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喪鐘
-Ch.1 預言-
 
 「喂,皇上!」
 
 「喂,皇上!振作點!」我雙手放在這人的雙肩上,不住搖動。眼看他迷糊的雙眼漸漸張開,我略感放心,轉頭看看身邊的六人,三位女生相互擁抱,臉上的,不是歡樂神色,而是臉容扭曲,絕望一般的恐懼、打擊。另外三位男生,一個雙手環抱自己以示鎮定,一個躲在一隅顫抖,一個看似冷靜但雙腳不由自主的抖動。
 
 我們目前位於校內的一樓校務處門前。校務處的門約兩米高,楠木所製,於左側上方嵌入了一道長五十厘米左右的玻璃窗,可以藉此觀望內裡光景。記得平常總有幾個男生站在門前偷窺內裡心儀老師,口水滿流一地。因為校務處旁邊是校長室,令本來可以「找老師」為藉口的偷窺事件變得更加刺激,更加令人怦然心跳。那時候我問他們,為甚麼不直接進去?他們說,假若光明正大的進去,便看不到那位老師最自然的一面。有時候看書會不經意的微笑,有時候發白日夢會莫名奇妙的傻笑等等只會在偷窺的情況下才能看到,那最珍貴的表情。的確,偶然窺視一下,挺有一番新奇趣味。
 
 可是現在,裡面,有的,不是同學們心儀的老師。而是……我不知道。這道唯一的玻璃窗已被一堆貌似高速飛濺出來的鮮血所蒙蔽,就如將一包番茄醬用力的擲到牆上去,那種因速度而產生瞬間的壓力,令番茄醬「呯」的一聲爆開。而粘在玻璃窗上的,是一條似是斷成數十截的小腸外加無數條微小的血管,小腸血管的斷處光滑利落,相信是利器切下。
 
 因這道門非完全密封,透過門下與地面的些許隙縫流出血水以及傳來陣陣的血腥臭味。我掐緊鼻子,瞥見隙縫中有一個類似橢圓形肉片的物體順着血水漂浮出來,我看了一眼,經已感到胸口發悶,頭暈噁心。這種情境甚至比「恐懼鬥室」更不安,更令人發抖。




 
 轉過頭,看看那上半塗上米白色,下半以小磚石塊堆砌而成的牆壁。到底這裡是不是我就讀六年的聖類斯?明明是最熟識不過的水泥牆,為甚麼今天會變得如此陌生,如此生疏……
 
 環視眾人,死亡的氣息纏繞於空氣之中,死寂依然,整個世界似是瞬間墜入黑暗,在每人身上留下了觳觫的印記。
 
 「他媽的!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記得三十分鐘前,我校剛放學時段,我與另外兩位同學約了別校的兩位女生一同商討有關中六畢業前的最後一次聚會。我們在籃球場旁邊的一個課室──MMLL籌劃有關事宜。
 
 一位茶褐色長髮,頂上紮起髻子一個,垂落而下成一條似是馬尾的髮束的女生,是我心儀的對象。她雙眉如畫一般,不似平常人的疏落。白皙可愛如粉妝玉琢般,若站着不動便與絕世的美雕沒有分別。可是她身形纖弱,相信連一號風球亦能輕易把她吹走。一身的純白色連衣裙,裙下一雙晶瑩剔透的美腿,均勻對稱的腿型,實在令人垂涎欲滴。她站了起來,嬌弱的聲線惹人垂憐:「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點了點頭,眼神朝前面的一人。這人叫梁家顯,外號「忍者」,因他經常神出鬼沒而得名。他皮膚黝黑,身材適中,嘴唇上一小撮烏黑的鬍子歷久常新。若不是細心保養,絕不能像他一樣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鬍子長度不變,濃密依舊。外表成熟,聲線亦如是,低沉磁性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話語之間彷彿帶有奇妙魔力,一言既出,聽者會不自覺的聽他號令。或許是他說話極富說服力吧?可是他極少說話,除非他認為有必要……




 
 他點了點頭,又看着坐在旁邊的一個人。這個人身材中等,皮膚偏白,看起來十分弱不禁風。可他絕不簡單,帶有雙重身份令人丈八金剛。他經常幻想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叫林旭,別名「皇上」。何解?無他,自戀也。整天以「朕」自稱,渴求從丁點的稱謂光采中獲取丁點的自信。另外,他為了得到別人的掌聲尊重,甚至與老師抗衡到底。聽聞數年前他偷看同學手機短訊遭到揭發,竟先下手為強重拳擊倒受害者。事後老師趕到詢問何事,他仍能理直氣壯的大條道理。不管該名老師如何潑婦罵街,他仍不為所動。胸膛挺起,怒視老師。不過,別看他這樣,逞強過後他竟嚇得尿褲子。
 
 他滿臉堆笑的站了起來,指向那個女生,忽發奇想的道:「倩瑩,不如我們來一張大合照吧?」陳倩瑩先是呆了一下,然後微笑道:「好啊,合作了那麼久,一直也沒有一張合照留念。」
 
 喀喀。
 
 突然門外傳來兩下響亮的敲門聲,我急忙上前打開了門,一陣凜冽的冷風吹過,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我伸過頭,四下張望,先別說附近的通道,連面前本來人聲沸騰的籃球場也不見人影。
 
