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護士並不是昕晴自己的選擇。

她從小就沒甚麼大志,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像媽媽一樣,嫁一個愛自己的丈夫,生個小孩(或者更多!),做個幸福少奶奶,平凡過一生。

她的丈夫張士雲是她小時候的鄰居,比她大一歲,因為一直同校,所以由小學開始他們就每天一起上學。士雲的爸媽見她乖巧,又很會做家事,從小就開玩笑說將來一定要她做新抱。

直到升高中那年昕晴的父母相繼因病去世,家裏剩下她一個,士雲處處細心照顧陪伴着她,自自然然就在那年和她開始拍拖。

他們住得很近學校,為了省錢,昕晴每天在午飯時間回家煮飯吃,士雲和其他同學有時也順便到她家作客。





"添飯,謝謝!"

昕晴接過士雲的飯碗,給他添上滿滿的一碗飯。

"給。"昕晴最喜歡看士雲吃飯吃得很滿足的樣子。

"昕晴你煮菜那麼好吃,有沒有想過做廚師?"今天昕晴的同班同學鄭雨絲也來一起吃。

"我只會家常菜,況且,當專業廚師…恐怕會很辛苦吧…"





幾個同學討論到畢業路向的問題。

"士雲,你明年畢業了,你有甚麼打算?"雨絲問他。

"你覺得這世界有甚需要?"

"環保?和平?糧食?能源?"

"很多吧?我的興趣在開發新能源,希望將來能發明無污染、高效能、低成本的新能源。我會報讀環保與能源學院,學院裏有個研究所,新近發表了一項研究…"每講到新能源開發士雲便滔滔不絕,昕晴用一個眼神怪責雨絲為甚麼讓他說起這個話題,雨絲卻定睛看着這位師兄,聽得入了神。





"現在大商家為了賺錢,只顧把能源價格抬高,又不去處理開發和使用能源帶來的污染問題,為了利益,他們會阻礙新能源推出巿場,甚至設法終止相關的研究,各地政府卻是就手旁觀,這樣下去…。"

"士雲,快吃飯吧,要回校上課了。"昕晴提醒他一下。

"哦,對…"士雲連忙吃了兩口飯,"昕晴,你也要好好想,畢業後要做甚麼?"

"我?還有三年… 慢慢想吧…"

每次她都是這樣回答,直到畢業那年,要填寫大學的聯合招生資料時,她還沒有任何頭緒,於是士雲幫她填了一堆課程,其中很多都是醫護相關的。

"護士?我上生物課解剖老鼠也害怕得哭起來呢..."

"現在時勢不穩,有甚麼天災人禍的話,醫護人員會很有用處,能幫助很多人。傷口甚麼的你見多了就會習慣了,你夠細心,又喜歡照顧人,這最適合你了。"

昕晴陶醉在男友對自己的讚美中,欣然接受了士雲為她作的選擇。





結果昕晴真的考進護士學校,year 1一整年沒有一天不是哭着過的,那時候,她每天都在埋怨士雲。

但隨着時日過去,year 2好一點,year 3又好一點,到實習時已經甚麼都不怕,士雲果然沒有騙她。

但是大學那四年是那麼的不堪回首,如果可以讓她再選,她一定不會選讀護士。

但正是因為當年這個被動的選擇,今天,她才可因着護士的身分,名正言順的留在綠山。

* * * * *

門開了。

"哥,你在這裏? 我四處找你呢!"小劉打開門從車房走進了起居室。





"你幹嘛鎖了門?你嚇到她了。"

"我… 不是故意的啦,開個玩笑…"小劉留意到山松的模樣跟平時不同了,"哥,這才像個人樣!"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不像個人樣?"

"不不不,只是現在這樣傷口的包紮專業很多,果然是專業護士吧!"

昕晴聞言使勁地點頭。

"你去跟屏姨講,我想她每天上來幫我處理傷口,你現在帶她下去,熟識一下地方,我要再睡一下,晚飯叫我。"說罷邊走邊小心翼翼的脫掉汗衫,又回到自己的房中。

"走吧,我帶你四處逛。"

剛被玩的昕晴猶有餘悸,不太信任小劉這個人。





"走吧… 剛才跟你開玩笑啦,別小家子氣。"一邊說一邊拉着昕晴的衣袖,往車房那邊走,昕晴不情願的跟着。

"這是我和我哥的車房,凡是複雜一點的機械維修都在這裏做。你看這個,這個是我哥的專利發明,是用來改裝汽車,使汽車能在毒霧中行駛的。這是密封裝置,這是汽車使用的空氣淨化器…"小劉指着的每樣東西昕晴都不認識,只見是一堆亂亂的金屬和塑膠零件,但卻看出這個小劉頗仰慕他的哥哥。

