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玄水宗內。

「五星聚,帝皇現,乾坤亂,禍蒼生。」一個青年坐在池邊的涼亭,看著水中的倒影,反照的是天上的五星重疊,明月黯淡,群星無耀。幾滴水滴從天而降,濺起圈圈的波紋,驚擾了平靜如鏡的池面。

「這就是卜六當家的預測嗎?」一個臉稍紅的老者站在亭頂問道,他舉著葫蘆,呡了口靈酒,微醉的雙目注視異變的天象,心中難免有些憂慮。

「拜見劉長老,卜子安有禮。」那個青年聞聲便知所來何人,立刻站了起來拱手施禮。「不要那麼認真嘛,這裡又沒有旁人,我為人可是很隨和的,你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裝什麼裝!」老人輕身飄入亭中,笑罵道。

「剛才的話,讓長老見笑了。」這名叫卜子安的青年,眉有鬱結,應是常思索,憂慮頻繁。他接著道:「劉長老,您也知道我算的,只有六成把握,作不了準的。」





「也對,天象變化無常,豈是人力可算。」劉長老又喝了口酒,望著天空說道:「看著看著也無聊。不如跟老夫對弈一局吧,聽說卜六家族的人計算很厲害,想必當家的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弟子不敢當,還請劉長老手下留情。」卜子安隨即從儲物袋拿出一盤圍棋,與劉長老廝殺一番。棋局里,卜子安可不像現實文雅。開局時,他殺戮果斷,步步進逼,毫不留手。令劉長老刮目相看,心道,這小子真是不會讓老人。呵呵,多長你幾百歲也不是白活的。劉長老突然兩面夾擊,令卜子安犯了小錯。雙方糾纏十幾步之下,小錯醞釀成大錯,正所謂:一子錯滿盤皆輸。

卜子安落子的手懸空,終究還是認輸了。「長老技高一籌,弟子心悅誠服。」他低頭看著棋盤說道。

「聞棋知意,患得患失,你好自為之吧。」劉長老抬頭再望星空天象,五行星已分離,接著說道:「夜了,不阻你休息,有空再奕。」話畢,便身遁如煙,縹緲失散,不見蹤影。
卜子安歎了口氣,下棋前他已經知道勝算很低,金丹修為的神識,又怎是練氣期的他可比,放手一搏,輸得舒暢。卜六的命運太殘酷了,旁人不會理解的。他輕輕的收拾了棋盤,也不理會夜空的天象,安靜地回房去。

......





一周后。

玄水宗的迎賓室內,青木劍宗的巧木桑與溫包,按玄水宗的要求,帶了龍頭山遇害的五個弟子尸首,前來說明狀況。

「巧隊長,我有個句話不知應不應該說。」頂著蘑菇頭的溫包問。

「說。」巧木桑粗粗地喝了口靈茶,不在意地應了他一個字。

「交接的事簡單,我一人即可。思來想去,也不用勞煩隊長親自出馬,你跟著來,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溫包偏著頭,小聲問。





「我能打什麼主意?這事我自有分寸。」巧木桑目不斜視地回道。

「巧木桑隊長,你可是有前科的人。上次到土靈宗收購靈食,你發瘋挑戰人家的弟子。結果呢,土靈宗輸了不服氣,把價錢調高了一成,你真的忘了嗎?!」溫包對這個裝蒜的暴力混蛋,毫無辦法,有機會一定揍他一頓,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那次是個別例子而已,人啊,都是會成長的。你要對我有信心,別說了,人家來了,還不起來行禮。」巧木桑帶頭行禮問好。
大步入室的是一名腰纏酒葫蘆,衣繡藍紋的白袍老者,他面容隨和,領著幾位年輕的藍衣弟子。

溫包的憂慮變得更大了,這次接待竟是玄水宗的劉雪松,那可是玄水宗第二把交椅啊!希望巧隊長可以大發慈悲,安分守己,不要多生事端。

劉長老位居上座,坐在對面旁聽的還有三名藍衣弟子,還有幾名普通弟子在旁侍候。他先吩咐弟子,為客人換上熱的靈茶,然後發話:「勞煩兩位青木劍宗的高徒來訪,本座是玄水宗,戒律堂堂主劉雪松。這邊的是門內核心弟子,稍後你們再交流,現在不作介紹了。客套的話我不想多說,請你們告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巧木桑拱一拱手說:「失禮了。」他拿出一個儲物袋,儲物袋不能裝活物,放進去的東西都會保持狀態,也就是說它們的時間和形狀是固定的,對尸體也有保鮮作用。巧木桑依次一字排開,將五名弟子的尸首呈現眼前。

「當時在下的隊員收到求救的傳音......」巧木桑複述一遍當晚所見,著重描述最後出現的麒麟面具男子。巧木桑說話間觀察這位劉長老,因為傳信到青木劍宗後,他的師傅親自吩咐:若是劉長老親自接見的話,一定要問出他的意見。只是現在看來他毫無破綻,喜怒不形於色,實難猜測他心中所想,唯有更進一步......





