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回來了。」踏進家門,夏瑜慣性地說出了這一句。然而聲量卻小得緊要,彷佛不是跟別人說的。
 
母親大概是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從房間走了出來。兩人對視著。
 
「唉!」母親歎氣一聲。
 
夏瑜趕不及在下雨前回到家,結果頭髮和校服都濕了,劉海更有數滴水珠搖搖欲墜。母親看著她的這副模樣,一臉不悅。
 
「跟你說了幾多次,出門要帶傘。之前都還好的,怎麼最近明知道下雨你都不帶傘上學呢?」




 
母女的眼神接觸其實不到三十秒,母親已經一邊抓著她蓬鬆乾燥的頭髮一邊走回房間。
 
「又把地方弄髒了。」這是在母親關上房門前夏瑜聽到的最後一句說話。
 
夏瑜並沒說甚麼,只是默默地回到房間換上了乾淨衣服,然後把校服拿到洗手間清洗。
 
「只是剛好今天母親放假不用上班而已,別放心上。」夏瑜洗校服時,一直這樣喃喃自語。
 
清潔完畢後,夏瑜回到房間溫習。不久,母親從房間出來準備晚餐。經過夏瑜的房間時,她悠悠地說:「在溫習嗎?要努力啊!將來你可是要養我的。」說罷,母親微微一笑。




 
然而,這一笑卻未能得到夏瑜的笑容作回應。
 
 
5.
一大清早,不少同學都昏昏欲睡,趴在桌上打呼嚕。沒有睡覺的同學則把握著班主任進課室前的數分鐘把未完成的功課抄好。
 
話雖如此,總有人是例外的,例如鍾天程。
 
今天,他比平日的時間更早回到校。甫踏進課室,他就把傘插在傘架最外圍的位置,然後回到座位,雙眼盯著走廊上經過的人。




 
經過一晚的沉澱,他還是覺得昨日呀欣的行為太可疑,直覺告訴他那傘必定跟呀欣有關係。
 
睡意一直侵襲鍾天程的眼皮,但他還是撐住了。就在他雙眼快要佈滿血紋之際,呀欣經過他課室門前了。
 
即使只有大約一兩秒的時間,呀欣還是向傘架瞧去。看過後她更面露淺笑,想必是得知鍾天程已把傘放回去。
 
「她看了!」鍾天程如警察破案般激動得用拳頭鎚了桌面一下,把他身旁正睡得香的鄰座吵醒。
 
「呀欣,今天我就要把你的尾巴找出來!」這句話整天的課堂都在鍾天程的腦中盤旋,直至放學。
 
放學後,鍾天程特意在學校多留一陣子,打算在和昨天相近的時間再次回到課室撞破呀欣。
 
五點十五分,鍾天程覺得時機已成熟,便收拾好溫習的筆記離開圖書館。在前往五樓的樓梯上,他還故意放輕腳步,不時往樓梯中心看去,留意有沒有人在後。
 




「五樓」
 
當鍾天程看到壁上的大字,便知道他到達目的地了。樓梯與走廊之間剛好有一個凹位,他馬上便躲了進去。
 
他戰戰競競地探頭出去,一方面渴望發現呀欣,向她問出雨傘的事;另一方面卻害怕露出馬腳,讓她逃脫。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髮,但沒束馬尾的女生。這令鍾天程懷疑她並不是呀欣。然而他卻不能再猶疑,因為她已經要開門走進課室了。
 
鍾天程快步來到課室門前,恰好瞧見那女生正低頭看著傘架,一臉疑惑。
 
而傘架上並沒有放著那把黑傘。
 
 
6.
「媽媽!媽媽!」




 
小女孩剛放學回來,去過洗手間後便跑到媽媽身旁攘著。
 
「甚麼事弄得小貝寶你如此焦急呢?」面對女兒的叫嚷,母親只是微微一笑。
 
「放在洗手間的美樂蒂傘不見了!」小女孩激動的叫著,眼睛水汪汪的。
 
「傻孩子,那把傘不是昨天弄壞了嗎?也許是你爸爸把它丟掉了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張美樂蒂貼紙是我最喜歡的!」說罷,小女孩哇啦哇啦的哭起來。直到將近晚飯時間,小女孩的心情才稍為平復。
 
