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早已面目全非,分不清方向只是一昧向前跑。背上的痛得讓我難以呼吸,但雙腳不敢停下。蔣舜逸的手臂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爪傷,心疼地看著他的側臉,他的眼神無比的冷靜專注。他手掌的力度讓我安心。

不遠處有人在向我們揮動手臂,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一家人。大概是經過剛才的教訓,這次不敢再大聲吶喊了。看到他們我也鬆了一囗氣。

「謝謝你。」

才剛見到面,孩子爸爸便馬上誠懇地道謝。即使知道我們的身份後也沒有用厭惡的眼神看我們,對此我已經是萬分感激。我馬上搖搖頭。

「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還不怕死嗎?」

舜逸冷漠的回答讓姐姐難過地低頭。

「至少等傷好了再分道揚鑣吧。兩個人都傷的這樣重,你覺得就你們倆人能撐幾天?」

孩子媽媽冷靜地說。我和舜逸互相對望沈默不語。我們都知道她說得對,但實在不想再連累他們。

「來吧,我扶你。」





姐姐看我們猶豫不決,主動走上前把我的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說。

我再次看著舜逸,他微微點頭同意。

「他們是跟我們一起身活的人,我們打算現在起程遷居到別的山頭。你們就先跟著我們,等身體康復後再離開吧。」

「謝謝。」

我點頭向孩子媽媽答謝。





「你們在這邊等一下,我們去收拾一下東西。」

「我去幫忙......」

「你留下來照顧你妻子吧。」

孩子爸打斷了舜逸的話說。

「哦……」

他害羞地看了坐在地上的我一眼,再尷尬地別開頭。在這兵荒馬亂的情況下,我不忘作弄他。我故意含情脈脈地叫他。

「阿哪塔。」

「幹嘛?」





他煩躁地問,臉紅耳赤地躲避著我的眼神。我笑逐顏開。

「難為情什麼呀?你自己還不是給別人介紹我是你妻子。」

他看著我頓時語塞,臉變得更紅。

我牽過他的左手,他為了遷就我蹲了下來。我把套在自己拇指上的戒子取出套在他的無名指上。我看著他微笑著說。

「逸,生日快樂呀。」

「好看吧?」

我把自己帶著戒子的右手伸到他手的旁邊,驕傲地展示著我們的婚戒。他呆滯地低頭看著戒指,摸完又摸,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嗯。」

他錯愕地點頭。

不知道是否感動過頭,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突然在臉頰上親了下後,又出神地盯著戒指不說話。我甜絲絲地看著他可愛的模樣。

「我的禮物呢?」

「沒了。剛.....掉在那裏了。」

「我真的有準備的!我還去捉了魚想給你烤.....」

他晴天霹靂的表情讓我覺得有趣。我故意板著臉想逗他玩,但一看他一臉緊張地解釋著,突然變得感慨。剛才大難不死真的太好了。

「我差點就再也看不見你了。我以為我要死了。」





「對不起,回來晚了。」

我打斷了他的話。話一出囗,他一言不發地注視著我。我看著他有點想哭的衝動。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心疼的眼神讓堆積在心裏的害怕隨著眼淚靜靜地流下。他靠近把我擁在懷裏,才發現我是多麽想念他懷裏的溫度。

不遠處還會聽到一兩下大炮的轟炸聲,但此時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穩定的心跳聲莫名讓我安心。

他抱的有點緊,弄到背上的傷。我連忙拍拍他的手說。

「輕點輕點。」

他慌張地鬆開手臂,視線對上的瞬間我們無奈地發笑。他輕輕地棒著我的臉,在額頭上補了一吻。幸福在胸口蕩漾。

「你要不要哭一下?」





「你剛親完我,我要怎樣哭得出來呀。」

我為難地說。

「也是喔。那再親一下吧。」

我笑著回應他不要臉的回答,閉上眼睛期待著他的吻。他正要棒著我的臉吻下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讓我們難為情地抽開身體。

「那個……她爸爸說怕她礙事讓我把她帶過來。」

抬頭一看是一個跟孩子爸年齡相近的亞裔男士。他左手拿著一個手提布包,右手牽著妹妹尷尬地說。

「初次見面,我叫劉在德。」

「你好。」

妹妹看到我們馬上甩開他的手,愉悅地向我們跑過來。舜逸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我點頭示好。

對方好像在等我們自我介紹,我跟舜逸為難地互看了一眼。感覺到空氣中流動著不自在的氣氛,他便馬上開囗說。

「不方便說也沒關係。那個......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幫你看看傷口嗎。」

他突然的友善讓我有點不習慣,但我還是禮貌地點頭。我和舜逸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

「前臂輕微骨折,需要包紮固定位置。脊骨估計也有骨折,還有點移位......」

男人他走過來放下布包,蹲在地上小心謹慎地檢查著患處。他每說一句,蔣舜逸的臉色便越來越沈。我看著他擔心的模樣,心裏過意不去。

「這也沒什麼大礙,不要擺出一張喪臉呀。」

我耐不住對著他說。

「你運氣真好,差點就下半身癱瘓了。」

男人不識趣地插一句。我心虛地瞄了他一眼,他的憂鬱的眼神讓我渾身不自在。在他的五官都要皺在一起前我連忙說。

「你不要待在這裏了,去那邊幫忙吧。」

「快點去!」

他萬分不情願地看著我,表情在請求我讓他留下來。我用力地搖頭說。

「我也要跟著大哥哥去!」

「你給我乖乖待著。」

坐在舜逸腿上的妹妹興奮地彈起來說。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樣子我無奈何地說。她嘟起嘴巴賭氣地背著我坐回地上。