「不知劉長老對這個麒麟面具男有何頭緒?」巧木桑單刀直入的試探。

「沒有,修仙界古怪的人多得很,本座老了,不好記性。」劉長老搖頭否認,暗地裡已用神識把五個尸首看了幾遍,對傷口有了清晰的了解,那熟悉的手法......

巧木桑眼角抽搐,這老狐狸裝老人癡呆了,只好再提醒他:「我猜那......會不會是一百多年前失蹤的玉麒麟。」

劉長老平靜的目光,閃過一絲精光,額頭上的皺紋隨眉毛上揚,忽道:「你說他的氣勢很強,猶如千丈巨人力壓身上,那麼相比本座如何。」怎麼不能動?!巧木桑和溫包兩人發現全身除了眼睛外,四肢皆失控,不能動彈。

望向劉長老那座位,仿佛被一團迷霧掩蓋,劉長老的身影遠遁,化為一個迷霧巨人,只有一個成語可以形容,那就是:咫尺天涯!
明明這麼近,也看不清,感受不到氣息,與那夜玉麒麟的氣息截然相反!這更像泥沼,是一種溫水煮蛙的恐懼!

掙扎不了,這潤物細無聲的絲霧混合著氣勢,令兩人體內的靈力不能流轉,甚至肌肉都不能用力。只是金丹修為便有如此手段!巧木桑想起這劉長老的外號:「留一刀」,對每個敵人只留下致命的一刀。不愧為師傅都佩服的修士,盛名之下無虛士!

巧木桑那雙常年的熊貓眼變得凌厲,更冒血絲,散發出陣陣的殺氣,漸漸驅散入侵身體的霧氣。





這......?玄水宗的藍衣弟子不約而同地察覺到巧木桑的殺氣。劉長老的氣勢控制爐火純青,雖然他們沒有和青木劍宗兩人一同體會,只是,看這瞬間瀰漫的白霧,也深知劉長老的厲害。易地而處,他們也自覺不能逃脫。但這個叫巧木桑的修士居然如此厲害,殺氣濃郁,都快要掙脫出去了。

「殺心如此旺盛......青木劍宗?看來他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巧木喪。」其中一名藍衣弟子想起眼前是何人,小聲地通知旁邊的同門。「就是那一年,六宗聯賽,練氣期修為以一敵五十,一次打傷五十人奪冠的那個兇獸!」「聽說那次之後,他被禁賽,因為他比賽失控,被罰閉門思過。」

溫包雖然動不了,但是聽見對面的藍衣弟子議論紛紛,也倍覺壓力山大。隊長你黑歷史太多,不要再添加了。老老實實的匯報就算了,為啥要死纏爛打的問面具男的事?為啥要爆殺氣呢?為啥我要在這陪著受罪呢?人啊,就是死性不改,無辜的溫包眼淚在心裡流。

「李宏師弟啊,你死得很慘啊。」一名淺藍色的弟子突然打開了門,沖了進來,趴在李宏的尸體身上痛哭。他有著唏噓的鬚根,和一雙迷人的小眼睛,兩行熱淚把他這副不匹配的浪子造型打散了。但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對尸體上下其手,像找什麼東西似的。看得眾人神色古怪,連劉長老的扶額看不下去,喝道:「孽徒,有客人在,你再敢無禮,看我不抽死你。」

「師傅,是這樣子的。之前我借了你賜的迎風舟給李宏師弟,現在他去世了,也沒有還。那是我升築基期的禮物啊,我就試試找找看......」聽見師傅的罵聲,那人只好跪著低頭解釋。不過,那理由讓人哭笑不得。

