木刺刺傷,被葉片割破皮。隱隱作痛但腳沒有知覺地往前跑,就怕停下來喘氣的瞬間便被追上。心跳聲焦躁地鞭策著自己不要停也不能停,那地獄絕對不要再回去了。

失神地在樹與樹之間飛跑著,沒有意識到四週的空氣逐漸降溫,一直到有什麼冰冰的降落在我的眼睫毛上阻礙我的視線。我抬起頭,細雪安靜地慢悠悠地在空中飄下,腳不知不覺停下來仰望著天空凝視著這漫飄雪的風景。





上一次看雪的時候我在大板,牽著那個我連她樣子都想不起來的媽媽的手。那天我在雪裏拉著媽媽嬉鬧得不亦樂乎。媽媽的掌心的溫度彷彿能讓天氣變得暖和。依稀記得自己響亮的笑聲迴盪在漫天飄雪下,被凍紅的小臉始終只看著母親燦爛都笑著。被遺忘的記憶毫無預兆地刺痛著必臟。悲傷像白雪般落在身體的每一處。

「 看到了!在前面!趕快追!」

獸兵的叫聲傳到耳邊的瞬間,悲傷什麼的一下子便被恐懼抹去。回神過來我才後悔剛才無謂的感性,我正準備轉身逃亡,一回頭一隻龐大的棕熊站在我面前。棕熊雄偉的姿態讓我倒抽一口氣,熊突然雙腳站立對著空氣吼叫一聲,這麽近的距離耳膜彷彿要被震裂。

棕熊重新四腳著地,但這次背對著我。我懂他的意思,便穿上熊皮衣馬上順著他的腿爬上去。我還未坐穩熊便高速向前進。

笨重的身體讓大地震動,掛在枯枝上的雪團失平掉到雪地上。我捉緊他背上的毛髮,趴在那寬厚毛茸茸的背上,好像變得不怎麼害怕。

我回頭看我們身後不遠的那群追兵,馬上便看到巴巴爾身影,緊隨身後便是坐在騎在馬上的父親。心臟揪了一下,我別過頭。

一座雪山屹立在前方不遠。從山腳看上,巍峨的雪山讓人自覺渺小, 遙不可及的山峰在陽光下份外耀眼。爬上雪上的路程非常顛簸,我更是用力捉緊。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眼睛乾得澀痛。





我瞇著眼睛回頭看,狹窄的視線裏還夾雜著掛在睫毛上雪花。獸兵們還在了半路上,速度明顯因不適應天氣和雪地而減慢。眼看他們的身影越來越迷你,我暗地裡鬆一口氣。當我再次回頭,忘了眼睛的疼痛我睜開睜驚訝地看棕熊身上的毛髮漸漸地從根部變得雪白。

白色的毛髮從頭到耳朵,耳朵伸延到背上、肚子、腿上,雪亮的毛髮跟白茫茫雪地溶為一體。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身上的變化,腦子一片空白。

從牠的背上爬下來,我站在剛才還遙不可及的山峰 一覽無遺地府視著大地。金黃色的天空裏帶著一圈圈的紫紅色光暈, 紛紛細雪下的夕陽景緻迷人,但我卻無暇欣賞。

北極熊站立在山峰上仰頭嘶吼。嚎叫聲化成鋒利的刀在憑空劈出了一道氣,彷彿在對著大地稱霸。我凝視著他心臟雀躍地跳個不停,激動的瞳孔在顫抖。他的身體散發出的氣場攝著還在半路上的獸兵,他們抬頭仰望著北極熊一動沒動。烈風吹在他身上瞬間顯得溫和,亮白色的毛髮在風中飄動。雪花落左他的身體上後溶化,水滴在陽光的照射下能看到晶瑩的水珠隱隱約約地在毛髮之間閃爍。

「好美。」

不自覺地說出口,害羞馬上湧上臉頰。幸好他好像沒聽到。

獸兵沒有再往上前進,反而掉頭撤退。

「你叫了一聲他們就怕得撤退嗎?」





跟隨父親這麽久他從來不會不戰而逃,即使我軍已經陷入險境父親一般都會硬著頭皮還擊。因為犧牲掉的兵力只要多捉一點人類就可以很快的彌補,所以他從來不擔心獸兵的傷忙。

「他們能撐到上來的獸兵不多,要是沒有獸兵護著他他馬上就能被我撕開一半。就算真的要打起來,在這裏沒有能比北極熊能打的生物。再再再就算我不打,只要我躲起來,他們為了找我很快不是冷死就是餓死。阿基落夫區區一個人類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小時都撐不了。」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回人樣,他站到我身旁臉貼著我的臉看著山腳邊上的獸兵不屑地解釋著。

「沒有做好準備,他們不敢沖上來的。」

靠太近心跳不安分地加速。其實沒有在聽他說的話。

「所以......你也是異種呀?」

「嗯……帥吧?」





「就......一點,一點而已。」

看他臭美的樣子就偏偏不想承認,我口不對心地說。

「真不坦白。」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頰抱怨著說。我盯著他的臉,心臟怦通怦通地跳。

「那我們以後就住這裡嗎?」,

我害羞地躲開他的眼神問。

「暫時吧。趁他們沒攻擊,我們要搬到遠點的冰川。」

他放開我的臉,稍微認真地說。

「那今天晚我們要住那呀?」

他二話不說便背著我蹲在雪地上。

「上來吧,去給你找雙鞋子。」

這我才反應過來腳丫已經冷到腳趾頭可能隨時掉下來的程度了。剛才感謝腦子裏產生安多酚,腿上傷口的痛楚才撐得過來。冷靜下來後,傷口痛得快站不住。我乖乖爬上他的背。

「剛看到雪怎麼哭了?」

他背著我一步一步在雪地印下雙倍重量的熊掌印。他突然問道。

「我哭了嗎?」

「嗯。」

「想起了還是人類時候的事。」

我試圖平靜地帶過,但心裏還是揪痛。

「想起父母嗎?」

他的話又讓我有想哭的衝動。唯一能記起來的幸福回憶,現在卻只讓感到我傷心。

「我已經想不起媽媽的臉了。」

我凝視著空氣淡淡地說。

「我也忘了,只記得他們倒在自己血液裏的那天。」

「如果我說我希望有天可以忘了他們,會不會很過份?」

「不會。為了活下去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承受過去帶給我們的痛苦了。」

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我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讓眼淚流下。

「快點把眼淚塗在傷口上。」

我錯愕地抬起頭,但還是聽他的話把眼淚抹在傷口上。

「所以……剛剛係故意提起這話題是為了讓我哭嗎?」

「對呀。」

「哇…那你跟父親有什麼分別。」

「呀!」

他突然定下腳步,手一鬆開屁股便重重的在雪地上坐出坑來。嚇了一跳的我叫了一下。我都還未站起來,他便衝著我激動地說。

「當然有分別!他要你的眼淚是因為他他媽只愛他自己,我是因為我很愛你!」

臉頰微微發燙,心臟怦通怦通地跳動。

「你......什麼?」

我依舊坐在雪地上,看著蔣舜逸害羞得不知所措的目光。我假裝冷靜地問,心跳要跳出胸口好似的。

「我很愛你。」

他靜靜地坐到雪地上,看著我表情緊張簡短地說完後,一頭栽在雪地裏一會兒才出來,臉被凍的通紅。我大概看著夕陽露出了一個無比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