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嘉烈醫院外,一部的士駛進醫院的入口停下。芷欣從的士中跳出,車門也沒有關上便跑進大樓,向升降機的按鈕不斷施壓。她的行為使四周的人也給予歧視的目光,可是她並沒有理會,也不打算理會。心亂的她現在只想快一點到達目的地。

升降機到達指定的樓層後慢慢打開,她卻沒有等待機門完全打開已經急得從裂縫中鑽出來,接著向指示牌上寫着手術室的方向跑去。走過一條長走廊,再過了兩度的自動門,終於來到目的地的手術室。

手術進行的紅燈已經亮起,所有人也在室外等待着,同時為他擔心着…… 因為交通意外而正在遊離死亡邊緣的鄭樂祈。她,跑了過去。

[auntie!呀樂佢!呀樂佢點呀!]芷欣一面慌張的問,而她聽到芷欣的聲音,遲緩了一刻才說出話來。
[醫生話… 佢血管爆裂… 如果手術失敗嘅話… 就會…… ]她混亂得無法說下去,同時芷欣把手遮蓋因恐懼而抖震的雙唇。
[點會… 點會咁㗎…… ]



在另一面的坐位中,坐着另一個她。她一直低下頭,面容就好像失去了靈魂一樣,整個人處於只有軀殼的狀態,活着有如死了一般。她,是藤宮·敏… 芷欣的聲音傳入她耳中,同時她對芷欣的說話起了反應,接著慢慢抬頭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直至到達崩潰的一瞬間。

[啪!……]

她向芷欣的左邊面狠狠的摑了一掌……

[你個賤人!]她失控了,在場的人馬上分開了她們,被掌摑的芷欣還未整理好現狀,只是按着左面後退了兩步,但崩潰的她已經力竭聲嘶地開始罵着。

[係你!係你害到樂樂咁樣!殺人兇手!]
[冷靜啲呀敏!係意外尼㗎!]從後拉着她的灰灰說


[唔係!係佢害㗎!唔係佢!樂樂唔會咁傷心!唔會為咗見佢俾車撞!係你害死樂樂!係你呀!]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只是不斷的從灰灰手上掙扎,目的就是上前繼續打這個在她眼中的原兇,積存已久的情感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非常強烈,同時,也佷快消逝。

[點解要係樂樂…… 佢做錯咗啲咩要咁對佢…… ]她已經沒有气力繼續掙扎,雙腳也開始發軟,整個人坐在地上痛哭落淚……

敏敏的說話化成了一支尖銳的巨針,插進芷欣的心裏,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害的。所有的根源,就是自己…… 這種意識,使她痛不欲生。

[係… 我…… 害咗佢…… 害咗呀樂……]她沒有一絲喊聲,眼淚卻無法自控的流出來,沒有聲音卻有眼淚,正正代表了一種無法承受的絕望、自責和痛……

所有人也靜止起來,只剩下兩位同樣為了一個心愛的人而傷心的少女繼續落淚,兩個人的眼淚一直流了很長的時間,直至流乾最後一滴淚水。



…………………………

問你一個問題,你有試過遇上一個跟自己的存在完全相反的人嗎?可能是生活上,可能是處事上,也可能是性格上。一個和自己相反或是對立的存在。如果要求這樣的兩個人成為情侶,結果十有八九也會是分手收場。他們會互相干涉著,對於對方的生活態度,做事方式會看不爽,覺得是一種錯誤。但因為雙方還愛着的關係,想和他走得更遠的關係,便會企圖改變對方,希望融和彼此的存在,最後變得一無所有……

如果消散的結局,就是兩者互相影響的命運……

那麼……

(幸運的少年)和(不幸的少女)

互相干涉的命運,又會得到怎樣的結局?…………

…………………………

數小時後



現場一片寧靜,沒有人再說話,也沒有人再哭泣。每個人內裏也只剩下被無限放大的憔悴。只能靠着緊餘不多的精神力繼續等待着。

手術的燈光熄滅,所有人焦急的走到門外,同時醫生打開房門出現。

[醫生!我個仔點呀!]他的雙親已經做好覺悟,準備好接受任何事實的覺悟。完成手術的他除下面上的口罩。
[手術好成功,佢暫時脫離咗危險期,放心。]

這個答案把所有人於緊張裏帶出來,從失去中再次擁有的喜樂,安心,感動的情緒。在絕望中得到解放。但,為獨兩個人,兩位少女,依然未能釋懷。在她們的心底裏,依然存在無法放下的某種情感…

護士們把沒有知覺的他推離手術室,眾人看到有如熟睡一樣,剛才鬼門關走了一轉的他也急步追上,希望能好好確認他安全的樣子,但卻被一位護士阻止起來。

[我哋會送佢番上病房,各位可以聽日再尼。]她硬朗的說,各人也只好停下腳步跟隨指示。他們也認為,比起自己的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更加重要。同時他的父母對她們說著

