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快窒息之際,她慢慢鬆開手,看來是睡著了。
「呼......呼......咳咳......」我回過氣來,站在床邊看著她。
難怪 Kevin 不讓她喝酒。
亦難怪她如此捨不得 Kevin——一個窩心又想到未來的人。雖不知那些承諾是否空話,但至少看得出他不是個吊兒郎當﹑「玩玩吓」的人。

阿澄的事令我避忌男女之事,但那錐心之痛我卻略懂一二。
我們都經常挖空心思,等待其他人去填滿。
若對方一下回絕,偷空的心思就自然支撐不住,然後應聲倒下。
這需要時間去重建。
希望我能幫得上忙,就像那時她在前往美孚的路上,幫我解開鬱結般。





翌日,我在朦朧中找到眼鏡,並下床去梳洗。
或者是我的腳步聲太嘈吵,令她也醒來了。
「唔......唔......早晨。」她撐起來,向我說道。
「早晨。」
她低頭看一看自己,說著:「我......琴晚係咪飲醉咗?有無發生啲咩事?」
換著是他人,大概這時候會抱著自己胸口,害羞地低下頭,緩緩說「你琴晚......」
但我沒打算玩弄她,只娓娓道來:「你係醉咗,係咁箍住我條頸,叫 Kevin 唔好走。」
她聽畢後靜了下來。
「唔好意思......我當咗你係 Kevin。」她低下頭說。




雖然她快要弄得我窒息,我卻半帶開玩笑地說:「唔緊要,如果你係勒住第二個人就麻煩。」
「哈哈。」她靜了一下,續道:「我可唔可以繼續當你係 Kevin?」
「吓?」我不解。

她頓一下,說:「我意思係,你可唔可以暫時做住我男朋友先。」

我愣住了,一時回答不了她。
我不敢相信我所聽到的。
一夜之前,我們是朋友;一夜之後,我們是「男女朋友」。
最重要是,這一夜我們沒有做過些甚麼,只是在各自的床睡覺。




這實在是意料不到。

幾秒後,我才緩緩說道:「如果咁樣可以令你開心嘅,可以。」

我這孤家寡人,會記得此時此刻,和最重要的——人。

在路上走,她再不是招手叫我走快點,而是乾脆拉著我的手,拔腿就跑。
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絲絲甜意與幸福。
走到台北車站,在快餐店買過早餐後,就登上台鐵,開始行程。
我們躲在車廂一角,吃著早餐。
她總是吃得狼狽,才吃過一兩口就滿嘴醬汁。我拿起紙巾替她擦嘴,說道:「你睇吓你,仲係食到咁邋遢。」
她笑一笑,伸一伸舌頭作回敬。我看見那沾滿燒汁的舌頭,不禁笑了起來。
在瑞芳站下車後,跟隨人潮一起前往九份。
周末的台北,到處都是人,九份更是擠得插針不入。
或者是怕在人群中走失,她拉著我手,緊貼著我,不讓任何一人從中分開我們。





我們鑽進一間芋圓店,並點了一份紅豆芋圓。
芋圓來到後,傻頭又搶先吃著。
她嘗過一口後,立即皺起眉頭說:「嘩,好甜。」
於是我盛了一湯匙,送進口裡。
果真很甜。應是店家錯手下多了糖。
還是有其他原因?
「你覺得係咪因為我哋,所以先咁甜?」驀然我想到昨晚的話,於是衝口而出。
她淺笑一下,說:「咁就要睇吓今晚買嘅啤酒甜唔甜啦。」
我倆相看莞爾,然後繼續吃著,並沒有因為這甜而停下來。
吃完後,我們繼續在大街上走著。

傻頭走進陶笛店,隨手拿起了一個桃紅色的陶笛,上面畫了一個女生。
店家一見,就說:「這個有情侶裝的。」他在附近找來一個海藍色的,上面畫了個男生,然後遞給她,說著:「這兩個湊在一齊,算便宜一點給你。」
她二話不說就買下了這一對。




離開店舖,她拿起紅色的陶笛,呼氣吹著,引來不少路人的目光。
這個傻頭沒有理會他人目光,自我陶醉地吹著。
「咇必咇———!」
她時而按著不同的孔,嘗試令其發出不同音調。
不過除了走音和爆音外就甚麼都聽不到,多吹幾個音後,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淘氣的小孩於是又伸手問我要一張紙巾。
我沒她辦法,只好遞給她紙巾,同時忍俊不禁地為這尷尬情況留下倩影。

兩個鐘頭就此過去,我們在沿路買過了小吃與手信後,就前往十分。
在平溪線的火車上,她靠在我肩膀上,呆望著外面的風景。
她沒有再落淚,反倒從眼神中滲出一種喜悅。
我把頭靠往她。

只要這樣下去就好,真的。





下車後,我們走到路軌旁的天燈店。
細心一看,才知道天燈有不同顏色,每種顏色都有不同涵義。
我挑了個四色的天燈——代表健康的紅色﹑代表財富的黃色﹑代表事業的藍色,和代表幸福快樂的粉紅色。
她在旁邊訕笑道:「你求咁多嘢,因住個天保唔掂你喎!」
「唔緊要,淨係保呢個都夠。」我指著粉紅色的部份,說著。
店家幫我們把天燈夾在架上。
我拿起筆桶內的毛筆,在紅色的一面寫著;她就坐在我對面,在粉紅色的一面寫著。
「可唔可以畀我睇吓?」我站起來,探頭向天燈的另一面。
她立即蓋著寫好的字,帶笑地向我喊道:「唔睇得!」
我被她的笑容馴服,於是我別過頭,回去寫上自己的心願。

忽而看見前面的人四散,紛紛離開路軌,我見狀即向她喊道:「有火車嚟緊!」
聽到我的說話後,她就立即拿起椅子,連跑帶跳的回來。
她就站在我旁邊,靠在我肩上。我倆就這樣看著火車在面前駛過。





把四面都寫好後,店員就幫我們把天燈帶到外邊。
我們把天燈撐開,另一名店員就幫忙點火。
我倆把手機遞給店員幫忙拍照,同時扶著天燈。
火光把天燈撐漲,火把底下傳來陣陣暖意。
天開始黑,但她在昏黃的火光映照下,格外動人。
「不如你們拖著手,然後另外一隻手扶著天燈,好嗎?」店員示意著。
她心甜意洽地走到天燈前,我跟隨著。我倆相望,然後伸出手,把兩個人的距離連起來。
「好,看著鏡頭......準備,一,二,三——」
我倆一同放開了天燈。我跟她一同往上望,只見天燈在緩緩火光中徐徐上升,與其他萬千個天燈一同照亮了整個夜空。
我相信天燈會在天邊看佑我們。

從店員手上接過手機後,她一回過頭就一手圈著我頸,把我的頭拉低,並親了一下面。
就是那個 Goodbye kiss 的感覺,輕輕劃過臉頰。
我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她。
她笑瞇瞇地看著我,再踮起腳,往我嘴唇吻下去。
那一刻我才覺曉,只有她能令時間停止,能令我看不見周圍的繁俗人事。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我會記著她嘴唇的溫度,和雙唇互相觸碰的感覺,那種觸電的感覺。

此時,我瞧見前方的人四散,我對她說:「有火車嚟緊!」,然後就一同跑開。
她站在我旁邊,牽著我手,緊靠著我。

我會記著此時此刻,和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