「雖然不是醫生,但以前也是個急求護士。基本的急救措施還是可以的,不用太擔心。」

聽男人說完他才委屈地離開。他可憐的背影可愛得讓我發笑。不知道是否錯覺,男人看著舜逸走遠的眼神有一剎那間變得陰霾。

「你們是新婚夫婦嗎?」

「沒有進行什麼儀式,不過也算是吧。」

我警惕著他回答說。

男人從布色裏取出消毒酒精,一些棉花和棉藥布。簡單的清洗過傷口後,他再拿出針線和火柴盒。他拿著火柴在盒邊一擦,火柴一下被點燃起來。他把針放在火上燒。穿線後,他從布包裏再拿出針筒和小藥瓶。

我看著他把藥抽到針裏。視線定格在他的動作上,心臟在顫抖。他用泡過酒精海棉在我的手臂上輕擦。針剌住皮膚的瞬間,我耐不住心裏的恐惧一手把針筒推到地上。

他錯愕地看著我,手懸在空中驚訝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對注射感到不太舒服。」

手還在發抖,我捉緊拳頭抑壓著內心的噁心感。

「哦……沒關係,不打麻醉藥怕你會痛,所以......」

「沒關係,直接來吧。」

被我的話打斷,他怔了一下。他從自己的囗袋裏拿出一包大麻,在裏面給我掏出一支捲煙。

「會稍微好點。」

我猶疑了一下後還是接過來放在嘴巴裏。他用火柴幫我點著,我深深吸了一囗,吐氣。第一囗沒有明顯的較果,但讓我舒緩了剛才的噁心感。

「忍耐一下。」

他深呼吸一下對我說。

針剌穿傷口的時候,痛得讓我擠出眼淚。幸好剛把蔣舜逸趕走,不然現在他肯定被我還要慌張。背對著我的妹妹在地上愉快地堆砌著雪人,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我和前妻也是跟你們差不多年紀的時候說結婚了。看著你們就想到以前的時候。」

感覺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他邊替我縫合著傷囗,邊跟我聊天說。看到他利落的動作讓我稍微放下心來。我再深深抽了一囗大麻。

「那時候只顧著衝事業忽略了她,結婚三年就分開了。後來她改嫁了,我就帶著孩子過了。」

「看你們這麽幸福,我真有點後悔。」

結束縫針後,我滿頭大汗地喘氣著。大麻也開始在體內揮發,頭有點重但身體卻神奇地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傷口的痛楚稍微被減輕了一些。

男人再從布色裏取出木板和繃帶,用木板故定前臂後包再用繃帶圍著肩膀和手臂。

「還可以嗎?」

我疲憊地點頭。

「大麻應該開始起作用,應該會舒服一點。」

「嗯,頭有點重,不過沒那麽痛了。」

「我看一下你的背。」

「麻煩你了。」

他用手摸索著脊骨的位置。

「不用客氣。你救了我的外甥女一命,這不算什麽。」

「原來你是她的舅舅呀。」

我驚訝地說。想起來他的確跟孩子爸像得有兩分像。

「對呀。我的孩子跟應該比她姐姐大兩三歲吧。」

「如果他還在生的話。」

他突然沈聲說道。語氣突然的轉變讓我感覺毛毛的。我還沒回應,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的孩子出生就有先天性缺陷。出生的時候就被驗出有輕度智障,但幸運是生活上也沒有什麼大礙。性格特別乖巧貼心,學校老師也常常誇獎他。」

他自己陷入回憶裏,滔滔不絕地說著往事。語調恢復到一開始溫和親切。他替我消毒背部上的外傷,用膠布貼在傷口上。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他的手觸碰到我,我下意識會挪動一下。

「離婚的時候特別懂事,從來沒有大吵大鬧。有天發現他自己把媽的照片藏了起來。」

他在包裏拿出繃帶和剪刀。鋒利的剪刀剛好被光線照射,反射出冰冷的寒光讓我不寒而慄。他越說越興奮,語氣裏的過份的愉悅感讓我心寒。也有可能是在大麻的影響下,總渾身覺得不對勁。

「那年暑假正要準備要升小學,我還給他買了一個他很喜歡的新書包。他整個暑假都超期待開學,我還跟他說等開學後找個周末帶他去遊樂園玩轉轉杯。」

「他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小孩。」

他結束了包紮同事也結束了說話。我正要轉身向他答謝,他再次開囗。

「結果那些怪物在我面前把他的頭咬掉了。」

恐怖讓身體變得僵硬,心臟在深處害怕得顫慄。

「說什麼……不需要弱智的。」

他背著光線低頭收拾著他的工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沒有溫度的一字一句充以讓我毛骨悚然。他抬頭,陰暗的臉上彷彿失去了靈魂,眼睛裏散發著詭異的敵意。

「我剛才看到了。」

他原來失焦的眼睛,突然目不斜視地盯著我說道。

我深知這不對勁,我知道這很不對勁。這個人很危險,但身體卻被他的氣息嚇得無發動彈。頭昏腦脹的狀態也讓我的行動跟不上思考。我打了個寒顫,嚥下囗水,強裝冷靜地問道。

「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你變成怪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