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我不知所措地問。但隨即明白過來,她以為這裡是夢境。這也難怪,我與阿詩都討論過這可能性。

夢境應該是獨立的,科學上夢境只是腦部的想像,夢裡的人物都是虛構的。

我明明有自己的感受與意志,這裡怎可能是她的夢境?

如果真的是夢,這也會是我的,她只是我夢裡的想像般了。

但接下來的話卻令我迷惑了。





「在這三年裡,你是我第一個在這個夢裡遇到的人。」中年女人感激地捉著我的手,似是怕我會憑空消失。

「三年?你指你在迷霧裡迷失了三年?」我驚訝地問。這無疑是生不如死的經歷。

「不是。準確來說,三年來每個晚上我都做著這個夢,每晚都一個人在霧裡摸索。」

「你的意思是你晚上會發夢到這裡,然後你睡醒回歸日常世界,第二晚再發夢到這裡來。」我小心翼翼地問。

「對呀。」中年女人點點頭。我感到天旋地轉。





「所以我是你夢中的想像了?」我失笑地問。

「你未必是我夢中的想像,但必定是我夢中遇到的人物。」中年女人堅定地說。

我也沒有去細思當中有何不同,反正再想都不會有任何結果。我決定轉過話題,開始交代起自己在迷霧中走失的事,她對我的事很感興趣。

「對不起,我從來未見過這裡有旅館。」中年女人抱歉地說。

我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萬分後悔出來散步的決定。在旅館至少有阿詩與俊傑陪著,總比現在飄泊在濃霧中好。





「你可以用意念控制自己的夢境把旅館變出來嗎?」我隨口故扯。當我身在困境時,我總愛開這種玩笑。

但中年女人卻認真地閉眼集中精神,過了一會,她才慢慢睜開眼。

「對不起,我控制不到這個夢境。」

我本來就無對此心存寄望,看到她內疚的模樣,我也為自己的順口開河感到抱歉,只好連忙推說不打緊。

反正我也無法找到旅館,就索性與她隨便在濃霧裡走著,兩人總比一人好。

「你三年裡都作著這個夢,應該很困擾吧?」我隨便找著話題。

想不到她卻搖了搖頭。

「其實我每晚很期待這個夢的。」





我詫異地望著她,很難理解有人會期待在霧裡不繼走來走去。

「因為我在尋找一個很重要的人。」她的目光投向濃霧的最深處,表情混合著幸福與傷痛。

只有強烈思念著某人,反覆記起與他共處時的快樂與失去的痛苦,才可以釀成這種最真實又沉重的情緒。

我不發一言,等她說下去。在夢中俳佪了三年,她正需要一個人去分享她的心事,即使這個人可能只是夢中的泡影。

「我在尋找著我過世的女兒。」

「也許這樣說很失禮。但你肯定你的女兒在這片濃霧中?」

「我有這個感覺。三年來不繼重覆的夢,我覺得這不是偶然,是命運的安排。」她堅定地說。





「你真是很愛女兒。」

「因為我做錯了。」她苦笑說。

正因為曾經做錯,才會更加想念。每晚夜闌人靜時,她都會想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也許結果就會不一樣。

「如果見到女兒你會怎樣?」我開始感到興趣。

「我會好好擁著她,對她說媽媽很想念她。」她頓了一頓。

「但最重要是帶她脫離這裡,助她解脫。她一定有心事未了才會留在這裡。」

又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但如果人死了還要留在這個地方,確是很可憐的。

「你會怎樣幫她?」





「不知道。」她搖了搖頭,然後若有所思地從口袋拿出一個圓形的鏡盒。

鏡盒很精美,是親手造的。表面由日式花布拼成,繡著櫻花圖樣。

「我每晚做這個夢時都身無長物,除了這個鏡盒。我相信一定有其特殊意義的。我希望將它交到女兒手中,也許就可以幫助她。」

看著她對女兒的愛,我有點感動。我伸出手,想接過鏡盒細看。

但下一剎那,她卻消失不見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