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噹……]門鈴聲響得在走廊也聽得清楚

一會兒大門打開,一身居家服的灰灰出現在我面前。他的反應明顯是在驚訝為甚麼我會在晚上時候走了過來。

[搞乜咁夜走過嚟?]
[無,突然想嚟搵你打機啫。]
我拿出手上剛在樓下超市購買的零食。薯片,汽水,零食腸,甚麼我也買了一大堆,像是害怕會有食完的一天一樣。他看了看我手上的東西,表情有點兒擔憂。

[PS4攞咗去整,得番部PS3咋,你打唔打?]
[都得啦~ ]我馬上除掉皮鞋入屋,在客廳的大枱上放好零食,接著走到電視前開啟遊戲機。



[有咩野game呀?]
[咪又係嗰啲。]

他走到枱前,把零食從膠袋中拿出。

[你無入新game咩?]
[入尼做乜,PS3都無人玩啦。]
[無人玩啲二手game咪平囉~ ]
[我寧願留返啲錢買新芒享好過~ ]



我把一隻GVGEX Full boost 放入機中,然後拿起手制。

[今晚我就要打到你變叉鴨比~ ]
[你做到先算啦~ ]

他走過來坐下,同時拿起另一個手制,開始我們的遊戲。時間慢慢過去,我們從8:00開始,一直打了差不多接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呀!竟然可以零距離回避,你條油係咪人尼㗎!]我看著電視中的敗北畫面說
[哈哈哈!普通人又點贏到newtype呀~ 哈哈哈哈!]他一面得戚的笑容說着,同時於右手邊拿出一片薯片放進口裏。


[尼多場,我就唔信打唔死你!]我再次拿起手制按着
[唔,就尼11點喇喎。]

我看一看鐘上的時間,10:54。明顯已經不早,是時候回家了…… 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回去。一想起在家中的芷欣。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就湧出心外,把一切都拒絕起來,我變得害怕面對她…… 但,即使是這樣也不可能打搞別人太多。

[又係喎,11點喇,都係時候要走喇…… ]我邊說邊開始收拾帶來的物品,可是手腳卻放慢起來,那怕只是一秒也好,也想稍為遲一點回去。

[喂,留唔留低瞓晚。]
[吓?]我轉身看着說話的灰灰
[得咩?你屋企人ok咩?]
[唉,佢地就係去咗旅行我先話得,頭先打咁耐機你唔覺嘅咩…… ]

說起來屋內的確非常安靜, 剛才被遊戲機影響,竟然會察覺不到。

[咁,好啦。]我如釋重負的說


[嗯。]

我拿出手機,向芷欣發了一個訊息告訴她今晚不回去,然後過了一會,雙藍剔顯示。但,沒有回覆。

…………………………

黑夜裏,我們都身在灰灰的房間中。我睡在他剛剛舖好的地氈上,而旁邊就是他睡的單人床。

[喂,做乜無啦啦要我留低瞓?]
[你唔想番去呀嘛,咪叫你留低囉。]

他躺在床上大字型的說着,同時我淺笑了一下

[唔該曬~ ]
[唔洗唔該,遲啲到我俾燕子趕出尼嗰陣,記得收留我就得喇。]


[哈,有依日先算啦~ ]

房間安靜了一下,接著他再次說話。

[喂,你有幾耐無尼過夜喇?]
[至少都有5年,小學之後都無留過。]
[我地都差唔多做咗成10年兄弟。]
[過咗啦,我哋小一已經同班喇。]
[但係真正開始friend嗰陣係小二呢。]
[係咩。]
[嗰陣紅磡有個高達展覽,我哋係嗰度撞到,之後先friend。]
[咁耐你都記得?]
[我仲記得你條粉腸嗰日做咗啲乜添。]他繼續說着
[嗰陣我全副身家得20蚊,你明知個抽獎搵笨都仲要我去抽。驚到我個心離一離。]
[最後你都好似抽到盒mg呀~ 抵返曬啦。]