這時,父親終於下班回家了,他還未來得及踏進家門,小女孩就已經撲了上去,用她的小手摟著父親。情況罕見,父親連忙以眼神向妻子了解所謂何事。妻子只是指著他手中的黑傘。
 
「因為這把傘?」父親柔聲問道。
 




小女孩轉過頭,看到父親手中的「美樂蒂傘」,表情馬上起了天南地北的轉變!她驚喜的握住長傘,喊著:「它回來了!它回來了!」
 
「這把傘是你最喜愛的,它當然不會離你而去。」父親笑說,並把傘交到女兒手中。
 
原來,在昨天的狂風暴雨把傘吹壞後,父親今天早上便把它帶出門找人修理。傘上的貼紙是數星期前的一個雨天,他和女兒冒雨出門逛街時剛好看見而買的。買回來的貼紙當中,貼在傘上的那個是女兒最為喜歡的,亦因此貼在傘上,紀念那天的喜悅。
 
幸好傘的損壞並不嚴重,早上交給修理師傅,晚上下班便能取回。不然,不知女兒的心情會有多糟。
 
親自把傘安放在洗手間後,小女孩興致勃勃地跑到母親面前。
 
「天氣先生說明天陽光普照呢!媽媽,你帶我去玩吧!」小女孩抬著頭,展露著她嘴裡不整齊的皓齒。
 
明天剛好既是小女孩學校的假期,也是輪班工作的母親放假的日子,只是父親仍要上班罷了。
 
只見母親用手摸著下巴,抿著嘴,思考了好一陣子。




 
「還是下次吧,媽媽今天工作得很累,明天想休息一下。」母親歎氣說。
 
小女孩失望了,低下頭,嘴扁得緊緊的。
 
「爸爸呢?星期六可以和我去玩嗎?」小女孩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的問道。
 
父親微笑,嘴角只是輕輕的上揚,說:「到時候再說吧。」說罷,他摸了摸女兒的頭便回到房間更衣,母親也回到廚房準備晚飯。
 
在看到父親的微笑時,小女孩就再沒有任何希望了。她知道父親不過是在敷衍。
 
自她懂事以來,她就不時從父母臉上找到這種微笑。然而,每當這個微笑出現時,卻都是在抹殺著她的願望。
 
「下次再去吧。」「還是不要好了。」「小寶貝最乖,聽話吧。」「有機會再買給你吧。」說這些話時,父母總是微笑著。
 
他們是認為這樣做能使女兒的失望減少嗎?其實一點都沒有。有時候,小女孩也會學父母,在他們面前把嘴角輕輕揚起。不過,那都是在她失望得想哭的時候。
 
她為這個微笑取了個名字,叫作「傷心的微笑」。
 
 
7.
女生發現門口有人,急忙轉過頭來。未有束好的頭髮便往後飄起,劃了一個半圓,就像洗髮水廣告的畫面。
 
「又是你!」「真的是你!」
 
兩人都同時說話了。
 
眼前的女生是呀欣。
 
「你怎麼不把頭髮束起?不怕訓導老師記你名嗎?」鍾天程劈頭便問。
 
「你瞧不見我的頭髮有點濕嗎?剛才下午的體育堂是游泳堂,都出外面泳池上課了,不久前才回校,頭髮來不及吹乾。束著濕漉漉的頭髮可不好受。」
 
的確,今年度的游泳堂剛開始了,較早前鍾天程就看到鄰班好幾個沒束頭髮的長髮女生在走廊經過。
 
「不不不,回到正題。你在這裡做甚麼?」鍾天程用銳利的眼光望著呀欣。
 
「關……關你甚麼事!」呀欣作勢說道。
 
「你在找它嗎?」說罷,鍾天程伸出了一直放在身後的手,手上的正是那把黑傘。
 
呀欣表情就像作弊被老師當場發現一樣難堪,眼睜得大大的,臉都紅透了。
 
「還給我!」呀欣伸手就搶,但鍾天程早已預計到這一著,輕易就避開了。
 
呀欣又嘗試了數次,但都搶不到傘。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鍾天程打算今天把事情都了解清楚。呀欣點頭。
 
「當日你為何要冒著雨,傘都不要了,並跑出學校?」鍾天程認真的問道。說話時,當日的畫面再次出現在腦海裡。
 
「甚麼?」呀欣皺眉,看似是聽不明白他的問題。於是他又把問題重複了一次。
 
這一次,呀欣還是沒能回答。
 
「你……你管我?」呀欣猶疑地說。
 
「那我不能把傘還你。」鍾天程冷靜地說。
 
幾番掙持下,呀欣仍然無法搶過傘來,只得眼光光看著鍾天程帶傘離開。
 
經過這次對話,鍾天程心裡猜想傘的主人並不是呀欣。然而,至少他確信呀欣知道多少那把傘的事。
 
鍾天程知道他距離真相又踏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