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根本沒有做好出發的準備。
  她從沒想過琉璃會生靈活現般應約。她以為琉璃肯定痛得死去活來,接下來必要臥在床上至少半月。
  琉璃走來的時候沒怎麼異常,是她硬著頭皮強忍痛楚,還是真的康復了?這康復的進度也太快了吧。
  海棠望了望雄鷹,雄鷹明顯知道她心中所想,兩手左右擺開。海棠覺得這動作可有兩種解釋,一是「我怎知道原因」,二是「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海棠心中暗笑,對於後者,除了自己打不過的人物,怎麼可能會給他人一點面子?
  當然,海棠絕不會開口請教琉璃,給她奚落自己的機會。同樣,琉璃必定不會向海棠解釋。
  琉璃到來,場面忽然驟冷。
  本來海棠還能與雄鷹聊幾句,說說無聊事。琉璃站在這裡,仿如無敵冷場製造器。一個琉璃,便使大家都不說話。海棠沒事與她談,琉璃也不屑先開口。
  海棠甚至沒有詢問,明耀究竟死到那裡去了?
  三人都戴了面具,穿了披風。衣服能改變外在觀感,但在一式一樣的衣裝下,琉璃顯然特別的矮、特別的瘦。
  琉璃沒事可做,自行觀察四周。




  東海海岸今天迎來風季,樹葉搖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三人身在仰江城外,一座小丘頂處的「鯉景臺」,那是一處廢棄了的觀景處。據說其被廢去的原因,是源於旅客不多,維修費用與潛在的周邊利益不成正比。聯合王國的商貿事業最為成熟,甚麼也與錢掛勾,沒本錢的買賣很快會被淘汰。
  從鯉景臺俯看,便是一個佑大的港口。一艘艘大小船艦泊在船塢,只是當下霧氣頗重,能見度不佳,未能看清船隻的數量。
  琉璃心中埋怨自己那神奇的視覺能力,那真是一點都不神奇。能夠辦到夜視的話,為甚麼不能做到「霧視」?
  東海船塢面積最大的地方,就是貨物裝卸區。裝卸區導出一條人工大道,通往不遠處的一條運河,那裡停泊著數十艘內河航行船隻。內河船船身較外海艦隻輕,吃水不深。東海運河往內陸伸延,貨物便經此道送往王國各處。
  琉璃往大海看去。
  原來這就是海?
  可惜的是,眼前一團迷霧。
  聯合王國是大陸最東的國家,其西方邊境自北往南,分別是格曼,泇湟和暗靈三個國家;王國東方,便是所謂的「東海」。
  琉璃看過古書傳說,聲稱世界是圓的。言則由東海出發,理應可以到達大陸西方。若海路通行,大陸中部的破敗之地,就不一定是到達西方的必經之路。




  東海船埠的主人是東洋探索團,顧名思義就是探索東海,目的是發現「新」大陸。他們當然知道世界是圓的傳聞,不過海探的結果,幾千萬年下來都是船毀人亡,全軍覆沒。
  經資料整理後,東海以東約一萬海里都是安全範圍。超越「萬里線」後,從來沒有一人一船能夠返回船埠。
  能夠解釋此結果的合理推論是——海上亦存有永生不滅的破敗怪物。
  「嗨。」
  明耀遲來現場,只覺氣氛有點凝重,便率先開口。
  雄鷹道:「小夥子,你失約了。」
  「怎生失約了?」明耀望望夜空:「天還沒亮。」
  雄鷹指著正在看海的琉璃,笑道:「你沒有『抓』著她啊,她是自己用腳走過來的。」
  「老兒,這不好笑。」
  明耀看了看琉璃。其時琉璃背著眾人,前望汪海。風勢頗烈,披風在飛。明耀道:「天這麼黑,你能看見?」




  琉璃沒有回應,心思都在海潮中。她覺得海水拍岸的聲音很吵耳,也不明白為甚麼理應靜止不動的海水懂得湧往海邊灘頭或港口處。
  知道東海史似乎不夠,回去得好好惡補最基本的海洋知識。
  「琉璃?」
  明耀喚了兩聲,琉璃才回過頭來,道:「怎麼了?」
  「你有甚麼想法?」這「想法」自然是指任務的事。目的是偷取「淨水彗星」,但如何偷、怎麼偷,四人從來都沒計劃過。
  明耀看海棠一言不發的模樣,已知她要戲耍琉璃,肯定不會提出任何建議,更何況她根本沒想過琉璃真的會來。
  海棠不提案,所以雄鷹也不敢提。
  平日明耀和雄鷹都是聽指揮的,明耀很想知道自稱出發的琉璃到底有甚麼提議。
  不料琉璃道:「完全沒有。」
  雄鷹立刻插言:「甚麼意思?」
  「沒有就是沒有,我只答應到來,沒說過會交出甚麼想法。」琉璃指著明耀,望著雄鷹道:「是他自以為我有想法。你不信的話,可以問問他。」
  明耀無從辯駁,難是要在小孩子面前抵賴?只道這回真的栽在自己手上,她確是沒有說過她有任何想法,一切都是明耀自作猜測。
  「不用問了。」海棠氣上心頭,道:「沒計劃過,那麼我們為甚麼要來?難道是為了吃風?」
  琉璃冷笑道:「原來你有這般興趣。想吃的話,請自便,沒有人阻你。」
  海棠雙手握拳,即將發作。雄鷹一手按在海棠肩頭,示意稍緩,再反問琉璃:「那你為甚麼要來?」




  「有人迫著我來。除了他,還有某兩位人物,一共三人。你想不想知道那兩位是誰?我猜你不會想知道。」
  雄鷹聽著這話,覺得這娃娃嘴頭頗為厲害,自己竟想不出如何反駁。被她一說,所有責任便推到自己、明耀和海棠身上,倒似她從來都沒有做錯。
  「先撤退。」明耀感到氣氛不佳,打圓場道:「天氣不好,船塢又大,我們沒有查察過那『淨水彗星』到底藏在那處,硬幹不智。」
  「今天不幹,明天便沒機會。」說出此話的人居然是琉璃。
  「話怎麼說?」
  「昨天你跟深羅三貓互吠的時候。」琉璃的語氣輕鬆平常:「我寄了一封信,我想聯合郵務應該比其他三國更高效。兩天之內,那封信應該來到他們手上。」琉璃手指揚起,點著東海船埠。收信人的「他們」,自然是指東洋探索團。
  海棠勃然變色,明耀啞口無言。只是面具之下看不出來。
  「你們想不想知道信件內容是甚麼?」琉璃語帶譏諷,也不待海棠等回答,便道:「我勉為其難讀一次給你們:『親愛的東海海狗,你好,夜鷹不日內將大駕光臨貴司,費倫敬上』。怎麼樣?想法我沒有,寫寫字還是可以的。」
  琉璃談起寄信時,所有人都猜到她寄信的目的。琉璃是明知各人知道,故意朗誦自己的「傑作」。
  這下便不得不出發。今天不辦,明天人家必有準備。
  黎陽初升,霧氣稍散,琉璃背靠迷離天陽。
  面具遮掩下,瘋狂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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