 靜謐謐的。




 
 「誰呀?」背後傳來陳倩瑩那溫柔的聲線。我回應道:「沒人。」打算關門之際,地上一張被撕下的報章上面,那採用深紅色七十二號標楷體的標題吸引了我的目光。
 
 六點喪鐘。
 
 我撿了起來,帶回房內。林旭一臉好奇的上前問道:「甚麼東西?」我沒有理會他,聚精會神的看着報章上,那些用瑩光綠色劃下的字句。
 
 九名聖類斯中學學生。
 
 逾六時留校。
 
 攀鐵欄離校時發生意外。
 
 全部離奇死亡。
 




 同時我留意到正文下方九張死者照片,唯獨是死者的頭部印得模糊不清。就在我大概讀完同時,身旁已圍着陳倩瑩、林旭兩人。而梁家顯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坐在一旁。
 
 我把報章放在桌上,看着陳倩瑩用手捂着嘴巴、兩眼睜得乒乓球般大的表情,實在好笑。「假的吧?」她吃力的擠出數個小字。未待我回答,林旭已搶先答道:「妳看。」他指着標題上面那四個小字──蘋果日報。很好,完美的詮釋。她仍然不肯相信的問:「很奇怪吧?為什麼全部人攀鐵欄也會出意外呢?很奇怪吧?」「傳說。」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嘴巴微微開合的梁家顯。驀地他對我眨了眨,示意我替他說下去。
 
 傳說,聖類斯中學每到下午五時會響鈴一次,其實是警告同學儘快離校。而六時正響的一次鈴,便是懲罰的意味。仍留在學校的同學將不得離開,直至……
 
 我還沒說完,一陣茉莉花清香在鼻腔中四下游走。回過神來,陳倩瑩已伏在我懷抱之中,雙眼緊閉,雙手則按着耳朵不住搖頭。糟糕!這一輩子沒有女人緣的我,別說跟女生牽手,就連碰一下也是遙不可及。現在竟然天官賜福,投懷送抱?轉念想到她可能對我剛才的「傳說」感到害怕,並非自願,我也就強忍在心中萌起的惡念,暗道:「乘人之危非君子!」眼角瞧見梁家顯舉起大拇指,嘴角上揚,反之林旭神情激動,用力拍了拍桌子,叫道:「傳說罷了,鬼才會信!」一副仿傚路邊算命攤大師的模樣,顯然不相信這不明不白的傳說。
 
 片刻,下身感到一股灼熱的感覺,我嘗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是陣陣的芳香卻令我把精神聚合在危險的地方。我看看懷中美人,急道:「沒事吧?」她依舊搖頭,看來是聽不到我說的話。就在我處於興奮與尷尬的情感之間,「啪」的一聲響起,我、林旭、梁家顯三人目光朝門外射去。見一位黑色短髮中夾雜五顏六色髮束的女生,雙目如刀鋒般鋒利,若跟她眼神對上數秒,自自然然會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話雖如此,她除了眼神較為凶狠之外,膚色倒是雪花般白,不帶瑕疵,的的確確是一個美人胚子。更令人覺得惋惜的是,她有着一對令同性妒忌萬分的完美胸脯,今天她穿着葡萄紫色的低胸上衫,露出半個只會在動漫出現的鵝蛋型乳房。更為甚者,一套裝的純紫色熱褲毫不吝嗇的展現白滑誘人的雙腿。有時候我很懷疑,以她的裝扮在街上行走,豈有不被抓入後巷強暴之理?只要是有正常性能力的男人,對着她也會不自禁的肅然起敬。
 
 如果她沒作聲的話。
 
 「光天化日竟搞起不法性行為來了?」她依在門邊,口嚼口香糖,似笑不笑的說道。陳倩瑩聽後立刻從我懷中溜走,臉頰抹過一陣緋紅,小聲的道:「人家十八歲了……」我很奇怪,為什麼她按着耳朵,竟會聽到那個人的聲音而聽不到就在身邊的我的叫聲?
 
 「惜蝶,妳去這麼久,沒事吧?」陳倩瑩嘗試拉開話題,裝作一臉關心的道。李惜蝶聽後立時變了神色,嗔道:「不要叫我惜蝶。這麼柔弱的名字才不適合我!」林旭側面細聲說道:「妳本來就是女生。」李惜蝶眼冒兇光,彷似要殺人的眼神,就連站在一旁的我也不禁一凜。「矮仔,你說甚麼?」她不懷好意的道。我怕林旭玩笑開過頭,連忙走到二人中間,道:「火雞冷靜一點。」李惜蝶哼了一聲,用手拍了我右肩一下,讚道:「還是你有見地。火雞這名字才有霸氣!」我苦笑了一下,轉移話題道:「合照吧。」




 
 梁家顯及李惜蝶站在後排,林旭跟陳倩塋則半蹲在前排,我把手機放在桌上固定位置,設定五秒倒數後急忙跑回梁家顯身旁,「咔嚓」一聲響起,亦同時響起了校鐘。
 
 叮噹、叮噹。
 
 「呼,這樣就五點了。時間過得真快。」我感歎道。李惜蝶插話道:「不,現在六點了。」一瞬間,除了她以外,我們四人均感震驚,相互對望,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目光再漸漸轉到放在桌上的一張報章。
 
 六點喪鐘。
 
 九名聖類斯中學學生。
 
 逾六時留校。
 
 攀鐵欄離校時發生意外。
 




 全部離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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