[多得你的狗屎運姐,嗰下抽唔到我就真係殺咗你~。]他從床上把一張揸成球狀的廢紙掉到我身上。
[哈,我抽獎從來都唔會抽唔到~]我反擊的把廢紙球回掉他
[不過嗰陣時既你真係乜都夠膽死做,同依家唔同……]
[咩野意思……]
[唔知呢~ 好~瞓覺,早你個靚頭。]接著轉身背向我睡

他沒有再發出聲音,如他所言,他睡著了。我躺在暖笠笠的被窩中,思考着他最後的一句說話。也許這句話其實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可能連他本人也不太明白。但,卻令我異常的在意。這樣的我慢慢也進入夢鄉。

…………………………

接著的一天到來,今天我是從灰灰家出發投學,昨晚多虧有這個兄弟,讓我逃避了一次,也讓我休息了一次。今晚,我也得好好回家面對芷欣…… 雖然痛苦,但也是需要正視的。我不可能不見她一世……

回到學校,我們回到班房門外。在進入的一剎那,我望向後排灰灰的位置,她依然坐在這裏。在看到她的瞬間,心口處發出了清晰而用力的心跳聲,就好像發出警告信號一樣,阻止我繼續在她身上停留,一下一下快速的心跳使我快要窒息起來。

我知道,自己還未做好見她的準備。



[sorry,你入去先啦。]

我馬上衝出班房外,向樓梯的方向跑去。一直跑……一直跑……直至再跑不動為止。我站在樓梯之中,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跑了到最底層。氣喘着,同時為自己的軟弱自責。為甚麼就是要害怕……我到底在怕甚麼……

[樂樂?……]

一把聲音把我帶回現實,我望向聲音的主人。

[敏敏……]
[你,無事呀嘛……]她輕聲的問
[我無事… 無事… ]

我向她揮手示意,接著開始轉身步上樓梯離開。突然,身上的校服尾被從後捉緊。

[你哋嘅事,我知道曬喇,嗰日唔係我醉咗,都唔會變成咁。好對唔住…… ]

她更用力地捉着,就好像後悔着一切般的。從前被拉着的我能感受得到,她現在的心情…… 明明,做錯的人不是她,為甚麼道歉悔疚的會是她。

[你無錯,做錯嘅人係我,你唔需要道歉。 ]

[但係唔係因為我,件事就唔會發生…… 我明明講過唔想你因為我唔開心…… ]
[敏敏,真係唔關你事,係我自己一手造成。]
[樂樂……]
[唔好意思敏敏,我想一個人靜下。]
[嗯… ]

她回應後放開捉緊我的手,接著默默離開,而我只是獨自留在原地,繼續反省自己的弱小。直至上課的鐘聲響起才回去。

………………………………

[叮~噹~叮~噹~........]

放學的鐘聲響起,最後的一節課,結束在何sir的數學科之中。

[你哋番去記得溫書呀吓!落堂。]

他說,接著向門口方向離開。當走到我面前時,卻突然看著我。

[鄭樂祈,你跟我去教員室。]

如果是平日的我,一定會跟他問個究竟。但,現在的我卻沒有這個動力,我已經心力交瘁,所以還是合作的跟了去。

到達教員室的門外,何sir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後開始對我說着。

[樂祈,你依排做乜野呀!啲成績又跌返落去嘅?]他一面擔憂的問
[sorry sir……]
[就尼DSE㗎喇,你再係咁大學就真係唔洗諗嘞… ]

被他這樣一說,我變得無法回答,只是一直低下頭來。

[係咪因為同女朋友嘅事搞到集中唔到精神呀?]