"類似的發明很多,但我哥的是最節省能源,效能也最好,他還很努力在不斷改良它們… 來,這邊。"小劉帶她來到一輛沒有外殼的車前面,"這是我哥自己組裝的車,利害吧! 是非賣品,我哥的寶貝,我也不敢碰它。多漂亮!"小劉一臉讚嘆的神色。

一輛無殼車到底能有多漂亮?昕晴一點也不明白。

"走吧,到外面逛逛。"

走到外面,就看見那三層的高塔。

"這是發電用的塔,鍋爐在頂層,那裏熱得很,如果冷卻系統失效可能會失火或爆炸,所以得放這麼高,遠離民眾,但又一定要有人長期看守,不能讓它有閃失…"





"那… 你們豈不是很危險?"

"這是我們的職責,留在綠山的人都是出死入生的,沒有甚麼好怕。那個冷卻系統… 真的要換了,但要有錢才行呀… 迫切的事太多了,再等等吧,下山吧。"

兩人沿着一條山路往下行,路面的闊度剛好夠一輛車經過,看來也是設計好的。

"山下就是車廠,我們在附近的城市裏找來被遺棄的壞車,拆下有用的零件來重新組裝,組裝成車就拿去碼頭換能量球、淨化器和其他不能自己生產的必需品。我們很大程度上就靠這個維持綠山的運作,只是組裝速度很慢,換來的能量球只是僅僅夠用。"說到這裏,小劉露出少許擔憂的神情,瞬間又換回他的招牌微笑,"這車廠的負責人叫亨叔,他和其他工人都是我和哥的好兄弟,哥把技術教給他們,由他們去把車輛組裝。"

"天快黑了,沒時間帶你走遍這裏,你看那邊…"小劉指着不遠處一大片平地,"是農場,天水圍這邊本來就有農地,我哥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選擇這兒來建立保護區。雖然現在食物產量還是不很穩定,但保護區能自給自足的話才能長久,總不能永遠依賴廢城吧。"

"還有其他設施和部門,你遲些就自然會知道了。我們先去找屏姨。"說着就和昕晴回到了女工宿舍,穿過鐵閘,一進去大樓的右面就是屏姨的辦公室。

"白昕晴,你來得正好,我編好了你的時間表,沒有問題的話明天就開始工作。你來看看。"屏姨說。

"明天就開始工作?人家才剛到埗,你也不給人一點休息的時間?"小劉一手搶過屏姨手上的時間表,取了桌上一枝黑色箱頭筆,就在上面劃起來。

唰,唰,唰…

"喂!你別亂塗!"屏姨緊張的要回了時間表,晚上7時至9時本是加班時間,現在被小劉劃去了。

"我哥說昕晴以後每天上山去幫他處理傷口,這個時間剛剛好,順便也把晚餐送上去吧。"

"你哥那有說要我送晚餐…"

"小劉,那本是你的工作吧?"

"就順個便嘛!那我也不用來來回回的又走一趟… 時間表的事就這樣定了吧!我回去向我哥報告一下!拜拜!"說完秒間消失無踪,留下神情無奈的昕晴。

"昕晴,這樣的安排,你可以嗎?"

"可… 可以。"昕晴回過神來。

"明天開工可以嗎?"

"可以!"嘗試擺出有信心的模樣。

"那個,每天上山去的事也可以嗎?總覺得每天晚上要你一個女人上兩個男人的家…不太妥當。"屏姨皺起眉頭。

"其實… 他們… 是怎樣的人?"

"我來這裏兩年,之前並不認識他們… 怎麼說…姓劉這兩兄弟沒甚麼的,弟弟就是態度輕佻,但做起事來還是頗利落的;哥哥性情有點古怪,但只要不惹他生氣,還算是個很講道理的人。算了吧,既然劉山松叫你上山你也沒有選擇了,如果你在山上遇到甚麼不妥的話,你告訴我,我才跟他說吧。"

"好吧…"

"這裏有一些替換的衣物和梳洗用品,是給你用的,你把東西放好在床位就去飯堂吃飯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要開工了!"

那天晚上,昕晴在飯堂草草吃過晚飯,梳洗後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也睡不着,這一天發生的許多事一幕幕在腦海內重演。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床,仿佛連自己也是個陌生人。

幾經折騰,終於睡着了,在夢中,時間又回到被士雲遺棄在迷霧裏的一刻,孤單和恐懼使她捲曲着身軀,緊抱着自己,不停說着那時候對自己的承諾。

若果能活下去,一定不能再像以前般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