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學校的走廊,能看到遠處的夕暉。男子拿起手機,熒幕拍出張張令人心蕩神怡的照片。走下樓梯,推出大門,踏著石磚路,繼續凝望著青藍的天空,緩步走下坡。雲被染得漂白,如巨型棉花糖般漂浮在藍天上,左側是一片一大片烏雲,暗啞無光,污染了一邊的景色,但在兩者比較下,遠處的夕暉變得更突出。

心中的煩冤苦愁早被這潔白的光洗滌,也許這是世界上最亮白的顏色了。遠處看見是隔離學校的實習老師,她穿著黑色小毛衣,綁起馬尾,看著手機沿著小石路走,剛好是我回家的路途。

其實我注意了她許久,她的容貌散發出一種成熟的魅力,是一種小女子楚楚可憐的感覺,但這種魅力告訴我她很特別,不論思想或是性格。

我打起勇氣,想打斷她看手機的行動,而是找她聊天。兩人在一條下坡的石路裡,被溫和的白光照著。

「你當了老師多久了?」我以一句較怪愕的發問開頭。她輕嚇一下,眼眸中露出陌生的眼神,陽光照耀著她的側臉,在一半光一半暗的臉,我看到比任何人都更有魅力的臉孔。「我...才剛進來,我想半年吧。為什麼你知道我是老師?你是旁邊那間學校嗎?」她心中對我的陌生轉為好奇,也露出友善的笑容。



「嗯,對啊。」我卻頓時想不到話題,因為我的眼神離不開她。我不知所措地回過神,看著遠方夕陽,蛋黃般的黃色漆上整片天穹,雲海猶如北極光,是東方的北極光,紫色、粉紅色、緋紅色、黃色、金色光彩溢目,如天上的仙女衣縷隨風飄揚,往著夕陽走去。

「今天的夕陽很美。」我尷尬地移開話題,手不禁不自然地摸摸褲袋。「對啊,很想留住這個時刻,時間若永遠停止你說多好。」她純真的凝望著遠方,那笑容懷著千絲萬縷的故事。

我們倆已經到了分岔路,她往左走,我往前走,兩人將要分開。

我想問她的電話號碼,但她已經搶先說道:「我們下次有機會再談吧!」用纖瘦的手在上方搖擺兩下,轉過頭來,自己迂緩地漸行漸遠。我目送著她的背影,那背影在眼眸中框死著,她的背影彷彿定了格,如菲林般一節一節地變化著,周邊的環境變得模糊。

我期待著她會回頭看我,如果她回頭了,我會說我喜歡她,我會去拿她的電話,我會不顧一切地吶喊。




我坐在椅子上醒來,雙眼乾枯得很,眼睛朦朦朧朧的,不斷眨眼分泌出淚水來,淚水卻含著悲傷。

是記憶還是夢,記不清楚了,但大概那女人是同一人吧。

風把露台的盆栽吹到,「砰!」一聲發出比雷聲更響的聲音。我猛然轉頭一看,啡啞色的碎片與棕啡色的泥土撒滿地。我一手拍在自己的頭上,匆忙走去撿起碎片,忽然我發現露台上少了一件衣服,是我平日穿的黑色短袖衫。

一波三折,我暗想。在狂風下,我看到我的衣服顯然被吹走了,而在橫掃街道,我看到它卡住在草枝上,那位置我能拿回。二話不說,我趕緊跑去拿回衣服,再處理地上的混亂。

雨天、狂風,又是這個日子。



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說不出口,是以往的經歷影響我對這些日子的看法吧,我總會幻想我們再次在大雨下相遇。

陰暗的天色下,整個四周都滲透一種藍,彷彿整個世界都染上藍色,沒有人的存在、更不再有紅色的存在。

我打開雨傘,風一下子把它吹歪,雨傘的骨架瞬間被吹散。保安走過來跟我說:「現在十號風球,如果不是什麼重要事還是別出去吧。」我微笑道謝,那位置離這裡很近,快一點撿起回家就行。

我看準時機,在所有樹葉在靜止之際,拔腿就跑,用手蓋著頭殼,跑到草堆旁尋找我的衣服。

一團黑色在草堆上被風吹得左右搖擺,我頂著強風,身子完全傾斜,逐步走去。雨點在風的幫助下猶如子彈,漫天花雨插入我肌膚,我忍著痛把我的衣服拿走,卻在拿起的一瞬間,更強的颶風吹來,四處翻起「隆隆」風聲、樹葉東歪西倒,樹幹如軟弱地大幅搖擺,我無力地鬆了手,黑色衣服在風中旋轉,被捲到更遠的方向。我人一時站不穩,恍然跌倒,更被風吹動,在地上移動。

我合上眼睛、全身狼狽,四處亂抓東西穩住自己。

混亂之際,我抓住電燈柱,緩慢地站起來,臉容被風吹得扭曲。



垃圾在空中飄揚、木碎、塑膠袋、玻璃、石頭在我眼前略過,我終於意識到這裡的危險。風繼續強勁,甚至把我輕盈的身子吹到半空,幸好我死抓著電燈柱,得一時安全,等待風減弱的一刻。


風慢慢靜止,四處只剩下雨聲,我搖頭彈走頭上的雨水,猶豫是否再去撿我的衣服。「這件衣服對我很有意義,反正整個身子都已經濕了。」我決定繼續撿。

「跑!」我在杳無人煙的街道狂奔,跑向黑色衣服的方向。

一個女子在我面前出現,手中拿著一件濕透的黑色衣服。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