被他打了個岔,搞壞了整個氣氛,劉長老實在沒心情再教訓巧木桑,便散了那些白霧和氣勢。

砰......巧木桑的椅子爆個粉碎,他站了起來,急速喘氣,眼睛爆滿血絲,渾身纏繞著淺紅色的殺氣,看來又失控了,還不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三名藍衣弟子看在眼裡,并不害怕,反而有點安心。築基期不是練氣期,能施的手段多不勝數,不能單靠殺氣大殺四方。巧木桑雖強,但有了這明顯的破綻,不足為懼也。





旁邊的蘑菇頭,手拿從不知何處而來的板磚,對著這隻咆哮的猛獸狂砸,他騎著巧木桑,嘴里說著:「清醒一下,巧隊長,不要鬧了。」心里卻是:別醒啊,你這個混蛋!如果露出馬腳,被人發現你貪了玄水宗弟子的迎風舟,咱倆就走不出這個門了。

巧木桑的腦袋起了個包,被敲暈了,沒劍在手的他連溫包也打不過。

而劉長老盯著那個還在隱秘搜尸的奇葩,忍無可忍,怒拍了一下茶桌,指著他喝道:「鍾馬你還不給我滾出去。」鍾馬嚇得落荒而逃,衝門而出。

斟酌了措辭,劉長老決定還是把話說清楚,免得青木劍宗糾纏不休:「醒來後告訴他,玉麒麟當年已經被我斬了一刀,斷無生存的理由。我知道當年玉麒麟對劍宗做過的事,你們有舊仇要報,那是應該的。可那帶面具的男子絕不是玉麒麟,關鍵是李宏的致命傷太細緻了,百多年前的玉麒麟是喜歡令人死在痛苦之中,二指挖心?他沒有這麼文雅。你回去說,白骨血肉道的傳人出世了,他們便知道處理。」

眾人目送劉長老離去,收拾了同門的遺骸,剛才緊張的氣氛才變得活躍起來。說起來,兩位青木劍宗的弟子是遠道而來的客人,為玄水宗親自送回同門遺體。雖然一開始是對長老無禮,但作為精英弟子的三人可不能待薄。

「你好,在下江霧,負責宗門內的雜務的,我已命山下的百味館備了靈食宴,今晚就可一同把酒言歡,交流趣事。」一名長髮溫文的藍衣弟子如此說道。

「溫道友,請不要見怪,師傅的脾氣就是如此。對了,我是戒律堂副堂主,宋博瀚。平時是在下主持門規事務,這次五人擅離職守,穿越兩國遇害一事,我可被罰得厲害。」這位戒律堂副堂主儀表相貌堂堂,是個長得正氣的男子。

「沒事。要怪就怪巧隊長,剛才衝撞了劉長老,多有得罪了。」溫包客氣地犧牲了巧木桑。





最後一名的藍衣弟子,淡淡說道:「可惜都不是我的菜,我還有事,就失陪了。」他說走就走。這名弟子一副中性的打扮,不男不女,似是畫了個淡妝,左耳還穿了耳環。

「這位是......」溫包扶起巧木桑,聽見這番令他咋舌的說話後,又把巧給扔了。

「哦,那位是唐一南,他.....是有點個性。溫道友還是這邊請,我看你們都累了,客房就在那邊。」江霧吩咐普通弟子帶領兩人去休息。

「那就告辭了,今晚見。」「不送了。」「請。」

......

宋博瀚使了個眼色,請江霧留下,繼續討論這次的事。

「玉麒麟是誰?」宋博瀚入門遲,不知這往事,所以好奇一問。

「邪道子,你知道吧。」江霧拋出另一個名字。

「兩千年前,開創邪道,殺人殺妖,同時又救人救妖那位瘋子?」宋驚呼,那位可是大人物,手中的茶杯都不自覺的灑流茶水。

「不錯,邪道子一生傳奇,乃天賦奇才。外面流傳了很多他留下的研究,每一份都價值連城,間接提升了整個修仙界的水平,其思想更啟發御獸宗和傀儡宗的崛起!他創立的體修更顛覆了五行道法最強的觀念,只要看過他著作的人,無不被他的天縱才情所吸引。而邪道子留下了一道最強的傳承,那就是白骨血肉道。修士吸收天地靈氣,增加修為以增加壽命。白骨血肉道則直接吸收壽命增加壽命,是永生的捷徑。」說到這裡,江霧的眼如火般灼熱,語氣也帶有一絲佩服。

「莫非......李宏師弟的心臟是!」宋博瀚聯想到消失的心臟,倍感惡寒。

「你猜得對,那個心臟,可以理解為:玉麒麟吃了。」江霧看著宋博瀚一副恐懼的模樣,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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