我對何sir突然說出的這句話驚訝起來。

[係咪呀?]
我輕輕點了一下頭
[果然係咁,雖然依件事我都聽到啲人講過… 但你都唔可以搞到自己啲成績一落千丈㗎…快啲處理好佢,唔好再俾佢影響自己… ]
[我知道嘞…… ]
[……]
[你哋發生咗咩野事?講尼聽下,睇下幫唔幫到你。]
[吓…唔洗啦…我自己會處理好……]
[我作為一個老師,又係你班主任,我有義務去幫你,況且老師既人生經驗一定多過你,聽下都無防呀。]

我思索了一下,決定告訴他。事到如今其實說不說也沒甚麼所謂。

[我… 做咗件好錯既事……一件徹底傷咗佢心嘅事。我好想同佢道歉,但係又好驚去面對佢……]
[……]
[你點解要驚呢,應該問有乜野好驚?]
[可能係驚……佢已經唔想聽我既說話……唔想見到我……]
[其實你唔需要去驚,頭先你講既野全部都只係你覺得,但係又係咪真係會發生呢?所有野都只係假設。]
[假設?……]
[嗯,嘅然係假設就唔使諗咁多,亦唔需要諗咁多,你唔係大人,諗咁多都無用。]
[…………]
[又或者咁講… 你哋只係十幾歲,仲係個細路,橫衝直撞係你哋嘅特權尼,到真係做錯咗嘅時候再後悔都未遲,但係未做就驚咗先係無用㗎。]
[…………]
[一諗到就去做,做錯咗就接受懲罰,然後係錯誤裏面吸收經驗,慢慢去成長。依種就係青春~ ]
[樂祈,依家嘅你係正人生最青春嘅階段,同樣芷欣佢都一樣,嘅然你哋同樣都仲有資格去感受依個時間嘅特別,就應該好好去享受屬於你哋嘅青春,過好自己既每一日,唔好俾自已後悔。因為驚會做錯選擇而未開始就放棄,依嗰唔係你依嗰年紀應該有嘅諗法同做法尼。明白未~ ]

…… 想不到, 竟然會有被何sir教育人生的一天…… 但,的確如他所說的的一樣~ 不走出第一步… 結果,一輩子也不會知~

也許,我真的被這個班主任拯救了也說不定~

[明明只係何sir,係到講乜鬼大道理……]
[老師,就係鍾意成日講大道理嘅人尼~ ]
[何sir,我想走先~ ]
[已經諗通咗嗱~]
[唔係,我都仲係好驚,亦無信心佢會接受。只不過…… 我想試下行依一步,比起乜都唔做最後失去所有野,至少我對得往自己~ ]
[好呀~ 俾心機啦]
[何sir~ ]
[點呀。]
[你係最黑人憎嘅老師~ 但,亦係最好嘅班主任尼~]
[哈哈~ 走啦~ ]

我向他鞠了個躬,接著轉個身向校門方向前進。在離開學校後,我拿出手機,向芷欣傳了一個訊息。

(欣,我有野好想親口同你講,我只係要5分鐘就得,你可唔可以俾個機會我講)

一會兒後,她看了~ 同時~

(嗯)

她終於,再一次傳來回覆~

(係屋企等我,我依家番尼)

我收起手機,急不及待向小巴站的方向跑去,

我要,走出我的第一步。
為了我所期待的未來,
我所渴望的未來,
還有,她所存在的未來~
現在,
這一刻,
就由我來,
走出這一步吧~

巨影於身旁飛過,同時世界變得虛幻無比,我聽不到…… 看不到…… 甚麼也感受不到…… 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景色,還有無數混濁的噪音。手,還有感覺,有一種濕滑的感覺,舉起這隻手看看,我才發現

血流不止……

…………………………

在家中,芷欣正坐在梳化中等待著,等待著他的回來。緊張感使她把手機握得愈來愈緊。她打開了電視,希望電視的聲音,能幫助擺脫心底裏的鬱結。

[特別新聞報道,葵芳葵涌廣場對出小巴站發生交通意外,一名男學生被撞至重傷昏迷,正送往瑪嘉烈醫院治理,肇事司機涉嫌危險駕駛被捕……]

她,看著電視中正在放出的傷者名字……

鄭樂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