[呀欣,番去休息下,有咩事我會聯絡你。]她說


[我知喇……]

[呀敏都係……番去先……]他說
[嗯……]

兩人向着出口前進,一下一下的腳踏聲,藏着二人所承受着的這份,各自從自己身上所萌生的沉重。每走一步,更辛苦……

…………………………

瑪嘉烈醫院的一所病房裏,睡在病床上的我恢復了一點意識……這裡是……哪裡……身上還留下一種麻痹感,動不到……雙眼依舊看不見光芒……呀,要張開雙眼才看到吧。可是,我還想再睡一會……

[對唔住……]

一把女聲於身旁出現,是誰在說話?感覺,在這句話之中藏着了一股哀傷的味道。



[因為我,令到你受傷… 因為我,令到你咁痛苦…… ]

一對溫暖的雙手,把我冰冷的左手給緊握着。這雙溫柔的手,一定是聲音的主人了。我用力撐起眼皮,放出一條絲線的空間,想看清楚這個神秘的主人面紗。視野十分模糊,但,的確看到一個人正坐在我身邊。

[呀樂… 如果你醒番嘅話… 可唔可以,應承我兩件事…… ]

[原諒我,同埋,Xxx… ]

下一句話我聽不到,她也沒有重複。接著一滴水珠掉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知道她哭了。我想起來安慰她,可是卻慚慚再被睡意征服。再次失去知覺……

…………………………

雙眼慢慢張開,眼前是一個佰生的白色天花板,四周圍彌漫著嘟嘟嘟的機械聲。我從空無一人的病房中醒來,手上和鼻上更插滿一支又一支的膠管。我撐起身體,把連在鼻上的管拆下,至於身上的,還是不要碰好了,我四處張望以離清現狀。

[呀…………]



門外傳來一把女聲,我向門外方向看去,敏敏正站於門前,瞪大雙眼的看著我。

[哈哈…hi…]

我尷尬的微笑一下,跟她打了聲招呼。

[樂……樂……]

她的眼角被迫出一點點的睙珠,但卻沒有流下。接著她擺出有如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的樣子慢步走近,最後來到床邊的位置。

[本物なの?……]她慌張得直接使用了日語說話
[本物でさ~~ 喂,我唔係講過唔好講日文嘅咩~ ]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我一會兒。然後一下把我抱緊起來。

[喂!好痛呀!……敏敏?]
[樂樂…你無事…太好喇……]
[已經,無事喇~ ]我拍一拍她的頭,接著她放開了我從新站好,再用一個微笑回應說。

[嗯~ ]

不一會兒,當值的護士來到,接着等待我的就是一連串的身體檢查,一直進行了很久很久。

…………………………

[原來我瞓咗三日嗱……]我坐在床上說着
[我仲以為你一世都唔醒㖭……]敏敏邊說邊在床邊的櫃上倒出一杯水來,接著遞到我跟前
[要你擔心sorry。]我接過水杯
[唔嗯~ 你無事就得喇~ ]

我喝了一口溫水,再四處張望這間空洞洞的病房。其實從醒來的一刻,我就一直記掛着那個人。

[係呢,芷欣佢… 幾時過嚟? ]

聽到我的話,她的神情便開始有點奇怪起來。

[幾時… 唔知呢…… ]
[係呀……]
[好喇,我差唔多要走喇,byby]
[嗯~ byby]

她離開了,同時我默默地等待,期望下一個進入的人會是她,可是她最後也沒有出現,一直也沒有出現……

…………………………

一星期過去,今天來到我出院的日子。

[鄭生,小心身體呀, 傷口記得每日去清洗,唔係會發炎㗎。]負責照顧我的護士說
[我知喇。]
[記得下次小心啲喇。]
[嗯~ ]

跟她道別後,我拿著收拾好的物品,離開醫院。我沒有叫老爸老媽來接我離開,當然他們一開始也很反對我這個自把自為的決定, 畢竟我差一點就死於車禍中。可是,我也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而不再獨自出門。而且,我也是有着想獨自一人的原因…… 芷欣,那麼多日了,你沒有來過探病,電話也打不通,你到底在做甚麼……

回到很久沒見的家中,我在進屋後馬上望向門邊的兩個小木鉤,這是掛鎖匙的地方。芷欣的鎖匙也正掛在其中一個鉤上,那就代表她已經回來了。我快速把鞋子脫掉走到房門前敲了兩下。

[欣,我番咗尼喇,點解打比你唔聽電話?]

四周沒有反應

[欣?……]

房內依然鴉雀無聲,我按下門上的把手,沒有鎖上。我慢慢打開房門……房內空無一人,而且,房間內屬於芷欣的東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枱上還放着一張寫上文字,從筆記簿中撕下來的手寫信。我拿起這封信看著,然後整個人失去氣力,直接坐了在地上…… 我的雙眼一沒有離開這封信的範圍,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但,就算看着這封信一千遍一萬遍……

也無法改變……芷欣離開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